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聞衡道:“薛慈給秦陵煉藥、為他提升武功的事,你知道多少?” 落下的尾音宛如一記重錘,頃刻將懷中人砸成了一塊僵硬鐵板。薛青瀾甚至連呼吸都凝滯了片刻,才艱難地找回自己的聲音,低聲問:“你……為什么突然問起這個?” 聞衡把他的反應都看在眼里,一手貼著他后心口慢慢地揉,一邊溫言低語地安慰道:“小傻子,在我跟前你還怕什么?又不是要罵你,你把玉泉峰上上下下都打過一遍那個囂張勁兒呢?” 薛青瀾大概也是被他驟然提起往事嚇了一跳,被安撫著漸漸放松下來,他直起身來看著聞衡,皺眉問:“此事極為隱秘,自薛慈死后應當無人知曉,秦陵必然不會主動提起,你是怎么知道的?” 聞衡打定主意要得知真相,耐心地將玉泉峰上與廖長星的交談給他重復了一遍,薛青瀾凝神聽完,真情實感地嘆道:“收徒弟收到兩個人精,這是造了多大的孽??磥砭退阊Υ炔凰?,秦陵那道貌岸然的東西也遲早要被他親徒弟連根拔起?!?/br> 聞衡在他腰側輕抽了一巴掌,失笑道:“拍馬屁也不會放過你,說著正事呢,別東拉西扯的?!?/br> 薛青瀾蒙混過關不成,又實在不愛說這些鬧心事,懨懨道:“沒甚可說,無非是薛慈用了點邪門路子,練了些見鬼的丹藥,拿來哄騙秦陵那看似精明實則愚蠢的倒霉蛋。我以前武功平平,打不過他,看他做虧心事也只敢怒不敢言,后來遇見你,內功逐漸有了些起色……就殺了他,另投了垂星宗?!?/br> 他說的太過簡略,可聞衡還是在其中聽出了一點端倪,追問道:“薛慈做下的這些事,至少能追溯到十幾年前,受他毒害的難道只有秦陵一個人嗎?” 薛青瀾搖了搖頭,篤定道:“衡哥放心,他那藥雖厲害,可也有許多不足,光藥材一項就耗費極大,能供應一個秦陵已是極限,再沒害過其他人了?!?/br> “我不是問這個,青瀾?!甭労夂鋈徽?,皺眉沉聲道,“我是在問你,有沒有被他害過?” 薛青瀾驀然一怔。 他忽然明白了聞衡為什么不肯放開他,原來不僅僅是戲謔嬉鬧,還是怕他避而不答、心生畏懼,又像司幽山重逢那次一樣跑掉。聞衡一向摸他的脈摸得很準,清楚他最怕什么,因此才毫無避忌地向他敞開了懷抱,只有讓他知道無論如何也不會被拋下,嚴絲合縫的蚌才會慎之又慎地打開一道小口,吐露一點在心口磨礪良久的真相。 聞衡眼前一暗,肩上一沉,被薛青瀾傾身壓下來抱住了,幾縷長發被這陣小風拂起,柔軟地擦過他的側臉,像是那人不肯宣之于口的示弱,和無聲卻深重的信賴。 聞衡一手環著他的腰,一手撫過他背后垂落的、羽緞般光滑未束的長發,動作鎮定而輕柔,心臟卻不自覺地越跳越快,像是預感到了他即將出口的答案,但又隱約懼怕他說出那個答案。 薛青瀾伏在他肩頭,仗著聞衡看不見,隔著衣料在他頸側輕輕親了一下,低聲道:“畢竟是我親手了結了薛慈,我若說沒有,你大概不會信我?!?/br> 與此同時,聞衡也仗著他看不見,垂頭在薛青瀾發頂親了親,沉聲道:“說實話?!?/br> “實話就是在秦陵這件事上,他雖害過我,但只是取了一點血,來給他那個遭瘟的邪藥做藥引子,實在不算什么深仇大恨?!毖η酁懙?,“你記得嗎,咱們搬到別院那一晚,我頸上有兩個小傷口,騙你說是蟲子咬的,你還給了我一瓶貴得嚇死人的傷藥?!?