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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辭素衣白衫,簡簡單單的,;兩相對比高下立見。她愣了一下,想起涂在唇上的胭脂,于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只剩了一點點,手指摩挲著,指尖是細膩光滑軟紅。 她放下手,安靜地站著,不動不言不分辨,目光茫然地看著虛空落不在實處,緊抿著唇卻看不到緊張,仿佛置身事外,整個人變成了秦堯在左斯劍下第一次見她時的模樣。 秦堯回頭看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潔白小巧的光腳上,動作一頓,腳勾著一張椅子安靜無聲地放到她腿后。 楚辭察覺到小腿肚輕微的碰撞,垂下眼睛低頭看,一把椅子放在身后,她無意識地腳趾蜷縮了一下,默不作聲地退后一步坐好,然后把腳放在椅子上的橫杠上,雙手虛握放在膝蓋上的,低眉順眼的,看起來特別乖。 秦堯的動作隱蔽無聲,又因為身形的遮擋,無人知道這個角落里一場無聲的對話。 而本該對此有所察覺的另外一群人,因為還跪著不曾抬起頭來,錯過了秦堯眼中的耐心,也錯過了動作中的溫情,一腔情愿地以為,陛下這是已經厭棄皇后,要隨意尋個由頭處置。 明月卻是心中一凜,心下難安,慘白著臉克制不住地渾身顫抖。 秦堯和楚辭皆是不喜有人貼身伺候,因此無事時他們都喜歡獨處,兩人同室而居的時候,也不要人在身邊,因此其他人都不曾見過他們相處時的情景。 可是明月見過。 她見過冰冷無情的秦堯在楚辭身邊時是怎么柔和的神色,說一不二殺伐決斷的帝王又是怎樣任由楚辭調皮捉弄。 楚辭怎么可能是不受寵,只是不顯山露水罷了。 可是她心中有憤恨也有不甘,說出去的大話和眾人眼中的艷羨已經把她捧得太高,讓她明知不可不能不該,也忍不住生出些妄念來,況且今早秦堯給她的一點點微弱的希望,讓她整個人的野心都變得蓬□□來。 想把楚辭踩在腳下,看著她這張無辜懵懂的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看她高高在上的尊嚴和地位落到泥土里去。 所以一點點地試探,一點點地欺壓,無聲地憎,無息地恨,克扣她的飲食,消減她的待遇,一步一步,一環一環,把她從金尊玉貴的皇后,變成徒有其表的廢人。 然而現在,那個一直忍氣吞聲,不管被怎么對待的人突然就生出了反骨,開始試探著還擊了。 雖然手法稚嫩到可笑,可是只要有了秦堯撐腰,一切都不一樣了。 好在還有楚辭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過去,和一個死無對證的流傳往事,只要能把她在陛下心里潑上污水,便再不用怕她了。 左斯果真是死了都有用呢! 明月掩下眼中陰郁的笑,跪下額頭抵著手背,安靜無聲地等著身后那群愚蠢又天真的人,爭搶著想要在秦堯面前表現出頭。 “陛下?!庇腥税茨筒蛔?,迫不及待地開口,生怕被人搶先了去,聲音激動的發抖,膝行上前兩步,依舊跪著,主動道:“奴婢知道,奴婢愿意告訴陛下,奴婢一定知無不言?!?/br> 秦堯坐在桌子旁邊,閑適松散伸直了兩條長腿,屈肘抵著桌子,手指輕點額頭,沖她一揚下巴,吩咐:“抬起頭來?!?/br> 出聲的宮女慌慌張張地偷偷用袖子擦干凈臉,然后嘴角帶著羞澀的笑意,慢慢地抬起頭來。 一張很平凡的臉,眉眼五官都沒有出挑的地方,至少能夠跟在明月身邊,有機會在秦堯面前露臉的人,都是如此。 “說說你都知道什么?!鼻貓蛏裆绯5卣f。 楚辭呼吸一頓,然后又變得清淺平緩。秦堯空出來的右手放在她膝蓋上,輕輕地捏了捏她冰涼的手指,楚辭像是被嚇了一跳,飛快地伸手捂住左手手腕,秦堯回頭看她一眼。 “皇后大婚時是何情形?”秦堯問。 一朝帝后大婚,再如何也是一個王朝最盛大的典禮是一個帝王的顏面,雖然大爻那時已經衰敗下去,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遺留下來的底蘊,也足夠支撐起一場無功無過的婚禮。 況且皇室向來是奢靡華貴的存在,左斯那時還并未喪心病狂到對齊苼下手,也沒有取而代之的心思,從他浩瀚如山的金庫里撥出九牛一毛,就足夠了。 雖然他未必會情愿。 宮女略微遲疑一下,有些意外秦堯會關心這個,但還是如實回答:“沒有大婚?!?/br> 皺起眉頭,變換了姿勢,目光緊盯著她,問:“什么意思,什么叫——沒有大婚?” 雖然尋常百姓無法親眼得見帝后大婚是盛大華美的場景,但是那一年的稅收,卻是實實在在地壓到他們肩上。 可是現在卻來說,沒有大婚? “沒有大婚就是,”許是秦堯視線太過迫人,重壓之下的宮女慌亂地重復道:“就是沒有祭天,沒有放明燈,也沒有聘禮,沒有百官來賀,什么都沒有?!?/br> “只是用一頂小轎子,從偏門安靜無聲地抬進來,對著祖廟的方向拜了天地,然后紅綢一牽,就算禮成了?!?/br> “這應當不是大婚吧?!睂m女結結巴巴地說:“就算是尋常人家娶親,也不會簡單草率到這樣,富貴人家納小妾也比這風光?!?/br> 宮中盡是捧高踩低看人臉色的,楚辭年紀小,齊苼又只是個徒有其表的傀儡,左斯手握大權和楚序微一左一右相對而立,自然看楚辭不會順眼,一入宮門深似海,楚序微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明目張膽地把手伸到宮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