第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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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不是被她這邊的動靜給打擾到,謝遲竟翻了個身,傅瑤連忙規規矩矩地躺好,不敢再動。 外間的燈火暗了些,傅瑤只能隱約看清謝遲的輪廓,她不厭其煩地盯著看了許久,也不知到什么時辰方才閉眼睡了過去。 謝家父母早已不在,第二日也不用見公婆敬茶,但傅瑤還是一大早就醒了過來。 她睡得并不安穩,一睜眼見著完全陌生的床帳,先是愣了會兒,而后那昏昏沉沉的腦子方才轉過彎來。 她已經嫁到謝家來了。 傅瑤驀地轉過頭去,謝遲的睡顏就這么撞進了眼中。 兩人面對面,中間隔著半尺的距離。紅燭已經熄滅,晨光透過窗子照在床帳中,看得比昨夜還要更清楚些。 興許是因為有病在身的緣故,他睡得很沉,眼下也沒有蘇醒的征兆,先前一直皺著的眉如今倒是舒展開來。 昨夜未能歇好,傅瑤只覺著頭上隱隱作痛,苦中作樂似的盯著謝遲看了會兒,并沒急著起身。 也不知是不是覺察到她的目光,謝遲眼睫微顫,傅瑤連忙挪開了目光,而后便聽見他低低地咳了聲。 傅瑤只當他是不舒服,連忙小聲道:“要找太醫……” 她這話還沒說完,就被扼住了脖頸,嚇得臉霎時就白了,剩下的話也咽了回去。 謝遲這些年都是獨自睡的,并沒讓人近身伺候過,如今聽見身旁有動靜,便下意識地伸了手。他也是病中不清醒,及至睜眼看清傅瑤的模樣后,方才想起昨夜成親的事情來,神情一僵。 他如今還在病中,其實沒什么力氣,傅瑤倒也不覺著疼,只是被他那凌厲的目光給嚇到了。尤其是在他剛睜開眼的那一瞬,傅瑤甚至從他眼中覺察到些許殺意。 那是在邊境數年,枕戈待旦磨礪出來的。 她那雙杏眼瞪得圓圓的,謝遲不動聲色的收回了手,解釋道:“我不習慣有人同床,你今日搬到別處去吧?!?/br> 傅瑤低低地應了聲:“好?!?/br> 想了想,她又大著膽子,飛快地摸了下謝遲的額頭:“像是有些發熱,我讓人找太醫來?!?/br> 這動作極快,謝遲沒料到她竟敢如此,不由得愣了下。 他仍舊不習慣旁人這般,但方才因為誤會掐了她脖頸,如今也不好為此動怒,故而只皺了皺眉,旁的什么都沒說。 侍女們聽到里間的動靜,都進來伺候。 銀朱擔心得一夜都沒睡好,進了內室后先看向傅瑤,見著她脖頸上那隱約的紅痕后,臉都白了。 傅瑤下了床穿衣裳,小聲解釋道:“不妨事,是誤會?!?/br> 話雖這么說,可銀朱瞥了眼謝遲那冷臉,卻并沒信,只當她是不想讓自己擔心罷了。 傅瑤看出了銀朱沒信,一時間哭笑不得,又不知道該怎么解釋,無奈地回頭看了謝遲一眼。 謝遲倚在那里閉目養神。 只是聽著屋中侍女們來來往往,服侍著傅瑤梳洗打扮,他又實在是沒辦法靜下心來,有些不耐煩地睜開眼,恰看見傅瑤坐在梳妝臺前,仰頭同一旁的侍女笑著。 傅瑤的長相很討喜,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的,很有感染力,讓人見了也覺著高興。 晨光透過雕花窗,灑在她身上,鬢發如云,在陽光下泛著碎金色,發上的步搖隨著她仰頭的動作微微晃動著,看起來格外賞心悅目。 謝遲不自覺地看了會兒,將原本到了舌尖的刻薄話咽了回去。 早飯已經備好,傅瑤昨夜嘗過謝家廚子的手藝后,很是喜歡,就催著銀朱快些將妝給上了。她走出幾步,方才想起謝遲來,回過頭笑道:“我先去吃飯啦?!?/br> 謝遲抬眼看向她,并未說話??筛惮巺s不動了,不依不饒地同他對視著,只好淡淡地應了聲:“去吧?!?/br> 傅瑤這才應了聲,腳步輕快地出了門。 