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賀啟明摸著下巴沉吟片刻:“好吧,我承認我確實是不甘寂寞?!比缓笱燮ひ惶?,話鋒一轉問,“所以你這么多年單身,是因為一直有喜歡的人?” 夏昕怔了下,道:“當然沒有,我只是不像你那樣不甘寂寞?!?/br> 賀啟明笑著搖頭,輕輕呼出一口氣,道:“其實你說得可能沒錯,我確實是有點不甘心。但不甘心不是因為沒有在一起過,而是長大后,遇到了許多不錯的女孩,也談了好幾段戀愛,卻發覺怎么都沒辦法再像十幾歲時一樣,純粹地去喜歡一個人。以至于每次分手后,就特別懷念小時候默默喜歡你的感覺?!?/br> 夏昕笑:“所以你其實早就不喜歡我,只是懷念小時候喜歡我的那個自己?!?/br> 賀啟明點頭:“也許可以這么說,但我小時候確實是真的喜歡你?!?/br> 夏昕道:“我也是啊?!?/br> 賀啟明笑了笑,道:“其實那天你告訴我當年喜歡過我,我一開始特別后悔高中那會兒自己沒勇氣對你表白,不過很快又釋然了。因為想到當初我默默喜歡你的時候,你也同樣喜歡著我,就好像也沒什么遺憾的了?!?/br> 夏昕也笑,道:“行了,那我祝你早日遇到你的真命天女,等你回家度假再聚?!?/br> 賀啟明點頭:“好的,不過……”他頓了下,笑問,“我還是想好奇問一句,你和許孟陽其實并不是單純的朋友對不對?你喜歡他?” 夏昕愣了下,道:“為什么這么問?” 賀啟明露出一抹壞笑,道:“因為我覺得你看他時,眼神明晃晃寫著覬覦二字?!?/br> “滾蛋!”夏昕啐了一聲,打開車門下車,關上門后,忽然又轉過頭敲敲窗戶。 賀啟明將車窗落下。 夏昕彎身看向他,輕咳一聲,摸摸鼻子問:“你說的是真的?我看他時,真的眼神寫著覬覦?” 賀啟明輕笑出聲:“當然是開玩笑的,不過……”他壞笑地眨眨眼睛,“看來我沒猜錯?!?/br> 夏昕皮笑rou不笑冷哼一聲,轉過身,頭也不回離開。 賀啟明坐在車內,望著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酒店旋轉門內,然后彎起嘴角無聲笑了笑。 這兩天他想了好多次,如果當初自己勇敢一點,像她一樣不懼別人的眼光,大膽地對她說出自己的心意,是不是兩個人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他沒法給出答案,因為答案是什么,對現在的他和她來說,都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他注定只是她生命中短暫停留的過客,而他喜歡的也只是曾經那個乖張傲慢,與所有人都不一樣的女孩。 他腦子里又浮現出許孟陽的模樣,若不是當年許多人說兩人背影相似,他對隔壁班這個沉默寡言的插班生原本一無所知。當然,他也確實算不上認識那個人,只是覺得他似乎也有種不顯山露水的特立獨行和與眾不同。 與眾不同的人,也許注定會在一起。 * 剛剛賀啟明隨口的一句玩笑話,仿佛戳穿了夏昕不為人知的秘密一般,讓她莫名心虛起來?;氐骄频攴块g,耳根子忍不住開始發熱。 從與許孟陽重逢開始,她一直努力說服自己,她只是想恢復從前那段彌足珍貴的友情,絕沒有對他再有任何遐想。因為愛情易碎且短暫,友情卻可以地久天長。 而她想和許孟陽地久天長。 可隨著時間推移,她越來越難以自欺欺人。甚至不敢仔細去想,她渴望和許孟陽永遠在一起的心理,難道真的只是想和他做朋友嗎? 她重重倒在床上,郁卒地捂住臉頰,悶叫一聲。她有種預感,這一回,她可能又要把兩人的關系搞砸了。 就在這時,包里的手機響了。 她伸手摸出來一看,是許孟陽打來的視頻。兩個人電話和微信來往都不少,但這是他第一次給自己打視頻。 