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吧，要是甫秀花偷著抓的，英子最多是私下審一審，問清楚怎么回事，該讓她賠錢賠錢，該讓她賠貨賠貨，悄悄的辭了就是了，現在鬧這么大周圍的鄰居都來了，只能經官了。

    派出所的人來了，這一屋子的人也就四散了，甫秀花、雪珍、英子、萱萱、圓子一齊到了轄區派出所。

    警察一審問圓子就招了，之前的案子確實是她做的，派出所派了兩個警員帶她去她的出租屋里取贓物，英子也跟著去了。

    圓子租的房子離服裝城不算遠，是那種幾人合租四個人左右一間房間的“宿舍”，房子的環境稱不上多好，也不算太差，服裝城的女孩子們衣服鞋子都很多，堆得有點兒亂，圓子偷的那些衣服，全在屬于她的柜子里鎖著呢。

    本來呢，要是就一件衣服，頂多只是警告，十件衣服屬于慣犯，且要考慮一下案值了。

    英子跟所長單獨談了談，所長的意思是：“劉圓看身份證兒才二十，還挺年輕的，這件事我從個人的角度建議還是教育為主，當然了，以公事公辦的角度，她這個夠勞改的了?！?/br>
    案值只是一方面，主要是累犯，慣犯，但是真為了幾件衣裳就怕一個姑娘公事公辦判勞改——

    “所長，我想跟她談談?！?/br>
    所長找了個女民警，把圓子帶到了談話室，自己避了出去。

    圓子當時就給英子跪下了，“姐！姐！我求你了！我求你了姐！饒了我吧！饒了我吧姐！別跟我家里人說！”

    劉圓到現在估計還沒想到自己因為偷盜多次有被勞教的風險，她怕得是被家里人知道了，“姐！我家條件不好，我媽生我和我弟弟的時候壞了身子不能干活，我爸沒手藝還得照顧我媽，在家里面種地一年到頭也賺不了幾個錢，我弟弟還在上學呢！姐！你饒了我吧！”

    “圓子，我去過你宿舍，你衣服首飾比我還多，鞋子在床底下都堆成山了，化妝品我都用不起，手機用得比我還好呢，跟我說實話吧?！?/br>
    劉圓抽抽達達地說出了一部分的實話。

    圓子的故事很簡單，一兒一女的農村家庭，條件很一般，劉圓從十五六歲就出來打工掙錢了，掙得錢大半寄回了家里，供弟弟上學，供家里人花用。

    十八的時候媒人上了門，嫁給了出彩禮最高的人家，劉圓“風風光光”地嫁到了婆家，可本來只見了兩三次面的年輕人，又都是十□□歲的年紀，生活哪有不起沖突和磨擦的。

    尤其劉圓見過外面的世界，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更不樂意一直困在農村，她想要出去打工，婆家的意思是生個孩子他們兩口子再出去。

    幾次吵架沖突之后，劉圓被打了，她從婆家跑回了娘家，第一次她在娘家等到了公婆和丈夫的道歉，被接了回去，第二次被打，她在家等了三天，丈夫沒來接她。

    她媽說：“前院你二姐扔下孩子從婆家跑了，在大城市打工，回家的時候穿得可式樣兒了！日子過得好著呢！她婆家腸子都悔青了！可是有啥用？”

    于是圓子也跑了，她本來就在服裝城做過，這次她又到了服裝城。

    只不過這次她不再是那個單純的姑娘了，已經“嫁”過一次人，讓她對這個世界多了些浮淺的了解。

    尤其是她從別人嘴里知道了“真相”，她婆家的人去找過她，找不著她就跟家里討要彩禮，被她媽罵出去了，她爸拿著鎬追著人家跑出一里多地去。

    口口聲聲說被婆家打跑了，要找她婆家要人。

    她以為娘家是替她撐腰，沒想到她過年回家的時候，家里又來了相親的，媽一張口就是七萬彩禮。

    她之前的彩禮錢，已經變成了家里的四房大瓦房和弟弟上高中的贊助費，原來媽還想再要七萬。

    這次她跑了。

    “姐，我真是就想穿點兒好的，吃點兒好的，再找個條件好對我好的對象……”

    “可是這樣花錢挺多的是吧？”

    “我想嫁個城里人，城里人條件好的只會娶條件好的城里姑娘，我弟弟考上大學了，我不理我爸媽總得管我弟弟啊，我每個月給我弟弟一千塊錢的生活費……吃穿啥的就更不夠了?！?/br>
    “那你之前在別家偷東西又是怎么回事兒？”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墻，關于圓子的種種老板“關系網”里傳來了無數八卦，包括之前的“受害人”的說法。

