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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嫁魔在線閱讀 - 第70節

第70節

    “為什么要這么做?”一股怒氣沖上心頭,戚隱咬著牙道,“這么做很好玩兒么?可憐我沒爹沒娘,孤苦無依?覺得送一個哥哥給我,可以慰藉我無依無靠的心么?我是冷是熱,是死是活,管你們什么事兒!天下的孤兒這么多,你的神是不是吃飽了撐的!”

    他這一通火瀉出來,女蘿訝然半晌沒開口。戚隱回過神來,別過臉道:“方才說話重了點,對不住?!?/br>
    “答案不是很簡單么,當然是因為你有白鹿血,其他孤兒沒有咯?!迸}聳聳肩道,“天下能容納妖心的只有你,能承載大神魂靈的也只有你。從你被巫郁離選中開始,我的神就關注你了,弟娃。我的神不隨便殺人的,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你保護起來咯。你還記得你七歲那年,姚家老太把你丟在吳塘十里外的市集么?”

    “記得?!逼蓦[道。

    “是我把你送回家的啦,”女蘿沖他眨眨眼,“你那時候可乖了,還叫我仙女jiejie呢?!?/br>
    仔細看這婆娘,好像是有那么一丁點兒眼熟。戚隱沒說話了,別過臉望密密匝匝的林子和墨黑的遠山,月光灑落他頰側,勾勒出他刀削般的深邃輪廓,女蘿看見他眼底霜一樣的哀冷和凄清。

    “我就這么個命,我都習慣了?!彼脝实氐?,“你們放了我哥吧?!?/br>
    “好啦好啦,的確是可憐你啦?!迸}道,“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見你是在烏江。你娘天天去江邊浣衣,把你給一個老虔婆照顧。你被她關在小屋子里,也不知道你哪來的能耐,自己拖來杌子,站起來扒在窗紗邊上。外面每路過一個人,你就大爺大娘地喊。一開始你還小,有點笨笨的,外面要是路過男的,你就喊爹。要是路過女的,你就喊娘。后來你長大了一點兒,才改口?!?/br>
    戚隱低著頭摳了摳樹皮,“所以你們選擇了我哥?”

    “這事兒主要怪我,是我提議的。巫郁離遲早要取你的性命,想來想去,能和他有一爭之力的只有呆瓜小郎君了?!迸}道,“但神不能完全控制一個人,弟娃,你也看到了,宗瀾就是個例子。神只能影響一個人,所以妖魔內戰的時候,呆瓜小郎君還是離開了你。弟娃,你別誤會我們,我們很關心你的。那天你被姚家老太扔在市集,一個人蹲在牌坊底下,從晌午蹲到黃昏,從滿街的人蹲到只剩下你一個。沒人搭理你也沒人管你,你渴得嘴唇都干了。我就對我的神說,讓我送他回家吧?!?/br>
    “照這樣說,我還得感謝你們?”戚隱面無表情地說。

    他不笑的樣子嚴肅極了,眼角眉梢都透著一股疏離的味道。女蘿心里有些惴惴,道:“你是不是聽那個老怪物說了些什么?那家伙最懂窺探人心,引人干壞事兒了,你可千萬別信他?!迸}自暴自棄地道,“算了算了,我跟你說實話吧。低語沒法兒撤銷,神祇一旦在凡靈耳邊低語,這個命令會刻在他腦子里一輩子。像個烙印,除非死,否則永遠也消不掉?!?/br>
    烙印。烙印。

    他是他哥心底的烙印,諸天神祇印上去最深的疤。除非扶嵐身死,否則他這一輩子都會為戚隱赴湯蹈火,粉身碎骨。戚隱的心一陣陣抽痛,這是什么樣的狗屁神明,什么樣的狗屁命運?是不是只要他死了,扶嵐就可以擺脫低語的枷鎖?

    戚隱覺得很累,吸了口氣,道:“你對老怪了解多少?”