府中的侍從一早就得了謝朝云的吩咐,對傅瑤畢恭畢敬的,伺候得也很是妥帖,誰也不敢輕慢她。 往常在家的時候,傅瑤都是陪著母親一道用飯的,如今桌邊只有她一人,拿起湯匙后又放下,忍不住問道:“阿云不來嗎?” “回夫人,”正院這邊大丫鬟月杉上前一步,解釋道,“聽雨軒那邊傳了消息來,說是二姑娘今晨起來后覺著身體不適,今日就不來陪您了?!?/br> 傅瑤吃了一驚,但轉念一想這些日子謝朝云的經歷,倒也能理解了。 從一開始謝遲遇刺昏迷不醒,她應當就沒怎么歇過,當初在慈濟寺遇著時,已是滿臉倦色。這幾日又強撐著打起精神cao持婚事,更是勞心勞力。 人又不是鐵打的,哪里禁得住這樣熬? 雖說相識的日子并不算久,但傅瑤一直很喜歡謝朝云,聽聞她病倒之后就更是擔心,連飯都沒能好好吃,七八分飽之后便放了筷子:“我去看看阿云?!?/br> 月杉應了聲,領著傅瑤往謝朝云的聽雨軒去。 傅瑤昨日蒙著蓋頭,是被銀朱給扶著到正院來的,一路上什么都看不清,如今一路走過去,才算是看了個大概。 當年謝家出事被抄家,這府邸便空了下來,傅瑤曾借著逛街為由來看過一眼,那時已是蕭條破敗不堪。 直到長安大亂后,新帝登基,以謝遲為帝師。謝遲并沒要新帝賞的府邸,而是讓人修葺了謝家舊宅,在此住了下來。 其實這宅子并不算大,哪怕是重新修葺之后,也配不上謝遲如今的身份,與那些世家大族的府邸更是壓根沒得比??芍x遲選這里,原本蕭條破敗的宅子便成了眾人矚目的存在,逢年過節不知多少禮送過來,而尋常百姓則都是避著走,生怕惹上什么禍事。 傅瑤一路看過來,發現這宅子雖不大,但其中的布置卻是處處用心,有些角落處的山石小景極合她的喜好,別致又好看。 聽雨軒離正院并不算遠,不多時便到了。 “見過夫人?!敝裼晷辛艘欢Y,引著傅瑤往里間去,含笑道,“我方才勸姑娘躺下睡會兒,她不肯,說您八成會過來,等見過之后再歇?!?/br> 謝朝云今日并未梳妝,素著一張臉,沒了脂粉遮蓋,她臉上的倦色就愈發明顯了,但卻仍舊帶著溫柔的笑意。她總是這樣,仿佛無論多累多倦,都能維系著這笑。 傅瑤隱約能猜到,她這應該是先前在宮中那些年養成的習慣,如今見著只覺著眼酸。 “快躺下吧,同我就不要見外了,”傅瑤在床邊坐了,擔憂道,“太醫怎么說?” 竹雨忍不住插嘴道:“奴婢原是想請太醫來的,可是姑娘偏不讓……” 謝朝云不甚在意道:“不必折騰。其實也沒什么大礙,不過就是這些日子沒能好好歇息,昨日過后心氣一松,便撐不住垮了。你不必擔心,歇幾天就能好?!?/br> 傅瑤見著她這模樣,忍不住嘆了口氣。 “怎么了?”謝朝云隨即問道,“可是有什么事?” 說著,她又看向了一旁的月杉,目光中帶了些問詢的意思。 “不是這個緣故?!备惮庍B忙擺了擺手,無奈道,“我只是覺著,你們兄妹未免太像了些?!?/br> 謝朝云一怔:“此話何解?” “都不將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备惮幟蛄嗣虼?,輕聲細語地解釋道,“昨夜,太醫說他需要好好養病,不然極易容易留下病根,他壓根沒放在心上。你那時替他著急了,怎么今日輪到自己,也開始不上心了?” 謝朝云向來能言善辯,可如今卻被傅瑤給問得啞口無言,盯著她看了會兒,好笑地搖了搖頭,吩咐竹雨道:“去正院,請個太醫來給我看看?!?/br> 竹雨面露喜色,忙不迭地應了下來:“奴婢這就去?!?/br> 傅瑤也松了口氣,笑道:“這樣才好?!?/br> 謝朝云正欲說些什么,卻瞥見她脖頸上那圈淡淡的痕跡,吃了一驚,隨即坐直了身體,擰眉道:“他傷了你?” 傅瑤愣了下,才意識到她謝朝云說的是什么,連忙道:“是誤會?!彼龑⒔癯康氖虑橹v了,又解釋道,“其實也不算疼。只是我自小就這樣,稍微磕了碰了就極易留下痕跡,過上好久才能慢慢褪去,所以看起來可能嚴重些?!?