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不必,”戚慎微微微籠住衣袖,輕輕搖頭,“狗崽,死亡是萬物的終程。為父的師兄已替我強求過一次,便不必強求第二次了?!?/br> 戚隱的眼淚抑制不住往外流,“可……可是……” “狗崽,同我說說你吧?!逼萆魑⒛?,那月一樣清冷的眸光中仿佛有一種力量,讓戚隱悲傷洶涌的心潮漸漸平靜。戚慎微道:“元籍同我說,阿芙罹難之后,你被阿玉收養。你可……過得好么?” 戚隱抹了把臉,道:“過得很好,爹,您別擔心。小姨對我可好了,比親兒子還親,家里吃穿用度,都緊著我先用,跟少爺似的,連表哥都嫉妒我。在吳塘上學,夫子也老愛夸我,說我勤奮,試帖詩寫得好,弄得我都不好意思。鄰居同窗都特別照顧我,我們每天一塊兒走街串巷,特別有意思。您看,”他拍了拍自己的手臂,“我身子多結實,個兒也高,健健康康,沒病沒災。后來清式真人接我去鳳還,我拜了他當師父。山上也挺好,風景漂亮。師叔師兄待我都特別好。您猜怎么著,當初我娘生我難產,就是清和師叔給娘接的生,他是我們的救命恩人來著?!?/br> “竟是這樣么?”戚慎微略有驚訝,“為父與清和長老只有一面之緣,印象里是極溫雅的一位君子?!彼屑さ氐?,“阿芙懷你時胎位不正,生產定然兇險,為父不曾回返,想不到,原是清和長老救了你們母子?!?/br> “對啊,為了救我,師叔花了好大的工夫來著,還浪費了一件法寶。爹,您別擔心,大家都對我可好了。各大仙山的前輩聽說我是您兒子,都趕著來關心我,邀我去他們那兒玩兒。爹,您放心,就算您不在,我……”戚隱一邊笑一邊流淚,“我也肯定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br> “那就好,那就好?!逼萆魑擦诵?,望向遠方,睫羽恍若細細的翅子,歇落在白皙的臉頰上。他又問道:“狗崽,你已是弱冠之齡,可有喜歡的人了么?” 戚隱臉一紅,要是跟他爹說他喜歡男人,他爹可能會死不瞑目。戚隱撓著頭,挑揀著說:“有是有,可人家不喜歡我?!?/br> “她為人如何?” “特別好,”戚隱豎起大拇指,“性子溫溫柔柔,從來不對我生氣??雌饋泶舨焕瓗椎?,其實聰明的很,學啥都快。洗衣縫補做飯掃地,樣樣都精,您看,”戚隱從兜里把手帕拿出來,“這就是他繡的,多好看。就是宮院里的繡娘都沒他這么能干,他什么都會?!?/br> 就是不會生孩子,戚隱默默在心里補了一句。 戚慎微點點頭,“她可有喜歡的人么?” “沒呢,”戚隱說,“他小時候住在山里,特別單純,情情愛愛的,他不明白?!?/br> “那便還有機會。悉心關照,天寒問她穿衣,三餐問她吃食,日日相伴,總有一天,她會被你的真情打動?!逼萆魑⒌谋砬楹苷J真,“切記一點,萬勿與她講道理。她如何說,且聽便是,不必多做爭辯?!?/br> 戚隱一時間有些感動,鼻子里酸溜溜的。他沒想到,他爹這個道門高標,竟然教他怎么追媳婦兒。雖然他想說爹你這樣不行的,這樣只能當姑娘身邊流著哈喇子的小弟,最后送她和佩著锃亮長劍的劍仙絕塵而去。他爹也是單純,大概因為他本人就是那個佩著锃亮長劍的絕世劍仙。不過戚隱沒拆他臺,只連連點頭,道:“我記住了,我一定會努力的!” “日后成親,記得上炷香,讓你娘和我看看?!逼萆魑⒌?。 “爹,您要是不滿意,可千萬別生氣?!逼蓦[忐忑地說。 “為父便是不滿,又有何用?”戚慎微輕輕嘆了一聲,“左右是憂是喜,是苦是樂,都要你獨自面對?!?