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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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友鄰手里拿著黑色的環保紙袋,里面裝著各種病歷資料。他于副駕駛位坐下,黑色的環保紙袋不慎碰到了james的腿。 james不耐地推開紙袋,陳友鄰忙將紙袋放置于自己腳上,并將身子盡量縮著。明明他是很高大的身形,卻總因為怯懦而顯得低微渺小。 “是的,按照james先生您的吩咐,這兩天,我把強力瀉藥放在了佛跳墻的食材里。因為是分批次放的,廚房的人并沒有發覺。剛才,壽宴上的客人,凡是吃了佛跳墻這道菜的,都出現了嚴重的腹瀉情況?,F在,整個宴會廳亂成一團。吳社長非常生氣,說是要報警,還打電話要叫來市場監督管理局的人,并且還要找律師告蘭特酒店?,F在,蘭特和海川所有人都是焦頭爛額的狀態?!?/br> 聞言,james更是忍耐不住那股自鳴得意,笑出了聲。 不夠,這還遠遠不夠。 稍后,他會將這件事在網絡上進行推波助瀾,讓所有人都知曉。他要讓蘭特和海川徹底跌入谷底,永無翻身之地。 james的笑聲滑|膩冰冷,像是毒蛇般觸過陳友鄰的耳膜,他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強力按捺住內心的不適,小心翼翼說道:“james先生,我之前按照您的吩咐,在灶臺內放入了固體酒精,造成蘭特酒店廚房失火。剛才又在壽宴的菜里放置了強力瀉藥,引起賓客腹瀉。您之前答應過我,只要我做好這些事,就可以幫我解決我媽的醫療費問題?,F在我媽已經要開始下一個療程的手術和治療,您答應給我的錢什么時候能到賬呢?” james滿不在乎,回應得格外敷衍:“你也知道,癌癥治療那筆錢不是小數目,至少幾十萬人民幣。而且還不能直接轉到你賬戶里,以免留下證據,引起蘭特懷疑,所以肯定需要時間?!?/br> 陳友鄰頓時焦急起來,語速也加快了:“可是james先生,我媽的情況已經不能再拖了,醫院已催了幾遍要求我們馬上繳費。如果再拖下去,是會延誤病情的。當初是你信誓旦旦答應過,只要我待在蘭特酒店廚房里幫你做內應,按照你的指示,在蘭特廚房內搗亂,你們萊斯集團就會負責支付我媽的全部治療費??墒碌饺缃?,我什么都做了,你們也只拿了十萬給我,這遠遠不夠??!今天那道佛跳墻是我做的,出了問題,就算沒留下證據,可蘭特酒店肯定不會再留用我。我現在工作也丟了,你們卻不負責,是想要逼死我嗎?” james眼里的不耐越發明顯:“這么急干嘛?我沒說不給,過兩天我籌點給你就是了?!?/br> james其實心頭另有打算,當初他答應負責陳友鄰母親的醫療費用,也不過是想利誘陳友鄰為自己所用,一舉擊垮蘭特酒店?,F在目的已經達到,陳友鄰也再沒什么利用價值。癌癥的手術與治療費用,是很大一筆數目,所以他打算用拖延的方式,拖死陳友鄰母親,到時候只需要給陳友鄰一筆封口費,這事就完結了??偙劝汛罅拷疱X投入癌癥治療這個無底洞中好。 聽著james這番像是在打發叫花子般的話,陳友鄰攥緊了手掌,瘦削的臉上,嘴唇不住因為氣憤顫抖:“你們就不怕我告發嗎?” 聽見這番威脅,james臉上并沒有任何慌張,那雙藍色的眼眸,顏色加深,更為渾濁冰冷。 “你是在威脅我嗎?奉勸一句,按照你們中國的話來說,我們現在就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你要知道,縱|火以及危|害食|品安全,可都是重罪。你要是說出來,自己也會坐|牢的。到時候,你那患了癌癥的mama可是孤苦無依了?!?/br> 說完后,james冷笑著望向陳友鄰。 他清楚陳友鄰的為人,老實膽小軟弱,就算是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去告發自己。 因為沒有人愿意坐|牢。 然而這次,james卻沒有從陳友鄰臉上看見熟悉的怯懦。 