/br> 他說起越影山舊事,聲音不自覺帶上兩分笑意,很懷念似地道:“那時我正憎恨薛慈,又反抗不了他,每日里渾渾噩噩,看誰都不順眼,沒想到竟然會遇見你?!?/br> “遇到我又如何?”聞衡壓著眉頭,“我沒聽你說過一個字,更沒能將你從薛慈手中救出來,甚至不知道你那時——” “噓?!毖η酁懼逼鹕?,冰涼的指尖抵住聞衡微啟的唇,止住了他的未竟之言,認真地說,“衡哥,你是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br> 他低低笑了一聲,突然使壞,伸手摸到聞衡后腦,拆掉了他束發的銀環,鴉黑長發頃刻四散如流水,從兩鬢垂落下來,輕而易舉地柔化了他略顯冷峻的輪廓。薛青瀾含笑仔細端詳他,只覺得聞衡此刻的面容俊美又認真,風華更勝往昔,那令人心折的溫柔卻一如初見。 無論是弒師叛逃、跋涉千里,還是忍受常人難以承受的蝕骨之痛,只要讓這雙眼眸中能一直倒映出自己的身影,他所經歷的一切,便都不以為苦—— “我小時候就被薛慈帶離了父母身邊,恨他殺他是因為這個,與他和秦陵的勾當沒有多少干系。 聞衡忽然抬頭看著他的眼睛,輕聲道:“四年前,是我沒有遵守約定去接你,所以你逼不得已只能自己動手,才逃離了宜蘇山那片苦海?!?/br> 薛青瀾一怔,旋即道:“衡哥,這不是你的錯,我真的沒事,你也不要太緊張了?!?/br> “青瀾,你跟我說實話,”聞衡道,“你身上的寒邪是怎么來的?這事究竟與薛慈有沒有關系?” 薛青瀾苦笑道:“天生的,遇見他之前就是如此,要不是這種體質,薛慈何以在千萬人之中單單選中我做徒弟?不過你放心,我知道厲害,一直在想法子尋醫求藥,說不定哪天就有轉機了。再說現在有你,已經比先前好了很多了?!?/br> 聞衡似乎還是半信半疑,但沒有追問不休,換了個話頭:“顧太師叔臨終前交代我,說可以帶你去曠雪湖求醫……” “顧垂芳?”薛青瀾奇道,“他怎么還惦記著我?這都過去多少年了?!?/br> 聞衡猜想或許是當年他們以師兄弟相稱,令顧垂芳想起了他和鄭廉的情誼,所以才好心提點了一句。但方才剛說完顧垂芳是斷袖,此時提起這個似乎不大合適,于是一筆帶過,只問道:“你這些年有沒有去過曠雪湖?” 薛青瀾平靜地凝視著他,似乎是想強作笑顏,但末了還是沒能繃住,輕聲一嘆,道:“衡哥,你大概不知道,薛慈正是曠雪湖無色谷神針薛家的唯一傳人。早在三十年前,薛家就已經滿門覆滅了?!?/br> 第83章 同醉 聞衡驚道:“這又是怎么一回事?” 薛青瀾思索片刻,道:“我也是僅從薛慈那里聽過只言片語,不曾詳細了解內情,但要說曠雪湖的名醫,只有無色谷神針薛家,錯不了的?!?/br> 聞衡神色霎時凝重起來。這些日子他一直在思索該如何說服薛青瀾,帶他去求醫治病,卻偏偏忘了顧垂芳是個在地底幽居三十年的老人,江湖多變,他記憶中的人物事,如今恐怕早都變了模樣,這條路根本是走不通的。 “好了?!毖η酁懸娐労饽樕缓?,故意抬手在他緊蹙的眉心按了一按,道,“別皺眉了。原來你今日怪嚇人的,是因為心中惦記著這件事?我自己的身體,我心里有數,這么多年不都好好地過來了?以后再慢慢想辦法調養醫治,有的是時間?!?/br> 聞衡甚少見他如此篤定堅持,看薛青瀾確實不像是說瞎話糊弄他的樣子,他再不依不饒地尋根究底,只怕薛青瀾就要逆反了,因此臉色稍緩,松開眉頭,道:“罷了,我就當你知道輕重,不會跟自己的性命過不去?!?