/br> 他的話兒藏著深深的無奈和憂愁,戚隱忽然想起巫郁離的話兒,對于一個母親來說最殘忍的不是奪走她唯一的孩子,而是將她從她唯一的孩子身邊奪走。戚隱心里微微的疼,對于一個父親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 戚慎微低下頭,他的指尖在天光下變得透明。他輕聲道:“時候不早了,狗崽,為父該走了?!?/br> 戚隱一愣,心里變得茫茫的,洪水從心底涌上來,在眼眶決了堤,怎么忍也忍不住。他等了他的父親十八年,相見卻不過短短一瞬。這才過了多久,才說了幾句話兒?吃碗面條都比這久。他不停地抹眼睛,視線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爹,我舍不得您?!?/br> “還有最后一事,”戚慎微道,“你師兄靈樞秉性倔強,然而剛過易折,劍道一途,殺生太多,煞氣尤重。若道心稍有動搖,則步步深淵,萬劫不復。狗崽,你若在他身邊,當多出言相勸?!?/br> 戚隱哽咽著點頭。 “不要哭,狗崽,”戚慎微望著他,目光在他臉上眷戀地流連,“我留給你琉璃子,給你看那些往事,并非想讓你悲哀,更不是想讓你仇恨。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很愛你。我希望將來有人問你父親的名字,你會驕傲地告訴他,你是我戚慎微的兒子?!?/br> 戚慎微微笑著落淚,他抬起手,想要幫戚隱擦掉眼淚,手掌卻穿過了戚隱的臉頰。 他無奈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道;“你是我和阿芙生命的延續,你是我們的希望。你要記住,你活著,我們就活著?!?/br> 戚隱淚如雨下,不停地搖頭。 “狗崽,為父要去見你的娘親了,你該為我高興?!彼母赣H最后說。 “高興,爹,我高興?!逼蓦[用力扯嘴角,可怎么努力也扯不出一抹笑容。 戚慎微留戀地看了他最后一眼,轉過身,向著遠方走去。茫茫世界中,他清冷皎潔的背影與那無垠的白色幾乎融為一體。他信口占了一首詩,嗓音迢遙送進風里,吹到戚隱的耳邊。 “萬里云風終一去,不知來處不知歸。飄零一身無所有,唯恨此生、長向別離中?!?/br> 再一眨眼,只見他化作一道霜色劍光,倏忽一去,便消逝在了遠方。 戚隱站在那兒發愣,豆大的淚水滾滾而落。忽然,一道蠻狠的吸力拉扯他,他眼前一黑,又是一陣天旋地轉,翻江倒海,再一睜眼,已經回到了小筑外頭,琉璃子啪嗒一聲,跌落在他腳邊。他把琉璃子撿起來,戴在腕上,眼淚又一滴滴打在那剔透的琉璃珠子上。 他真的是難過了,好像一輩子的難過都在今天用完了,渾身無力,連心臟都懶得搏動。站在廊下發了會兒呆,如夢初醒一般,拖著腳回屋,推開門,跨進門檻,轉進里屋,他哥還躺著,閉著雙眼,很安詳的樣子。 戚隱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經深夜了,星子低垂,一眨一眨,和平常沒什么兩樣。他沒點燈,搬了張杌子,坐在他哥床邊上,捂住臉,無聲地落淚。 他想命運真是壞透了,他爹娘那樣的人兒,一個是天底下頭一號劍仙,一把歸昧劍寒光四射,妖魔見了聞風喪膽,一個是天字第一號大美人,威風凜凜氣勢洶洶,會燒飯會洗衣,還能徒手把鐵釬子擰成麻花。他倆就該是一對俠侶,一路過五關斬六將,打敗張牙舞爪的妖魔鬼怪,征服滿嘴狗屁的仙門同道,找到一個世外桃源,生一地的娃娃,最后被寫進戲折子里,成為遙遠的傳說??