陳友鄰的臉上,逐漸綻發出了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她不會孤苦無依的?!标愑燕忛_口,聲音堅定。 不知為何,看見他那神情,james心頭忽然生出了不安的忐忑。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忽然聽見左側駕駛室車窗上,響起了敲擊聲。 勻速,沉穩,掌控全局的自信。 james轉頭,看見來人,頓時心頭猛跳。 是藍青定。 不僅是藍青定,還有朱緋彤,李子露以及幾名身強力壯的保安。 此刻,他們將james的車團團圍住,令他無路可逃。 james徹底醒悟過來,轉向陳友鄰,怒不可遏:“你,你出賣我?!” “是你先出爾反爾?!?/br> 陳友鄰沒有再跟james廢話,他直接下車,走到藍青定面前,從那黑色環保紙袋中掏出一臺微型攝像機。 要看仔細了才發現,黑色環保紙袋上有一個小孔,恰好就夠攝像頭拍攝。 “藍總,剛才我和james的對話,都已經錄下來了。他已經親口承認,是他用金錢收買,讓我在廚房放火以及在湯中下藥的?!?/br> “你,你居然!居然!……”james沖下了車,指著陳友鄰,渾身冰涼,如墜冰窟。因為太過震驚,他一時竟說不出完整的語句。 他向來警醒,平時行事時都會注意不輕易留下證據。但認識陳友鄰多年,知道他向來怯懦膽小,心頭也放松了警惕,有些麻痹大意。 再加上剛親眼目睹賓客被下藥送入醫院的混亂場面,難免自得,掉以輕心。 最重要的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陳友鄰竟會不怕坐|牢? 等下,如果說陳友鄰早已背叛了自己,那剛才的混亂? james望著藍青定,恨得睚眥欲裂:“剛才那些人,都是假的?” 藍青定卻沒有回答他,只是淡然看向james,眼神疏離冷漠。 仿佛這個手下敗將,已經不值得自己再多費口舌。 “沒錯,剛才南門那些假裝腹痛的客人,都是我們員工假扮的。畢竟,還是要做場全戲給您看,免得您懷疑啊。壽宴現在正常舉行著,毫無疏漏,賓客盡歡?!崩钭勇睹嫔淠?,語氣諷刺:“我們已經報警,稍后警方就會趕來,james先生,您是自己上警車,還是需要我們保安陪著呢?” 此時,james的身子一陣冷一陣熱,那張向來矜傲的臉,竟逐漸變得灰敗起來。 他當然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栽了。 人證物證俱在,他壓根無法狡辯??v|火|罪,危|害食品安|全罪,都是重|罪,他這次已無法脫身。 想到這,james的雙手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是一種窮途末路的顫抖。 他抬起頭來,用藍色的陰毒目光望著陳友鄰,字句仿佛從牙齒縫里擠出,含著詛咒:“陳友鄰,你這個蠢貨,是不是以為出賣了我,投靠蘭特就可以平安無事?我告訴你,就算蘭特不追究你的責任,根據法律,你一樣要坐|牢的!” 這次,陳友鄰沒有如往常般軟弱地回避他的目光,而是選擇了直視。 “我知道自己會坐|牢,”陳友鄰那向來彎曲的背脊,此刻挺直,他整個人看上去竟高了不少:“做錯了事,就需要受到懲罰?!?/br> 陳友鄰感覺到,那股始終壓迫在背脊上的東西,已經消失了。 他側眸,看著身邊的藍青定與朱緋彤,回憶起了剛才廚房里發生的事。 /////////////////////////////// 這兩天,陳友鄰帶著小高一起制作佛跳墻這道菜。 魚翅去沙,去腥,放豬肥膘rou與紹酒蒸2小時。 金錢鮑蒸爛取出,劃十字刀花,加骨湯與紹酒蒸。 雞鴨去頭頸腳,豬蹄,羊肘洗凈,去腥,加骨湯與紹酒氽。 …… 過程繁復,兩人從早站到晚,就為了弄好每道食材。 雖然身邊時不時有戚果林經過,但無法做到每時每刻監督陳友鄰全程。陳友鄰將藥粉放入衣袋里,每次用手抹了,趁人不備放置于食材中,計劃毫無破綻。 壽宴即將開始前,佛跳墻出鍋時,為了保證萬無一失,陳友鄰再度用手偷偷在衣袋里抹了藥粉,準備灑在每一盅湯內。 周圍廚師都各司其職,忙得不可開交,而戚果林也被叫去了壽宴現場,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他的舉動。 