分明才分開第三天,夏昕竟然有點不敢馬上接聽。 她猛得坐起來,拿出鏡子照了照,確定妝容沒有太花,才點開接通。 許孟陽的臉,驀地出現在手機屏幕中。雖然是直男角度,但也不影響他的英俊。夏昕原本是直矗矗盯著,但忽然想起剛剛賀啟明說的“覬覦”二字,趕緊將臉微微偏開。 “你工作做處理完了嗎?”許孟陽問。 “嗯,已經簽好合同了,明天上午就回去?!?/br> 許孟陽對著手機欲言又止地嚅囁了下嘴唇,道:“那我去機場接你?!?/br> “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就行?!?/br> “還是我接你吧,正好有點事要告訴你?!?/br> 夏昕從他語氣中聽出一點不同尋常的嚴肅,蹙眉看向他:“有什么事?” 許孟陽道:“在電話里說不清楚,明天見面了再說?!?/br> “怎么神神秘秘的?”夏昕撇撇嘴,“行吧,那明天再說?!?/br> 許孟陽:“你早點休息,好好睡一覺?!?/br> 夏昕:“是該好好睡一覺,明天得早起趕飛機呢?!?/br> 屏幕里的許孟陽輕輕笑了笑,只是這個笑容并不像是開心,反倒是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 “夏昕!”他說。 “還有事?” 許孟陽道:“也沒什么事,就是想說,無論發生什么,我會一直在你身邊?!?/br> 又是這樣的話,夏昕再如何遲鈍,也聽出了這句話里的不同尋常,以及他的欲言又止。 她蹙起眉頭道:“許孟陽,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許孟陽道:“你好好休息吧,明天見面再說?!?/br> 夏昕見他不想說,便沒再追問,只道:“行,那我掛了,明天再見?!?/br> 然而這一夜,她到底沒能睡好。 隔日頂著一雙黑眼圈,從機場出來,許孟陽果然已經等在出口。當夏昕揮手朝他笑時,他并沒有回以笑容,只是神色凝重地走上前,接過她手中的行李箱,道:“走,我們去醫院?!?/br> “醫院?”夏昕臉上的笑容凝滯。 許孟陽看了她一眼,抿抿唇,艱難開口:“你媽在醫院,情況不大好,你要有心理準備?!?/br> “什么?”夏昕臉上的表情徹底變得僵硬,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她恍恍惚惚地跟著許孟陽上車,在接過他遞過的水喝了一口后,終于稍稍回神:“你說我媽怎么了?” 許孟陽如鯁在喉,啞聲道:“她乳腺癌惡性晚期,前幾天我去醫院偶爾知道的。她怕你難受,不讓我告訴你,但是昨天醫院下了一回病危通知,我覺得自己不能再讓你蒙在鼓里?!?/br> 夏昕的腦子嗡嗡一陣亂響,明明聽得懂他在說什么,但又好像一個字都沒聽懂。她嘴唇翕張了半晌,一字一句開口:“許孟陽,你在跟我開玩笑對不對?” 許孟陽握著方向盤的手,因為用力而骨節泛白,過了許久,他才啞聲回道:“你……要做好心理準備?!?/br> “不可能……不可能……”夏昕喃喃道,“她可是夏勝南,鼎鼎有名的鐵娘子夏勝南,她怎么可能得絕癥?” 許孟陽很想說點什么安撫他,但知道此刻任何安慰的語言都是徒勞。 車內安靜下來,誰都沒有再說話。 一個小時后,夏昕跟著許孟陽來到了醫院的一間獨立病房。 病床上打著吊瓶,插著氧氣管的女人形如枯槁,幾乎已經看不出往常的模樣。夏昕甚至懷疑那并不是夏勝南,只是一個和夏勝南長得一樣的女人。 坐在病床旁雙鬢半百的中年男人,見兩人進來,站起身道:“夏昕,你來了!” 夏昕看了那人一眼,很快又將目光投向床上的人,屏聲靜氣一步一步走上前。許孟陽默默跟在他身后。 夏勝南覺察動靜,緩緩睜開眼睛,虛弱道:“小許還是告訴你了?” 夏昕走到床邊,怔怔問:“媽,你怎么了?” 