伤麄兎蛛x了十八年,一個化妖一個變鬼,死得還那么慘。 而他們的孩子是個沒用的慫蛋,有個虎視眈眈的大巫即將取他的狗命。 戚隱從杌子上滑下來,坐到地上,抱著膝蓋埋著頭,縮成一只蝸牛。他忽然覺得好冷好冷,冰天雪地里只剩下他一個人,小孩子一樣坐在黑暗里哭泣。凍死了凍死了,戚隱抱緊自己的手腳,是倒春寒么,然后他恍然間發現,是他心里太冷。 一雙溫暖的手臂忽然環住了他,他抬起眼,看見扶嵐寂寂的雙眸。扶嵐一手扶住他的背,一手伸進他的膝彎,將他抱起來,放在床上。扶嵐剛剛醒來,就看見戚隱縮在床圍子下面,像一個孤單的小孩。扶嵐是個鈍鈍的人,這個世界和他像隔了一層,他總是很難領會情緒的起伏,情感的流動。不過阿芙曾經告訴過他,露出牙齒的笑容代表高興,深深鎖住的眉頭代表憤怒,止不住的眼淚代表悲傷。他還記得阿芙說,如果你看到有人在流淚,要記得抱抱他。 于是他張開手,用力抱住了這個流淚的男孩兒。 “弟弟不要一個人哭,哥哥在?!?/br> 黑貓從絨布墊子里跳上來,鉆進戚隱的懷抱。毛絨絨的黑團子舔了舔他的臉頰,喉嚨里咕嚕一聲。 “貓爺也在?!?/br> 第76章 折柳(一) 戚隱埋在扶嵐懷里,痛痛快快哭了一通,直哭得滿臉通紅。扶嵐輕輕拍他后背,脫了他的外裳,給他蓋上棉被。黑貓蹲在他腦袋邊上,用毛茸茸的爪子拭他的淚,道:“還和小時候一樣呢,哭起來就哇哇的,倒不上來氣兒?!?/br> “要看小魚么?”扶嵐問。 “什么?”戚隱眼睛腫得跟魚泡似的,勉強睜開條縫兒瞧,扶嵐正躺在他臉側,靜靜瞧著他。戚隱哭夠了,心頭郁結散了些,打眼瞧見扶嵐胸前素白緞子上洇濕一片,正是他哭濕的,頓時覺得尷尬,拿手擦了擦,越擦顏色倒越深了。 扶嵐并不在意,按住他的手,兩人交握的掌心里涌出天青色的小魚,在寂靜黑暗的床幃里散開。小魚盤旋,匯成青色的潮,繞著戚隱徘徊紛飛。扶嵐說:“小時候你哭,給你看小魚就不哭了?!?/br> 黑貓鉆進戚隱懷里睡覺,戚隱抱住它,抬起手抹了把臉,道:“我好多了,哥,沒事兒?!彼教芍?,望著頭頂的飛魚,道,“哥,我看見我爹了,他是個特別好的人兒。我現在特后悔以前老叫他狗劍仙,他一點兒也不狗,真的。要是我娘生我那天,他回成了家,他將來一定是世上最好的爹?!?/br> 說著又難過起來,豆大的眼淚吧嗒吧嗒掉,沿著眼角流進鬢發。戚隱用手臂蓋住眼睛,抿著嘴憋了一陣。扶嵐靠過來,掰過戚隱的身子,稍稍搬起他的腦袋,讓他枕在自己的右臂上,左手籠著他輕拍后背。小時候也是這樣,扶嵐和他睡一張床,他夜里鬧騰不睡覺,踢被子,哇啦哇啦說話兒,扶嵐就輕輕拍他的小身子,他的身體軟軟的,拍在上面像拍棉花?,F在他長大了,身子硬朗了不少,扶嵐還是輕輕的,怕弄疼他。 “哥,我心痛?!逼蓦[說。 扶嵐按了按他胸前,道:“揉一揉?!?/br> “男人的胸不能亂摸的,哥?!逼蓦[埋怨地看了他一眼。 扶嵐收回手,“對不起?!?/br> “算了?!逼蓦[嘆了口氣,“哥,老怪說他要我的身體?!?/br> “不給,”扶嵐抱緊他,“小隱是我的?!?/br> “放寬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黑貓嘟囔著出了聲兒,“就算打不過,也要卸掉點兒他的零件兒,讓他討不到好處?!?/br> 戚隱抱緊黑貓,道:“我好好練劍,等他來我們一起打。我爹也真是的,怎么不給我搞個灌頂傳功,話本子里都這么寫?!?