/br> 薛青瀾一口答應道:“自然。再說除了睡不好覺,這病平時也礙不著什么,如今有你在,更加不怕了?!?/br> 聞衡耳中仍時而回蕩著顧垂芳臨終前那句“不是壽永之兆”,但不便說出來給薛青瀾添堵,于是就著他先前的話,輕輕揭過了這一節:“該怕的時候偏膽子大,不該怕的時候慫得比誰都快,我今日何曾有異樣?你自己專會惹人生氣,還要怪我態度嚇人?!?/br> 薛青瀾理直氣壯地道:“我不過心急了些,心急不也是為了見你么……算了,還掰扯這些做什么,我困得很,你行行好,先給我睡一會兒罷?!?/br> 他扭過頭去掩口打了個小呵欠,一臉困頓地伏在聞衡肩上,像個從大雨里撿回來的貓,濕淋淋的時候看著可憐,擦干烘暖了就會恢復蓬松倦懶的原型。不管他是真的還是裝的,這祖宗的睡眠何其珍貴,眼下夜色已深,他又趕了一整天的路,確實不適合再抓著他問些令人不快的陳年舊事。 “我竟不知江湖上什么時候有了這種風氣,吃飽喝足不算,還敢大言不慚地說要睡我,你們垂星宗的人都這么霸道么?”聞衡從榻邊站起身,順手托著薛青瀾腿根將他抱了起來,向門外走去。薛青瀾忽然失重,趕緊手忙腳亂地扒住聞衡,警覺道:“作甚?不給睡就說不給睡,犯不著還要把我扔出去?!?/br> 聞衡騰出一只手把他的腦袋按下去,嘲笑道:“可見是做賊心虛,誰要扔你?這是書房,不是臥房,那小榻躺下去腿都伸不開,就你這個金貴的少爺身子,叫你在上頭睡一晚你肯么?” 薛青瀾像個孩子似的被他抱在臂彎中,替聞衡關上書房門,穿過幽暗潮濕的回廊,走向一旁臥房,在瀟瀟雨聲中小聲道:“也不知道誰才是少爺……” 聞衡:“嘀嘀咕咕地說什么呢?” 薛青瀾立刻改口道:“說你人美心善,不愧是武林棟梁,正道楷模,純鈞派掌門很應該讓你來當?!?/br> 聞衡卻不買賬,隨口道:“純鈞派掌門有什么好當的,一天天有cao不完的心,我cao心你一個還不夠么?” 幽然暗度的夜風吹起了兩人垂落發梢,細小水珠霧蒙蒙地撲上鬢角,在一片寧靜的清涼之中,他清楚地感覺到了胸腔里因這一句話而陡然熾烈的心跳—— 一次又一次。 聞衡將他往上掂了掂,步履從容地轉過回廊,聽到薛青瀾沉默良久,才萬分眷戀地摟緊了他脖頸,輕聲回答道:“夠了?!?/br> 聞衡無聲地微笑起來。 好不容易來到聞衡身邊,薛青瀾心中緊繃的那根弦忽地一松,久積的疲倦立刻變本加厲地席卷而來,這一睡就睡了近一整天,直到黃昏時,他才從沉酣夢中堪堪醒來。 一睜眼,就看見夕陽透過帳頂斜射進來,整間屋子靜悄悄地不聞一語,安靜得如同一顆時間凝固的巨大琥珀。 他深陷在暖和松軟的被褥中,骨頭縫里泛起淡淡的酸意,但并不是他這些年來熟悉的、被寒氣侵入四肢百骸的僵冷,胸口仿佛燃燒著一團流淌的火焰,哪怕身畔衾枕已空,也源源不斷地散發著溫暖。 這一覺睡得實在很舒服,薛青瀾裹著被子在寬敞的床榻上打了個滾,被推門進來的聞衡撞了個正著,被驚動的人聞聲回頭,恰好看見他眼中瞬間如冰消雪融,泛起春水漣漪般的盈盈笑意。 剛睡醒的嗓音有些沉沉地發啞,連聲調也懶洋洋的:“你去哪兒了?” 聞衡快步走過來在床邊坐下,就著他伸出的一只手,將薛青瀾從床榻上拉起來,任由他沒骨頭一樣歪倒在自己懷中:“這么不巧,我剛出去催了催晚飯,一眼沒看到,你就醒了。