    “我知道的也不多,聽我的神說過幾嘴。聽說他出身不明,是當時的大巫祝巫衡的養子。他一開始是神殿歷正,掌文書圖籍,天下歷法,后來當大司空,執掌四方水土功課,最后成為大巫祝。南疆神殿歷代巫祝之中,他是唯一一個執鳩羽,跳降神舞,召喚出白鹿大神的人。天殛之戰期間,他被放逐,去往南荒大沼,成了祝鳩氏的奴隸。在上古,成為奴隸是一件很慘的事情。奴隸被視為不潔、不貞、不凈,一般活牲陪葬什么的,都從奴隸里挑揀。沒人知道他經歷了什么,總之戰后神墓建成,他被征召,制成罪徒,封入黃金人俑?!迸}點著下巴道,“這個家伙是個很復雜的人。你說他好吧,他飼養飛廉神蠱,孤身屠滅巴山神殿,殘忍至極。你說他壞吧……”

    “怎么?”

    “常州孟家,你應當知道吧?自從他離開神墓,就一直四處活動,神大部分時間都捕捉不到他的行蹤,直到三十多年前,他出現在常州府的災民里,被孟家夫妻收養。那十七年里,他幾乎什么都沒干,每天讀書練琴,侍弄草藥,過普通人的日子。我們一開始猜測他醞釀著什么大動作,但什么都沒有發生。直到孟家夫妻死后,他被趕出家門?!?/br>
    “這事兒我知道,他殺了孟懷善父子?!逼蓦[道。

    “你知道的不全,弟娃?!迸}說,“孟懷善那時候其實已經快死了,他股生壞疽,惡臭流膿,整條腿都廢了。老怪登門,說可以幫他治病。只要把飛廉神蠱種進他兒子的脖頸子里,割他兒子的rou吃,他的病就能好?!?/br>
    “他這么干了?”

    “沒錯,他真這么干了。老怪沒有殺他們,是他們自己殺了自己?!迸}眨眨眼,“更讓我們驚訝的,是老怪娶了一個姑娘?!?/br>
    戚隱一愣,“娶了個姑娘?”

    “也不算娶吧?!迸}撐著下巴思考,“那女子名喚夏芙蕖,是他養母的使女。孟懷善霸占孟家,也霸占了這個女人。她被折磨得遍體鱗傷的時候,逃出了孟府,找到了正在養蛾子的老怪。她臨死前,許了兩個心愿。第一個是向孟懷善復仇,第二個是嫁給孟清和?!?/br>
    女蘿記得那一天,漫天紛飛的細雪,地上蜿蜒著女人鮮艷的血跡。單薄的女人睜著無神的眼睛,躺在雪堆中,像一朵殘破凋零的菡萏。巫郁離低著溫煦的眉目,那樣專注溫柔的模樣,誰見了都會忍不住陷進他眼里的柔情里,即便是假的,即便是飛蛾撲火。

    “真是可憐的孩子,”巫郁離嘆息著闔上她的雙目,“原本想拋掉孟家養子這個身份,既然如此,便讓他再活得久一點吧。畢竟……是一段不錯的回憶?!?/br>
    他撐起一把傘,斜放在女人身側,為她遮住紛揚的雪花。爾后直起身,紫螢蝶在他身邊上下撲飛,他披著黑色大氅的身影漸行漸遠,消失在茫茫風雪里。

    原來孟清和那個死去的妻子,是他養母的使女。戚隱默默地想,他保留孟清和的身份,是為了完成她做他妻子的心愿。難怪,若說白鹿是他口中的妻子未免有些牽強,畢竟白鹿那么矮的個子,才到正常人的半截兒,一看就知道是小孩兒。那位被醫斷腿的師兄再眼瘸,也不會辨不出孩子和女人的差別。

    “我好像說得太多了,弟娃,我發現你對老怪這個家伙沒有什么厭惡,也沒有什么恨意?!迸}歪著頭審視他。

    的確是這樣,戚隱低著頭想,大概是因為那個家伙身上徹骨的悲傷,他總覺得巫郁離也是一個很可憐的人。

    “喂,你不會自己傻乎乎地趕上去把rou身給他吧?”女蘿問道。

    戚隱沒答話兒,跳下樹,朝大王寨那邊走。女蘿喊了好幾聲,那個黑發黑眸的男孩兒只是擺擺手,什么也沒說,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遠了。

    大王寨里沸騰得像煮開的鍋,座次亂七八糟,四下里是翻倒的桌子和酒壺。一眾妖魔醉醺醺,抱著艷麗的妖姬鼓盆而歌。篝火堆邊上圍了一圈男男女女,有些妖魔已經露出了原形,幾條彩色大蟒蛇纏成一股麻繩,呼哧一下滾進了灌木叢里。

    戚隱在戚靈樞邊上坐下,一看他的酒壺,還是滿的,一點兒也沒動。戚隱把他的酒挪過來,咕嚕嚕往嘴里灌,不一會兒一壺酒都干了個干凈。戚靈樞蹙著眉問道:“何事憂心?”