/br> 黑貓沒聲兒了,眼皮子打架,漸漸打起呼嚕來。 “哥,”戚隱又喊了一聲,這一次卻什么也沒說,沉默了許久,才低聲道,“我好想你?!?/br> 扶嵐愣了一下,呆呆地望著他。床圍子黯沉沉的陰影里,男孩兒黑黝黝的眼睛悲傷又哀慟。他沉默不說話的時候,總是顯得孤獨又哀傷,像走失了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 戚隱向前一靠,把臉埋進他懷里,悶悶地道:“在神墓里的時候就好想你,殺掉我爹變成的大蜘蛛的時候想你,在琉璃子里看我爹的回憶的時候也想你。哥,我好想你?!?/br> “我也想你,小隱?!狈鰨够乇ё∷?。 “你騙人,你一聲不吭就跑掉了,帶著貓爺跳下懸空階,連我也沒告訴。你帶貓爺,不帶我?!?/br> 扶嵐想解釋,但他實在嘴太笨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么說,總覺得越說弟弟會越生氣,最后只能沮喪地垂下眼睫,道:“對不起?!?/br> 兩個人不說話兒,屋子里靜靜的,月光越過翹腳檐,鉆進紙窗,像凄冷的水波,在冰冰涼涼的磚地上蔓延。戚隱睜開眼,道:“哥,我難過得睡不著?!?/br> “哼曲子給你聽?!狈鰨拐f。 “什么曲兒?”戚隱問,心里不自覺地想,該不會是“神案底下敘恩情”吧? “巴山月圓的時候,風里就會有笛聲,傳說是一個大巫留下來的?!狈鰨姑涇浀陌l頂,“小時候,會給你唱這個當搖籃曲?!?/br> 戚隱點點頭,閉上眼。幽幽的曲調響起在耳邊,扶嵐的嗓音低沉又柔和,哼的那曲調繾綣又悠長,像一個人在訴說著無盡的想念。戚隱的心里哀哀的、靜靜的,恍惚間似乎看見巴山月圓,月光恍若霏霏細雪。那繾綣的曲調里藏著白鹿似有若無的蹄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戚隱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戚隱先去鐘鼓山的小院找方辛蕭。她說的那蟲子,很可能就是巫郁離種在她身上的蛾子。要不然巫郁離怎么會對神墓里發生的事兒了如指掌,必定是這蛾子同他有什么聯系。到那一瞧,方辛蕭雖然臉色還白得像紙似的,但就是虛了點兒,沒什么大礙。戚隱為確保沒事兒,壓著她的腕子探了探她的脈。方辛蕭紅了臉,道:“隱師兄,謝謝你這么關心我?!?/br> “都是師兄妹,何必見外,小事兒一樁?!逼蓦[一笑。 方辛蕭捏著衣角躊躇了一陣,從懷里拿出一塊疊得整整齊齊的素白手絹兒,放在戚隱手里。 “哦,要我轉交給我哥?”戚隱看也沒看,塞進乾坤囊里。 “不是!”方辛蕭巴掌大的臉兒徹底紅透,“在神墓的時候,人面妖那兒一回,后殿人繭那兒一回,隱師兄一下子救我兩回。后來我在秘殿……你也不怪我,還關心我這點兒小傷。這個是謝謝你,送給你的,你別嫌棄?!?/br> “給我?”戚隱一愣,道,“不用了,我已經有帕子了,我哥給我繡的?!逼蓦[把帕子還給她,又拿出自己的小魚手帕給她瞧,他臉上透著自豪,莫名有種炫耀的意味,“看,我哥手藝不錯吧?!?/br> “……”方辛蕭望著那帕子呆了一陣,道,“比我繡得好多了?!?/br> “還行吧,你加把勁兒,平常多練練,就能趕上我哥了?!逼蓦[鼓勵她。 方辛蕭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沒說,轉過身跑了。臨走時眼眶通紅,像是要哭。這是怎么了?