這回總算是睡好了?” 薛青瀾哼哼唧唧道:“豈止是好,簡直是好過頭了,我渾身的骨頭都要睡軟了?!?/br> “一覺睡十個時辰,骨頭軟算是輕的,頭暈不暈?”聞衡順手拎過床邊袍子給他披上,“再不醒我就要往你被窩里潑涼水了,這么睡下去人都要睡傻了,下床醒醒盹,晚飯馬上就好?!?/br> 從京城到明州再到湛川城,路途何止千里,薛青瀾晝夜奔波,跑死了一匹馬,卻沒有說過一個累字;然而這位千里獨行的壯士現下落在聞衡手里,就像一只被養得飛不遠的金絲雀,連從床邊到門口這幾步都是趴在聞衡身上蹭過去的。待出了房門,薛青瀾才終于想起“臉面”這回事,不肯叫旁人看去他與聞衡的親昵情狀,一拂衣擺,當風而立,施施然又是一身拒人千里之外的孤峻氣勢,把剛進院子的范揚唬得不敢大聲,小心地上前見禮:“薛公子好?!?/br> 薛青瀾不露痕跡地瞟了一眼低頭忍笑的聞衡,頷首淡淡地道:“范先生好?!?/br> 聞衡向前一步,和藹地道:“范揚聽說你回來了,特意要過來一起吃飯,想必是上次一起喝酒,領教了你的好酒量,所以這回還想與你一醉方休?!?/br> 話音未落,殺氣頓生,兩人齊齊向他怒目而視。 范揚純粹是被聞衡在京城客棧那番話嚇的,一聽說薛青瀾來了,就著急忙慌地跑來,生怕一個錯眼不見,他們家公子就要為愛走天涯。薛青瀾則是被他戳中了“醉貓撲蝴蝶”的舊事,惱羞成怒,恨不得當場找個地縫鉆進去。 聞衡恍若不覺,抱臂微笑道:“怎么,我說的不對嗎?” 范揚被他目光掃到,陡然一激靈,連忙扯出一個勉強的干笑,圓場道:“……正是,當日金卮羽觴樓中有幸見識薛公子海量,在下好生欽佩?!?/br> 薛青瀾咬著后槽牙,忍辱負重地道:“豈敢,范先生謬贊?!?/br> 聞衡滿意地在兩人肩上各自一拍,贊許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樣才好。今晚就當是為青瀾接風洗塵,酒逢知己千杯少,你們兩個如此投契,正該多喝幾杯?!?/br> 范揚:“……” 趁著范揚滿臉恍惚地往前走時,薛青瀾扯著聞衡落后一步,低聲道:“衡哥,我哪里得罪過范總鏢頭么?” 聞衡轉頭看向他,訝然笑道:“怎么這么問?” 薛青瀾悄聲道:“你攛掇我們喝酒,不是想借機緩和我與他的關系么?難道是范總鏢頭覺得我是魔宗出身,不該與你往來?” 聞衡望著他凝重的側臉,一肚子壞水陡然軟成了一團棉絮,他默然良久,方輕聲道:“睡了這么久,竟然沒睡糊涂?!彼冈谘η酁戭~頭上一敲:“不過你就沒想過另一種可能嗎,萬一我是故意捉弄你呢?” 薛青瀾茫然地看著他:“???” 極幽微曲折的人心算計他都能即時領悟,偏偏聞衡這一問,卻叫他露出了猶如孩童般懵懂純稚的眼神,顯然是打心底里把聞衡當成了最信任依賴的人,從未設想過聞衡會做出任何不利于他的事,甚至連玩笑一般的防備都沒有。 “怕了你了,祖宗,都怪我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甭労饽笾η酁懙南掳?。將他的臉轉向另一邊,不讓他再盯著自己,遭不住地咬牙笑道,“就因為你這句話,我今晚少不得要陪你們兩個同醉一場?!?/br> 第84章 狹路 因夏季天熱,至晚暑氣方消,晚飯就擺在庭院中海棠樹下。