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再也記不住別人的樣貌了。

    所以即便底下跪著的人，也許會有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可現在她也一個都認不出來。

    楚辭憑著感覺，隨手指了幾個感覺熟悉的人，“就這些吧?！?/br>
    趙兆回身去望，看楚辭挑選出來的都是性情柔軟樣貌端莊的，就沒多管，“行，要是使喚得不順手，你再來跟我說，我再另尋合你心意的?！?/br>
    “大人，”為秦堯奉茶的侍女沒被挑中，此時突然開口，彎腰盈盈一拜，身如軟柳一樣婀娜多姿，款款道，“陛下特意喚奴婢來侍奉楚小姐，要是此趟無功而返，回去之后，陛下會怪罪奴婢的?！?/br>
    她擅自直起上身，右手搭在左手手背上，兩手交疊手心朝內豎放與肩同高，微垂著頭，在俯身額頭抵著放在地上的手背上的眾人中顯得一枝獨秀。

    這話十分不恰當。

    秦堯吩咐她去侍候的是“皇后”，而不是“楚小姐”，況且“責怪”二字——太過親近了，簡直是在說陛下記著我呢。

    她視線緩緩地掃過一圈，勾唇一笑，聲音輕慢地說，“還希望楚小姐宅心仁厚，不要為難奴婢才是?！?/br>
    這話聽得趙兆直皺眉，直覺有什么不太對，可是他不懂這些后宮里的勾心斗角言語機鋒，思忖半天找不到問題，只能板著臉教訓她，“不許胡亂稱呼，要叫皇后殿下！”

    “是，”她從善如流地改口，“希望皇后殿下心善，能容得下奴婢?！?/br>
    她說來說去都沒說秦堯讓她來干什么，趙兆就開口了，“秦堯知道你喜歡喝茶，所以讓她來——”

    “陛下也喜歡喝茶，所以讓奴婢貼身侍奉皇后殿下飲用起居?！彼⒖探涌诘?。

    接二連三地被打斷，趙兆不是很喜歡她，覺得她有點煩人，扭頭跟楚辭商量，“要不把她送出去吧，我再另外替你尋個會烹茶的？”

    楚辭懵懂淺笑，“不必了，畢竟好手藝的人難得?！?/br>
    “其實也沒那么難得……”趙兆艱難地試圖說服她。

    楚辭卻不管，看起來挺喜歡她的，好奇問：“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明月?！笔膛?。

    “好聽?！背o沖她甜甜地笑，“你就留下來吧?！?/br>
    “多謝殿下?！彼┥硇卸Y，卻只是俯頭與心平，行了半禮。

    楚辭也沒怪罪，她扭身越過她往后看，后面有一個女子微微抬起頭來，沖楚辭頷首溫柔一笑，露出的半張臉上滿是紅褐色的胎記。

    楚辭眼睛一亮，伸手牽著趙兆的袖子，指著她，仰著頭征詢趙兆的同意，“我還想她也留下?！?/br>
    趙兆看一眼，覺得有些不太好，可是楚辭又眼巴巴地看著他，讓人不忍拒絕，于是他一揮手，放任道，“行，要不再挑兩個？”

    “不用了，”楚辭很乖地說，“已經很多個了，陛下沒有錢了，我們都要省著點花，給他節省下銀子去做別的事情?！?/br>
    阿辭簡直暖得窩心，趙兆本來累的要死了，這時候突然覺得精神抖擻得能再批一摞折子。他暖心道，“不用省，秦堯攢了私房錢，都從他賬上出，你多花點也沒事?！?/br>
    “哦?！背o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陛下攢的私房錢有很多嗎？”

    “不算少，”趙兆認真地說，“他從小就開始攢，攢了很多年，這兩年尤其多，說是娶媳婦用的，你花完了也沒事?！?/br>
    “那還是不花了?！背o小聲說，“不然以后會賠不起的?！?/br>
    “嗯，不用你賠，你花完了說不定他心里還舒服些?！壁w兆說，“他巴不得你全部花完呢?！?/br>
    楚辭搖搖頭，趙兆再勸她就不怎么開口了，只是淺淺地笑，笑得眼睛都彎了，好看的不得了。

    趙兆看她又乖又可愛，捧著杯子小口地喝水地樣子，突然想起她之前說的，宮里的日子是很難，很苦的。

    可她依然笑容清淺恬淡，天真無垢，仿佛這世間的灰塵，一絲一毫都不會落在她身上，然而誰又能想到，她曾經受了多少苦和委屈。

    她今年才十六歲。

    “阿辭我問一件事情?！壁w兆看著她，目光溫柔。

    “盡管問，我一定知無不言?！背o立刻放下杯子，手搭在膝蓋上，挺著腰坐著了，看著他的眼睛說。

    “你們先下去?！壁w兆揮退下人，等到眾人散盡，說，“我十分認真地再問你一遍，你一定要據實回答?！?/br>
    楚辭點頭，誠懇地說，“好的?！?/br>
    “你覺不覺得秦堯喜歡你？”

    楚辭遲疑，呆愣愣地問，“一定要說實話嗎？”

    “說！”趙兆拍板。

    “我覺得他喜歡我，”楚辭有些不好意思，她誠懇地說，“但是你不要誤會，不是那種喜歡?！?/br>
    趙兆迷惑，發自內心地追問，“那種喜歡是哪種喜歡？”

    “你不懂嗎？”楚辭側著頭看他，有些驚奇，“就是耳鬢廝磨卿卿我我的那種?！?/br>
    趙兆捂著心口不說話了，他沉浸在悲傷里緩了緩，才有心力再問，“那你為什么覺得不是這種喜歡？”

    “陛下有喜歡的人了，應該已經喜歡了很久很久，先生沒有發現嗎？”楚辭好奇。

    趙兆覺得心口又受了致命一箭，他虛弱地說，“我沒發現?！?/br>
    “沒關系沒關系，”楚辭笨拙地安慰他，“我也是才想到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