/br> 她解釋的很認真,話音里也沒有半點后怕或是責怪謝遲的意思。謝朝云一邊欣慰自己選對了人,一邊又怨念兄長不開竅,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我看他的確是不習慣旁人太親近,”傅瑤斟酌著措辭道,“既是如此,我還是暫時先搬走吧?到書房去,或者別的院子也好?!?/br> 謝朝云遲疑了片刻,歉疚道:“那就委屈你暫住書房了。你放心,這府中不會有人敢說三道四的?!?/br> 新婚就分房睡,相當于告訴所有人夫妻不睦,若是換了別家,難免會有人背后議論。 傅瑤倒是沒想過那么多,只是覺著勉強湊在一起的話,謝遲不自在她也不自在,倒還不如先分開來。 至于感情這種事,急也急不來。 她先前嫁過來時,盼的就是謝遲能快些好起來,若是能也喜歡她,那就更好了。若是不喜歡…… 那她就努努力,爭取讓謝遲喜歡。 若是到最后仍舊無濟于事,那也沒辦法,等到她少時積攢的感情耗盡了,就一拍兩散。 第14章 傅瑤在聽雨軒陪謝朝云說了些閑話,及至竹雨將太醫給請過來后,便起身暫避到了屏風后。 這太醫顯然是與謝朝云熟識,診過脈后,先嘆了口氣:“姑娘怎么就不懂珍重自身呢?” “這些日子也是迫于無奈,”謝朝云語氣淡淡的,“今后不會再如此了?!?/br> 她這話,連傅瑤都能聽出并非誠心。 太醫無奈道:“你在宮中那些年留下舊疾,如今就該好好將養,不該再這般勞心勞力的。你那膝蓋,如今陰雨天還疼嗎?” 謝朝云同景文軒對視了眼,復又看向一旁的竹雨,開玩笑道:“是讓你請這個話癆子來的?去,給我換個話少的太醫來?!?/br> “得了,”景太醫擺了擺手,終于還是止住話讓步道,“我這就給你開方子?!闭f完,又叮囑竹雨道,“盯著你家姑娘,按時服藥?!?/br> 傅瑤避在屏風后聽著,及至竹雨將那位太醫送走后,方才出來。 謝朝云攏了攏長發,同她道:“讓你見笑了。景太醫就是這么個脾性,大驚小怪的,話又多的不得了?!?/br> “他說的也沒錯,阿云你今后還是要對自己的身體多上些心,不要那么勞心勞力的。若是有什么我可以幫得上的事情,盡管開口就是?!备惮幷f完之后,想想自己甚至還沒正經學cao持中饋,不由得嘆了口氣,“不過我這樣,怕是也幫不上你什么忙?!?/br> 謝朝云斜倚在迎枕上,含笑看著她:“你將兄長照看好,就算是幫我最大的忙了?!?/br> 傅瑤一想起謝遲來,心中又是高興又是糾結,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略坐了會兒,同謝朝云道:“你身體不好,就先歇息吧,我就不打擾了?!?/br> 謝朝云的確有些精力不濟,便沒勉強,只是在傅瑤走到門口時又叫住了她,嘆道:“兄長這個人,這些年來養成了個面冷心冷的性子,若是想要暖化他,怕是得耗費不少時間和精力,你……” 她話說到一半,又覺著此舉不地道得很,像是在用情愛捆綁著傅瑤。 但事情已經做了,從她進宮去求賜婚旨意的時候就已經回不了頭,只得繼續道:“勞你多費些心思了,也請多些耐性?!?/br> 傅瑤認真地聽了,眉眼一彎:“我明白?!?/br> 從慈濟寺被戳穿開始,傅瑤就沒再在謝朝云面前隱瞞過自己對謝遲的感情,如今一腔愛意都寫在了眼中,像是有一小簇火苗似的。 謝朝云臉上的笑容真切了許多:“那就好?!?/br> 從聽雨軒離開后,傅瑤一路上磨磨蹭蹭的,看東看西,就是不肯直接回正院去。 她在謝朝云面前是“斗志昂揚”,可出了門后,就又不知該如何對待謝遲,只能想方設法地消磨時間。 可謝府就這么大點地方,她就是一點一點挪,也拖不了多久。 尚未進正院,傅瑤就被院外那許多仆從給驚到了:“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