    “我……我……我是被那老色鬼騙了！他說要包我，讓我當小老板娘，提撥我當店長，每月單給我兩千塊錢花，還給我買房子……可把我騙到手就變臉了，不理我了，我就故意偷東西，他怕我把和他的事兒跟老板娘說，不敢吱聲兒?！?/br>
    直到圓子被老板娘抓了個現行兒，老板娘嫌磕磣沒把事情聲張出去，悄悄辭了圓子。

    圓子就到了英子的店里，她在先前的店里養成了偷盜的習慣，到了英子這里沒能忍住。

    英子瞧著圓子，從心里往外嘆了一口氣，她仿佛看到了超低配般的自己。

    圓子的悲哀又何償不是她自己的悲哀。

    自己從心里往外不愿意理自己的“家”人，想要逃得遠遠的，被找到之后，仍然忍不住想要“家人”。

    那怕“家人”是買來的，她還是想要，這是何等的讓人看不起，何等的臥槽！

    “你啊，還年輕，以后的路怎么走自己心里有點兒數。派出所怎么處理你我不知道，我這篇兒翻了，你好自為之，以后別在這行干了?！边@個圈子消息傳遞得很快，劉圓自己斷了在這個圈子里的路。

    英子跟所長說了不愿意追究，所長也就是批評教育了一下圓子，圓子低著頭離開了派出所，扭過頭看向英子時眼神里卻充滿了怨恨。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啊——

    “你咋把她放了呢？咋地也得讓她家里人賠錢??！”甫秀花也沒想過為了幾件衣裳就把人怎么樣，她的想法是農村的“樸素”法制觀，孩子偷了東西大人賠，大人除了掏錢道歉之外，再當著失主的面暴打孩子一頓，失主覺得差不多了就過去攔著，給失主面子，這事兒也就兩清了。

    “她也挺苦的?！庇⒆赢斨凹胰恕卑褕A子的事兒細說了一遍。

    “沒想到她還挺懂事兒的，知道給弟弟掏生活費?！备π慊ㄒ贿呎f一邊瞅著英子，英子假裝不知道她的話外話。

    “她家里不是拿著她的七萬塊錢嗎？她弟弟的生活費不應該她掏?！毖┱湔f道。

    這種時候韓兆秋永遠是在外面賣瓜，順便參與聊天，“不管咋地偷東西就是不對！小姑娘偷東西讓人抓住拿住了把柄下道的不知道有多少?！?/br>
    周圍的鄰居不明就理過來問他，他就把圓子的事加加減減的說了，說得比評書還好聽幾分。

    “英子，我聽雪珍說你的服裝店不是你個人的？”

    “服裝城的服裝店也沒幾家就是一家的買賣啊?！庇⒆訉@個問題早有準備，她早知道雪珍會把她的“底細”說給甫秀英聽?！拔抑饕秦撠熅唧w管理，大老板負責出錢出關系出人脈?！?/br>
    “啊……你們老板人啥樣??？”甫秀花直接忘了英子是“合伙人”的事。

    “我姐見過，人還行?！?/br>
    “還行啥啊，跟□□似的?！毖┱湔f道，“媽，周老板可嚇人了?！?/br>
    “人家是做正行生意的，再說了要不是人家的錢和關系，我一個外地人擱啥開那么大的服裝店啊?！庇⒆邮遣涣哂谟弥芰趾＿@桿大旗的，“再說了，合伙也不一定到時候掙多少錢，人家組織的貨源，我就是去接貨跑腿兒的，平時就拿基本工資，還不如我姐有提成呢，到年底一塊兒算帳?！?/br>
    “你可別老哭窮了，你爸都跟我說了，再跟你要錢就要休了我，人家是有工資的人，比我強百套?！?/br>
    別看甫秀花現在這么怕“被離婚”，一個月后她和韓兆秋還真“離”婚了，這是后話了。

    作者有話要說：圓子的故事很“普通”，就是一個沒受過多少教育的農村姑娘的故事。

    感謝在20200715 22:38:36~20200716 21:27:2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luckystar 25瓶；迷路不值飯 20瓶；今夕何夕 10瓶；星羅、貓爪毛 5瓶；起名無能星人、腐主天下、上官冰怡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09章 家中小事

    英子看著一直沒有反應的對話框, 拿出了手機撥打了國際長途，一直是占線的狀態。

    過了許久，她的qq上接到了周林海的視頻請求, 她點擊了接受, “周大哥?！?/br>
    周林?？雌饋碛行├?，“英子, 你那邊得有10點了吧？怎么還不睡？”

    “出了點兒事兒，睡不著?！?/br>
    “誰惹你生氣了？你家里人？”