戚隱呆在原地沒回過神兒來。女孩兒送帕子……等等,莫不是那個意思吧?可她不是喜歡他哥的么?這是移情別戀了?還……移到了他的身上!戚隱恍然大悟?;盍耸四?,終于有女孩兒喜歡他了!戚隱感慨萬分,可惜姻緣來得太晚,他已經是個斷袖了。 他把扶嵐的帕子疊好揣回兜,轉身去找清式。清式那屋寬敞明亮,進去一瞧,扶嵐和葉清明都在那兒。他哥坐在羅漢榻上翻花繩,面前還擺著好些孔明鎖之類的玩意兒。都是那些仙山前輩送的,說這些玩意兒益智,適合他哥玩兒。戚隱很無語,打眼瞧他哥,玩得還挺入迷。 他把那蛾子的事兒跟清式說了一遍,老頭兒沉吟了半晌,從袖子掏出一卷紙軸,道:“這是為師這些年來找到關于那妖蛾的所有線索,世上妖蛾種類繁雜,不勝枚舉,但只要是妖,都嗜血如命。你若說方辛蕭中了此蛾,還毫發無損,與我往日所見又不大一樣?!?/br> 戚隱又看向葉清明,躊躇著道:“師叔,你要不要檢查檢查身上,說不定老怪也在你身上種了妖蛾子?!?/br> 葉清明擺擺手,“打住,我身上可沒那玩意兒。你要不信,我現在就能剝光了給你瞧?!彼跉獠皇呛芎?,話兒說出口,自己也有發覺,平了平聲氣兒,道,“師侄,不是我不信你。你說妖蛾子是我師兄養的,你親眼見過沒?但凡你去常州府打聽打聽,沒說他壞話兒的。我們師兄弟相處十幾年,他什么人兒,我們會不知道?現如今,你口口聲聲說他是那老怪,卻都是一面之詞。那老怪詭計多端,真沒準兒是他假扮師兄呢?!?/br> 巫郁離那個家伙,若那廝不微笑著說出“我要取你rou身”的話兒,戚隱也很難相信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老怪。他在鳳還待了十數年,確實很難說服鳳還山他這些年來溫和良善的模樣都是偽裝做戲。不,他根本沒有做戲。他可以對你溫煦微笑,猶如四月春風,也可以在一眨眼之后,用最殘忍的方式取你的性命。 戚隱也不多做爭辯,只道:“師叔說得極是,是我武斷了?!?/br> “這就對嘛,”葉清明一笑,“咱不能冤枉好人不是?!?/br> 不過戚隱還是堅持葉清明要檢查檢查自己身上,葉清明點頭答應了,攬了清式到屏風后面脫衣服。戚隱扭頭看,正瞧見扶嵐坐在窗邊看清式的妖蛾畫軸。清式檢查完葉清明,確認并無不妥之處,出來道:“老夫所知道的蛾子都在上面了,西南邊陲的金線天蛾、山里常見的鬼臉夜光蛾,還有這只,”他指著畫軸中間一個棲在酒葫蘆上的蛾子,仔細瞧,這蛾子似乎是一臉陶醉的表情,“這老賊是咱們鳳還禁地的妖蛾子,二百八十多年的道行,會唱鼠來寶。老夫曾問過它,江南那幫怪蛾子是它們蛾族的哪支?!?/br> “它怎么說?”戚隱問。 “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鼻迨降?。 扭頭看扶嵐,見他正看得入迷,戚隱問:“哥,你發現什么了?” “眼熟?!?/br> 扶嵐指著畫軸上一個蛾子,翅子五彩斑斕,綴了兩個彎彎的眼斑,像一張沒有鼻子嘴巴的笑臉,無端透著一股邪性,很像戚隱他爹遇見的那種。 “你是不是以前在哪看過,南疆?江南?”戚隱坐下來問。他哥來自南疆,又去過江南,還真可能見過這蛾子。 扶嵐搖頭,道:“不是?!?/br> “哦?那是別的地方,云夢古澤?你不是和貓爺去過那兒拓金錯書么?” 扶嵐還是搖頭,臉上露出迷茫的表情。他很用力地想了一會兒,道:“不記得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