初升新月掛在檐角,深藍天幕上碎星如河,光是凝目望去便令人感到清涼。院中掛著各種辟蚊蟲的藥囊,夜風送來淡淡的草藥香,就著井水湃過的鮮果,連燥熱的酒意也能盡數平復。 除了薛青瀾被聞衡按著認真吃了不少東西,另外兩人都是慢慢飲酒,菜動得少。他們三個早已不是第一次同桌吃飯,彼此熟悉,又各自懷著不同的心思,都怕在對方面前掉份兒,因此這頓飯吃得異常和睦。 湛川城雖然不像金卮羽觴樓一樣有那么多風雅的名酒,本地十年陳的“瓊蘇”也足夠甘醇醉人。薛青瀾飲了半壺便覺微醺,聞衡酒量卻出人意料的好,一壺見底面不改色,雙眼依舊清明有神。 范揚喝高了有點上頭,一手持杯,一手拉著聞衡絮叨:“我本不該越俎代庖,但公子身邊只我一個王府舊人,有些話我不催促,恐怕就沒人惦記了。公子如今練得一身絕世神功,又成了純鈞派的長老,苦日子總算熬到了頭,該多想想終身大事,早些定下來,延續香火,也好讓王爺王妃心安?!?/br> 薛青瀾面無表情地飲了口酒,恍若未聞,聞衡含笑睨了他一眼,轉過頭對范揚道:“你個沒開竅的倒是先cao心上我了。咱們范總鏢頭也是個堂堂七尺,頂天立地的好男兒,也知冷知熱會體貼人,怎么從不見有媒人上鏢局來說親?” 范揚生嗆了一口酒,忙擺手道:“公子快別取笑我了。我這種粗人,干的又是打打殺殺的營生,哪個姑娘想不開給自己找罪受、非要嫁給我?還是打光棍方便些?!?/br> 聞衡恨鐵不成鋼,指著他教訓道:“都已經做了幾年的總鏢頭了,還張口就是吃苦受罪,難怪沒人肯要你。就你這點道行,也好意思來催我?你跟薛護法打聽打聽,當年在越影山上時,是不是幾個栗子就把他勾得從此再也放不下我,一直死心塌地到如今?” 范揚猛地爆發出一陣咳:“咳咳咳……” 薛青瀾險些失手摔了杯子,被調侃的羞惱其實微乎其微,主要是沒想到聞衡竟會把同他的情誼與姻緣之事相提并論,還當著范揚的面如此直白張揚,一時間心臟都要跳出嗓子眼了,急阻止忙道:“衡哥!” “別怕,你慌什么?”聞衡調轉視線,在他手背上安撫地拍了拍。他的目光被醉意熏染,似乎比平時更加明亮,但仍不改溫柔:“你我是生死莫逆之交,世間何人能及君?自然無需諱言,更不必藏著掖著,正好亮出來給范揚看看,或許能啟發一二,令他及早醒悟,死了那條保媒拉纖的心?!?/br> 范揚捂著眼睛,痛苦地道:“不必亮了,我受教了,求公子快收了神通吧?!?/br> 聞衡哼笑一聲,不自覺地帶著邀功之意,對薛青瀾道:“你看?!?/br> “嗯,我看到了?!?/br> 薛青瀾又好笑又無奈,虧他以為聞衡是個千杯不醉的海量,鬧了半天也上頭得厲害,向來穩重如山的人喝高了居然會變成洋洋得意的幼稚鬼,不知道聞衡酒醒后記起這出會是什么表情。 他伸手拿開了聞衡面前的酒壺,道:“好了,天不早了,回去歇息罷?!?/br> 聞衡“唔”了一聲,搭著薛青瀾的手站起來,捏了捏鼻梁,正要叫范揚起身,動作忽然一滯,敏銳地從寧靜的夜色中捕捉到一絲不同尋常的異動。 “有人來了?!?/br> 他整個人原地氣勢一變,酒意頃刻散盡,方才還朦朧散亂的眸光霎時清明起來。聞衡順手將薛青瀾撥到身后,朝空曠高遠的夜空朗聲道:“夤夜來訪,不知是哪路英雄好漢?有什么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