    “不是?！庇⒆訐u頭, 家里人？她覺得現在是她跟家里人“關系最好”的時候了, 甫秀花被管得牢牢的, 不敢明著跟她對著干, 也不敢明著跟她要錢了，生活輕松了很多。

    錢呢, 還真是能買來萬物。

    “那是怎么了？”周林海打了個呵欠。

    “沒什么事，就是遇到個內賊?！庇⒆影褕A子的事說了, “我真不明白圓子為什么到最后反而會恨我?！?/br>
    “呵，人都這樣, 所謂后悔無非是后悔做得不隱蔽被抓了, 她還算是不錯的呢, 我還遇見過勾結外人搶劫自己老板的呢, 就是為了多搶點兒錢換點伏特加喝?！?/br>
    “俄羅斯那邊這么危險嗎？”

    “什么地方不危險呢？國內也一樣有國內的險處，早些年我在商貿公司的時候，曾經親自押了幾車大米到南方，有些村子的村民就是明著要買路錢, 不給的話人家一個晚上就能搬空你的車?！?/br>
    “可我聽說現在俄羅斯的政策可能會有變化?！?/br>
    “你聽矯老師說的吧？”周林海搖了搖頭，“年年都有這樣的說法，年年都有可能真有變化，怎么辦呢？總要賺錢的，你放心，我不會把所有的蛋放一個籃子里的，我在這邊有朋友實在不行我啥都不要了，往國內跑還是能跑回來的?！?/br>
    兩人結束了視頻通話，英子睡不著了，從房間里出來到廚房倒水喝，路過客廳的時候，發現客廳有人在看電視。

    她端著水到客廳，見朱盈在看老友記，“你哪兒里來的資源？”

    “租的碟?！爆F在的音像店真是什么資源都有，連美劇碟都能租到，不過朱盈覺得音像店也快到頭了，下載影片什么的太容易了。

    英子坐了下來，跟著她一起看。

    “有心事？”朱盈這個租客太劃算了，除了付房租及時之外，還能當成心理醫生用。

    “你覺得買來的親情算親情嗎？”

    “當然算?！敝煊瘮蒯斀罔F地說道，“嚴格來說誰又不是買親情呢？我們小時候父母花錢買我們不哭，長大了供養我們讀書、買房、買車，金錢是一切幸福生活的物資基礎，所謂有愛就行了，貧窮的家庭一樣很幸福全是窮人自我安慰的話，你我都窮過，窮的時候有屁幸福?！?/br>
    英子知道自己家窮過，朱盈一看就是天生白富美啊，哪里窮過了??？“你什么時候窮過??？”

    “我七歲的時候我爸做生意破產了，原來跟我家關系特別好的親戚全躲得遠遠的，有些還要落井下石，過年的時候我們哪家都沒去，全家在出租房煮掛面吃，我媽堅持不住也跑了，我爸要出去創業，把我寄養在奶奶家，我一夜之間從公主變成了灰姑娘，后來我十二歲的時候，我爸又有錢了，那些親戚又都回來了，我又從灰姑娘變回小公主了。我又有了個更年輕漂亮的mama?！敝煊H有些憤世嫉俗，“不過想想人家憑啥對我好??？憑我那個時候整天哭鬧任性？憑我嬌里嬌氣？憑我性格古怪？對人別要求太高，畢竟我親媽都跑了?！?/br>
    是啊，對人別要求太高，對親人也是一樣……

    “讓你煩心的不止是你家里人吧？畢竟你已經習慣了?！敝煊磫栍⒆?。

    “有那么個人，我難過或遇到困難的時候會幫助我，我也會無條件的信任他，現在我聽別人說他很在乎我?！?/br>
    “你不覺得你說得話自我矛盾嗎？你有困難的時候幫助你的人，在不在乎你不言自明?！?/br>
    “我覺得只是他人好，把我當小meimei看待?！?/br>
    “你現在馬上大學畢業了，別人尤其是男人一直幫助你是不是別有所圖難道分辯不出來嗎？難道他說陪他睡覺他就幫你？”

    “他當然不是那樣的人?！?/br>
    “你糾結什么？”

    “我糾結……”

    “想清楚自己糾結什么再說吧?！?/br>
    英子想了很久，對自己在糾結什么隱隱有了些感覺，卻不敢深想。

    還沒等她仔細分辯自己的想法，甫秀花那邊出了個不大不小的“事故”。

    起因是韓兆秋終于夠歲數了，韓家梁帶著媳婦張月親自把存折送到了省城。

    韓兆秋終于成了吃“皇糧”的人，心里高興，在附近的小飯店定了一個包間，請侄子兩口子吃飯，把雪珍母女和英子也都叫了回來。

    甫秀花則是從一開始就不太高興，她不高興的理由有一：這事兒她不知道，韓家梁來的時候韓兆秋才跟她說，她本來就覺得韓兆秋跟自己離心離德，現在更是覺得韓兆秋把自己當外人，另一個理由是：家里什么東西都有，她的手藝也不差，韓兆秋居然要帶人去外面吃飯！浪費錢！

    只不過韓家梁現在人家是干部了，媳婦也是干部，在甫秀花眼里屬于“大人物”，她不好在韓家梁面前發作，只能“假笑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