    “沒事兒?!逼蓦[搖頭。

    “回無方吧?!逼蒽`樞道,“你是師尊的孩子,無方便是拼盡全力,也會保住你?!?/br>
    戚隱嘲諷地笑了笑,“小師叔,我這人是不是挺沒意思的?啥事兒都要別人護著,我哥護著我,你們護著我,我就沒什么事兒是能自己干得成的?!彼炙洪_一壺酒的封口,往嘴里灌下去,燒刀子火辣辣,像吞了一口火焰進喉嚨,腔子里烈焰滾滾,一顆心在烈火里燒灼。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我就是發個牢sao?!逼蓦[大口喝酒,滿目是絢爛的火光,世界變得模模糊糊。廢物嘛,除了發發牢sao,什么也干不成。再努力背經書,記符咒,也比不過人家天資聰穎。以為終于有個家歇腳了,原來是別人善意的謊言。他還是一條喪家之犬,在滂沱大雨里流浪。

    沒關系,反正他就要死了,這種日子就要結束了。戚隱抿了一口酒,酒液流進愁腸,苦得令人作嘔。他都想好了,巫郁離要來拿他的rou身就來拿吧,他不抵抗,也不要扶嵐為他戰斗。他從今天開始不洗澡,這具軀殼他不要了。下輩子投胎,十八年后他又是一條響當當的好漢。

    “別喝了,戚隱?!?/br>
    戚靈樞的話兒響在耳邊,分明就在身側,卻越來越遠似的。戚隱扭頭看他,他清冷的眉目有了重影兒,一下子分出三個小師叔。酒氣沖上腦門子,渾身上下都在發熱。戚隱瞇著眼睛四下里看,四方妖魔亂舞,頭顱在密密匝匝的樹翳里攢動,火光在躍動,樹枝被燒得撲剌爆響。

    扶嵐坐在烏漆小案后面,遠遠望著他。黑貓抱著爪子,道:“你不去看看他?”

    扶嵐搖搖頭,垂著腦袋落寞地道:“小隱不想見到我?!?/br>
    “哈?”黑貓很無奈,“你倆又怎么啦?”

    扶嵐也不明白,大概是因為他太笨了,很多事情他都想不明白。戚隱總是說他要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可是戚隱想做的事,就是他想做的事。戚隱總是說他要有他自己的愿望,可他自己的愿望就是把弟弟養得白白胖胖,開開心心。許多許多年來,他心里一直是這個愿望,從來沒有變過。

    半抬起頭,默默瞧著那邊醉意醺醺的戚隱。他們之間分明只有幾步路的距離,卻好像隔得很遠很遠,遠到他永遠也到不了戚隱身邊。他心里有種說不出的難過,眼睫低垂著,看起來有些孩子氣,又有些孤單。

    腦子暈乎乎的,戚隱抱著酒壺,歪在戚靈樞肩頭,口齒不清地問:“小師叔,你和你的心上人怎么樣了?”

    “……”戚靈樞用一根手指戳住戚隱的額頭,把他從自己肩頭撥下去。

    “你該不會還沒告訴人家你的心意吧?”戚隱撐著腦袋偏頭看他。

    “不必說了?!逼蒽`樞道。

    “平日里見你挺牛氣的,怎么到這種事兒上這么慫?”戚隱嘲笑他,拎著酒壺站起來,“反正老子命不長了,臨死之前,讓你看看什么叫做真男人!”

    戚隱大灌了一口酒,啪地一下把酒壺摔在地上,大吼道:“都給老子安靜!”

    酒壺碎裂像是鞭炮炸響,四下里登時一片寂靜,妖魔們都被他這驚雷般的一吼嚇住了。其實這吼聲沒什么特別的,無非是醉漢耍酒瘋,聲音大了一點兒,可不知怎的,他們忽然覺得這個黑發黑眸的年輕人有點不一樣,他站在群妖群魔的中央,像一根煢煢孑立的刺,誰也拔不走他,硬生生戳進所有妖魔的眼眶子里。

    “臭小子,耍酒瘋回家耍去!”朱明藏拍案罵道。

    戚隱輕飄飄瞥了他一眼,沒理他。抬手指向龍骨王座上面那個黑衣男人,道:“你,過來?!?/br>
    扶嵐抱著貓,有點不知所措。他左右看了看,他身邊沒人,戚隱指的如果不是黑貓,那就只可能是他了。