可陳友鄰怎么也想不到,此時,忽然從后伸出一只手,大力抓握住了他的手腕,順勢一翻,他手掌上的藥粉暴露在燈光之下。 人贓并獲,再抵賴不得。 陳友鄰渾身如遭雷殛,轉頭,他發現抓住自己的人,竟是藍青定。 藍青定的身旁,還站著朱緋彤,李子露。 其余的廚師雖然都忙碌地繼續進行著手上的cao作,可卻依稀知道發生了什么。 陳友鄰看見,一道道目光朝著自己刺來。 那里面,有鄙夷,有譴責。 還有,他最難承受的,失望。 陳友鄰被帶到小隔間里,他整個人都是軟綿綿的,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癱坐在木凳上。 李子露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看著他。 “我們早已查到你是萊斯集團的內jian,而剛才你下藥的全過程,還有藥粉證據我們都已經收集好了。主廚這兩天親自在另外廚房加班制作佛跳墻,已經替換了你下藥的那些。也就是說,你和萊斯集團的算盤已經落空,我勸你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跟我們合作?!?/br> 聽到這,陳友鄰呼出口氣,甚至有些如釋重負。 相處多年,他其實對蘭特酒店有很深的感情,之前大火傷了同事,還差點燒了整個廚房,他也是日日良心不安。 事情被揭穿,他從最開始的驚恐萬狀到如今的仿如枯木死灰。 這樣也好,他已經承受太多了。 李子露繼續道:“現在,我們需要你將功折罪,跟james虛與委蛇,幫我們錄下證據,讓他承認是萊斯指使你做內應行事?!?/br> 陳友鄰卻沉默了,沉默的姿態含著猶豫不決。 雖然他并不能確定萊斯集團和james是否會在自己入|獄后照顧好他母親,可事到如今,他們是他最后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他不敢放手。 像是能看穿他心事般,藍青定開口,聲音清冷卻明晰:“你母親的全部醫療費用,我們會幫你解決的?!?/br> 陳友鄰猛然抬起眼,望向藍青定,此刻的他,心臟劇烈跳動著。 跳動的聲音里,有狂喜,也有懷疑。 “我做了那么多的錯事,你們怎么會?……” 怎么還會幫他? “我們蘭特酒店會承擔你母親的全部醫療費用。但是,正如你所說的,你做了很多錯事?!彼{青定此時面容如冰雪,雙眸清冷,有種攝人之感:“做錯了事,就需要受到懲罰。你會被移交給警|方,接受法律的制裁?!?/br> 此刻的陳友鄰陷入了天人交戰之中,腦內亂成一團。 他并不在乎自己,坐|牢也好,失去自由也好,他都可以接受。 他只想知道,蘭特說能幫忙解決他母親的全部醫療費用,是真的嗎?他可以相信他們嗎? 他緊攥住雙手,陷入了濃重的猶疑中。 李子露低頭看了下手表,向來冷靜的面頰上也不免升起了焦灼之情。 再拖延下去,等中午壽宴成功舉行,james必定會知曉自己的計劃失敗。他那般老jian巨猾,之后蘭特再想要收集證據,便是難上加難了。 然而這件事也必須要陳友鄰心甘情愿,畢竟他稍有異樣,肯定會被james看出,那就功虧一簣了。 時間無聲流逝著,然而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劃在在場人心上,磨出了煎熬焦急的紅|痕。 眼見著壽宴已經開始進行,李子露心急如焚,卻又無可奈何。 正當她準備無奈放棄這個計劃時,忽然聽見身旁傳來朱緋彤的聲音,輕柔舒緩,足以撫慰人心。 “陳師傅,我去醫院了解過,伯母現在是乳腺癌早期,配合內分泌治療和分子靶向治療放療,是有很大幾率痊愈的。蘭特酒店會直接把錢提前打入伯母在醫院的賬戶里,用于后續的全部治療。我還了解到,你有個遠房表姐,是做保姆工作,我們之后會聘請她為護工,專門照顧你母親的起居?!?/br> 陳友鄰呆滯的面目,似乎有所松動。 朱緋彤走到陳友鄰面前,蹲下。此刻,他們的姿勢令兩人眼神可以平視彼此。 沒有高高在上與低聲下氣,這一刻,他們是同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