夏勝南艱難露出一個笑容,因為面頰削瘦,臉色灰白,這笑容便實在是有些牽強怪異。她嚅囁著毫無血色的嘴唇開口:“媽生病了,要離開你了。不過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態,你不用難過?!?/br> 夏昕紅著眼睛問:“為什么不告訴我?” 夏勝南:“告訴你有什么用?你又不是醫生,除了讓你陪我一起等死難受外,沒有任何意義?!?/br> 夏昕望著病床上云淡風輕說出這話的女人,沉默片刻,忽然失控般大吼大叫起來:“你為什么永遠都是這樣?什么都按著你想要的來,從來不管我想要什么,從來不考慮我的感受!” 旁邊的中年男人輕聲制止他:“夏昕,你別這樣,你mama會難受?!?/br> 夏勝南道:“沒事,讓她鬧吧,以后想跟我鬧都沒機會了?!?/br> 夏昕叫道:“你放心,我不會難過的,你這樣的媽,不值得我難過?!?/br> 吼完這句,轉身便往外跑。 “小昕——”男聲喚道。 許孟陽道:“林叔,你照看阿姨,我去看看夏昕?!?/br> 夏昕一路狂奔,一直跑到安全通道才停下來。 她只覺得胸口又悶又痛,此刻唯一能發泄的方式,就只有用力捶打堅硬的墻面。她很用力,對手上傳來的疼痛卻渾然不覺。 許孟陽及時追過來,抓住她的手,阻止住她自殘的動作,用力將她抱在懷中,啞聲道:“你要是想哭就哭吧,哭完了擦干眼淚再去病房,你mama最希望的就是你勇敢堅強,你別讓她放心不下?!?/br> 夏昕緊緊抱住他,將臉埋在他的脖頸,失聲痛哭。 許孟陽只覺得溫熱的眼淚,不斷地從他脖頸滑落,這是他第三次見她哭,每一次似乎都因為母女關系,但只有這一次,是真正的錐心之痛,他的心也跟著一起痛起來。 夏昕并沒有哭多久,等情緒稍稍穩定,便松開許孟陽,將眼淚擦干,然后從包里拿出鏡子,補了個妝,修飾好紅腫的眼睛,抬頭問許孟陽:“看起來像哭過的嗎?” 她的語氣已經恢復冷靜,完全沒了剛剛的失控,與病床上那個倔強的女人如出一轍。 許孟陽點點頭。 夏昕道:“放心吧,我沒事,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我回我媽病房了?!?/br> 許孟陽:“我陪你?!?/br> 折回病房門口,夏昕深呼吸一口氣,將虛掩的門推開。病房里的男人看到她進來,神色有些緊張地看向她:“夏昕?!?/br> 夏昕點點頭,走到病床旁坐下,目光落在床上女人蒼白羸弱的臉上。 夏勝南緩緩睜開眼睛,看向旁邊的女兒,勉強露出一個微笑道:“有護工和阿姨,你看完了,就回家吧,媽不用你照顧?!?/br> 夏昕道:“我是你女兒,你可以不告訴我生病的事,但我不能在知道后不聞不問,我會陪你到最后?!鳖D了頓,又補充一句,“放心吧,雖然有些突然,但就如你說的,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態,我沒什么接受不了的?!?/br> 夏勝南道:“那就好?!?/br> 她大概是太虛弱,說完這話,復又閉上眼睛,緩緩睡了過去。 夏昕默默注視了會兒,確定她睡著后,用口型對旁邊的兩個男人道:“許孟陽,,麻煩你看一會兒。我和林叔叔出去聊兩句?!?/br> 許孟陽點頭。 中年男人蹙著眉頭,深深看了眼床上的女人,與夏昕一塊出了門。 夏昕其實只見過林叢生幾次,最后一次已經是高中。他是律師,與夏勝南有工作來往,一開始她以為兩人就是單純的工作伙伴,外加關系不錯的朋友,直到后來一次,夏勝南帶他回家吃飯,讓她叫叔叔,她才知道兩人的關系。 她那時乖張叛逆,對夏勝南開啟第二春這件事,抗拒至極,人還沒走,就在家里大吵大鬧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