    黑貓從他膝頭蹦下,他懵懂地走過去,站在戚隱身前。兩個人面對面站著,夜風從頸子邊上流過,月光灑落在腳尖。

    戚隱最近說的話兒沒有以前多了,也不怎么和他待在一塊兒。戚隱總是蹙著眉心坐在角落里發呆,像是心里埋了很多很難過的事情。扶嵐知道多半是因為他,因為他的心不會怦怦亂跳,因為他沒有七情六欲。他從來沒想過他會帶給弟弟悲傷,他知道他有錯,可他不知道如何改正。

    他像做錯事的小孩兒,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足尖。他是龍骨王座上的妖魔共主,也是一個犯了錯不知道如何改正的哥哥。

    戚隱環顧左右,大聲道:“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是個廢物,看不起我。沒關系,反正我也看不起我自己。我慫了一輩子,小時候學塾打架,我不敢還手,小姨罵我賠錢貨,我不敢還口??晌也荒芫瓦@么窩窩囊囊地死掉!我要做一件事,做一件不做會死不瞑目的事?!?/br>
    他看向扶嵐,月光映出他醺然又堅定的眼眸。

    “哥,我騙了你?!彼f,“我不想當你的弟弟,我也不想當你的新娘?!?/br>
    扶嵐呆住了,一瞬不瞬地凝視面前的男孩兒。

    “我愛你,不管你愛不愛我,不管你是不是因為低語才喜歡我。就算我是你的累贅,是你的枷鎖,就算將來你記起我的時候,我永遠都是一個仰仗神祇騙了你心意的小賊,我也愛你?!逼蓦[一字一句道,“我不想當弟弟,也不想當新娘,我想當你的新郎?!?/br>
    戚隱上前一步,在所有妖魔的注視中抱住了扶嵐,嘴唇欺過他們身后的熊熊火光,印住了扶嵐的唇瓣。他沒有停滯,更近一步,右手按住扶嵐的后腦勺,深深地吻住了他。他有綿軟的唇瓣,用舌尖去臨摹,像品嘗甘甜的蜜。兩個人唇齒相依,醇厚的酒味在彼此的唇間混沌地蒸騰。

    扶嵐的腦子里一片空白。

    時間像在那一刻靜止了,世界一片寂靜,沒有聲音也沒有氣味。茫茫世間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戚隱的唇齒那樣熾熱,好像要燃燒起來。他懵懂地,任由這個他曾拉著小手去買糖飴的孩子,這個蹦蹦跳跳叫他哥哥的孩子,流連忘返,寸寸深入。

    這是扶嵐一生中第一次這樣親吻,濃情蜜意,好像要深入骨髓。即便在他未曾記起的那段漫長時光,他也不曾體會過這樣濃烈的情感。他的人生像一口靜寂的潭水,映照天光云影,世間萬化,獨獨沒有起伏的波瀾,也沒有洶涌的浪潮??山裉焖孟裼|及到了一角,熾熱的吻燃起熾熱的焰火,蔓延向靜寂的心房。

    于是,在那一個時光停滯的時刻,他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亂了節奏,錯了鼓點。好比滂沱大雨,雜沓的腳步,他錯亂的心跳,來勢洶洶,不可阻擋。

    “我愛你,”戚隱在他唇邊嘆息,“哥,我愛你?!?/br>
    第104章 去鄉(三)

    所有妖魔都驚呆了,怔怔地注視篝火旁的二人。朱明藏咬牙切齒,怒道:“你們兩個狗娘養的,老子的親妹子還沒死呢!這是當眾下老子的臉面!來啊,把這個狗膽包天的凡人崽子拉到黑牢去!”

    戚靈樞如夢初醒,過去拉戚隱,“戚隱!你醉了!”

    戚隱酒氣上臉,整張臉通紅,已經站都站不穩了。扶嵐嘴唇被吻得殷紅,不點自朱,像沾了血。戚靈樞正想把戚隱拉走,扶嵐上前,從他手里拉過戚隱,把這個喝醉酒的家伙打橫抱起來。戚隱暈頭轉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兒,眼前全是搖搖晃晃的虛影兒,胃里犯惡心,直想吐。

    戚靈樞一愣,蹙著眉道:“嵐師弟?”

