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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身體不佳的原因,他的面色中并沒有顯出幾分血色,而是蒼白的似紙一般。薄薄抿緊的唇泛著種不健康的青色, 身形單薄,讓人看來便覺得有些久病不愈的脆弱。 諸鶴的健康近來的確是每況愈下。 作為身體的主人,他自己當然也十分清楚明白這件事情,只不過他并不在乎,反而還挺美滋滋。 距離死遁的日子越來越近,為了表現得更加真實, 諸鶴每天都裝模作樣的早睡早起,病病歪歪——而現在,如此熱鬧的殿內氣氛明顯并不符合攝政王本人的宗旨。 于是諸鶴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先是看了一眼站在屏風前的喀顏爾,又瞅了一眼才進來不久的相錦, 十分不負責任的道:“本王乏了,相錦……高僧?你若是沒什么重要的事,不如明日再來?” 對比原本就在房中的兩人,相錦的身上還帶著一股夜露的寒意。 他似乎早已知曉諸鶴畏寒,進門之后并沒有太靠近美人榻前,而是等身子漸漸暖了些,才上前道:“攝政王說笑了,小僧只堪堪入佛門,如何算得上高人?” 諸鶴眼皮一抬,輕嗤了聲:“那本王怎么稱呼你?” 相錦的目光卻非常溫柔,他向諸鶴望過去:“王爺喚小僧名諱便是?!?/br> 諸鶴視線困得四處亂飄,隔好一會兒才飄到相錦身上。 他定定看了看,突然像是想起什么,直直又看了相錦一 會兒:“本王是不是見過你?” 相錦便輕輕笑了:“三年之前,攝政王前往南疆時,小僧曾有幸與您見過一面?!?/br> 諸鶴:“……” 嘖。 想起來了。 就是那個不討喜的和尚。 殿內浮動的光影之中,相錦的臉色顯得清冷幽靜,唯獨額間一點艷紅色的朱砂分外引人注目。 他的五官也透著種冰似的涼薄,和晏榕的溫潤如玉完全不同。 與相錦對視一眼,便能感覺到一種與人間煙火格格不入的疏離。 就像是面前這和尚從不吃飯睡覺無情無欲似的。 諸鶴最不樂意見到的就是這種人,所以才會過了這幾年還會對相錦有點印象。 大概類似于鳥類看到捕鳥籠時的那種反感。 相錦的眼里皆是諸鶴,自然將他的情緒一覽無余。 他伸手對站在一旁的喀顏爾行了個佛禮,幽靜的聲音漸漸響了起來:“這位施主,小僧想與王爺單獨聊聊??煞裾埬阆刃须x開?” 喀顏爾剛才與諸鶴之間的話題本就沒有結束,此時還被相錦后來居上,面色頓時便沉了下來:“不巧啊,和尚。我是攝政王近侍,只聽攝政王的旨意?!?/br> 諸鶴:“……” 諸鶴沒什么旨意,就是懶得和面前兩人繼續糾纏,于是決定能打發一個是一個,遂用腳丫子指了指門口:“行了行了,時間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br> 喀顏爾瞳孔縮了縮,在原地停了片刻,一抹殺意極快的從眼底掠了過去:“既然如此,那便請相錦仙師與我一并出去,切勿打擾攝政王就寢?!?/br> 雖是僧人裝扮,但相錦身上卻未著袈裟,只是一襲白袍,從頭到尾都透著股素凈得遠離塵世感。 縱然被喀顏爾如此挑釁,相錦面上依舊沒有絲毫惱意。 他幽靜無波的目光在喀顏爾身上只留了片刻,便輕輕搖了搖頭。 不知是不是因為人家真的境界不同,從諸鶴的角度看過去,只覺得相錦看向旁人的時候,眼中幾乎時時刻刻帶著種近乎薄涼的淡漠,仿佛跟他說話的不是人,而是再低微不過的蕓蕓螻蟻。 這感覺讓諸鶴覺得不太舒服。 然而還沒等諸鶴提出自己的不爽。 相錦便將手中的佛珠一粒粒自上而下撥過,不急 不緩的開了口:“樓蘭……圣子?!?/br> 殿內的氣氛剎時一凝。 喀顏爾原本放在裙邊的手向后微不可覺的靠過去,將一把幾乎沒有反光的短刀刀柄捏在了手中。 相錦不知是不是察覺了他的動作,神色卻依舊平靜安和。 他誦了一句佛號,輕聲道:“請圣子恕小僧直言,攝政王恐怕最不喜的便是男扮女裝之人……或者說,攝政王最厭惡男扮女裝之流。他讓你離開,已是對你分外仁慈了?!?/br> 諸鶴:“……” 諸鶴擰了下眉,眼尾向相錦掃了過去,停了停,卻沒開口。 雖然說他討厭這種每天阿米豆腐的小和尚們,但是這句話還真讓相錦給猜準了。 只不過他不是討厭男扮女裝的人,他只是單純的陰影深重,看到就覺得渾身都疼。 相錦手中的佛珠不知是什么制成,卻并非尋常木珠,顆顆皆是純白為底,珠上卻都染了一抹鮮血的腥紅。 那佛珠在他手中一顆顆的滾動。 相錦眼中似有一抹輕描淡寫的悲憫,向喀顏爾道:“若我是你,絕不會選擇這種方式消磨三年時光?!?/br> 喀顏爾的神色微微一頓,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般的朝諸鶴看過來。 他看到了諸鶴眼中一如既往的事不關己。 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三年時光仿佛從沒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烙印,他亦不會為任何人心動。 分明窗欞早已經關得緊實。 可喀顏爾還是覺得夜風直直灌進了肺腑,讓他連呼吸都覺得一片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