    扶嵐沒搭理他,轉身就走。朱明藏罵道:“夜宴還沒完,龜兒,你去哪兒???”

    “睡覺?!狈鰨沽滔聝蓚€字兒,身形一晃就消失了。

    扶嵐把戚隱帶回了吊腳樓,放進架子床,鴉青色土布床簾子掛上帳鉤,月光瀉在床前,恍如秋霜粼粼一片。他坐在床沿上,瞧著閉著眼的戚隱,十指撫上自己的心口。他感覺到了,方才它跳得好亂,前所未有地亂。

    黑貓蹲在軒窗上,嚷嚷道:“趕緊的,趁娃兒不省人事,把生米做成熟飯。他們凡人最講貞cao,你奪了他的元陽,他就是不從也得從?!?/br>
    “貓,我的心剛剛跳了?!狈鰨沟?。

    “你剛剛喝酒了,你也醉啦,呆瓜?!?/br>
    是因為喝酒么?扶嵐困惑地摸著心口,那里的心跳又恢復了平穩,一如往日。

    “抓緊時間煮飯!老夫言盡于此,你自己看著辦吧!”黑貓轉身躍進溶溶月色。

    真的是因為喝酒么?扶嵐歪著脖兒看了戚隱半晌,傾下身,湊近戚隱的嘴唇,想再試一遍。戚隱忽然起身,把他格開,扒在床沿上,哇哇往地上吐。直把晚飯全都嘔出來才罷休,戚隱暈暈乎乎,腦門一突一突地疼,渾身上下都發燙,五臟六腑好像都燒起來。打死他也不喝那么多酒了,難耐得拉領口,直著嗓子喘氣兒,軟皮蛇似的躺了回去。

    一地狼藉,扶嵐沒辦法,站起身,默默拿來抹布,把地清理干凈。又去熬解酒湯,切點兒靈芝,放一勺蜂蜜,端到床邊上,仔仔細細喂戚隱喝下。給他洗了臉,漱了口,扶嵐把他衣裳脫下來,蓋上碎花薄被。戚隱似乎稍稍清醒了那么一點兒,撩起一條眼縫,隱隱約約看見扶嵐的影兒,嘟囔著喊了聲:“哥……”

    “嗯?!狈鰨够厮?。

    “抱抱……”戚隱張開手臂。

    “抱?!狈鰨姑l頂,站起身脫衣裳。

    “一起睡覺……”戚隱滾到帳子邊上,拉著他的襟角咕噥。仰起臉看,扶嵐已經脫下了外裳,穿著中單坐上床沿。他不高興似的,用腳踹了踹扶嵐的脊背,“哥,脫光,我要和你洞房?!?/br>
    扶嵐有些呆滯,他們還從來沒有光著一起睡過。往日即便躺在一塊兒,中間也隔著老遠,雖然戚隱最后都會滾到他邊上,年糕似的貼著他一直到早上。要洞房么?他依稀記得鳳還山上看的那副春宮圖,小人兒貼著小人兒,赤著身子滾來滾去。扶嵐把自己和戚隱的衣裳全脫了,兩個人各自都只剩下一條紅褲衩子。戚隱大喇喇睡在床鋪上,身條兒挺拔,月光灌注在麥色皮膚上,溝是溝坎是坎,起起伏伏,精致如刀刻。

    他站在床邊發了會兒愣,爬上床板,彎腰摟住戚隱。兩個人光溜溜,溫熱的肌膚緊緊貼著,扶嵐能感受到戚隱皮膚下炙熱的血流。燈影下審視戚隱,原本鋒利的眉目被燈光暈得柔和,脖頸兒上面筋脈細細,微微聳起,讓他有咬下去的欲望。喝醉酒的家伙迷迷糊糊睜開眼,在扶嵐白潔如玉的肩頭蹭了蹭,口齒不清地喊道:“洞房,爺要洞房!”

    扶嵐用力抱住光溜溜的戚隱,在床上滾了兩圈。

    “洞完了?!狈鰨拐f。

    戚隱頭昏眼花,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歪在被窩里,頗有些郁悶地道:“哥,你是不是不行?你好快?!?/br>
    扶嵐把他抱起來,又滾了四圈。這回連扶嵐腦門子都出汗了,小心翼翼把戚隱放回被窩,扶嵐道:“小隱,我們洞了好多遍房,你能給我生孩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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