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神眨眨眼_分節閱讀_74
我點頭,我看的美劇里好多都拍三藩市,它有不止一個名字,香港的翻譯翻成三藩市,內地和臺灣的翻成舊金山。我說:“金門大橋!老馬,你去過那里吧?” 老馬說:“去過啊,怎么沒去過?我住的地方,天天都能看到?!?/br> “哇噻,你住的地方風景這么好?!?/br> 老馬笑了,他躺下了,腦袋枕在我的腿上,他說:“小寶,說幾句你們春城話來聽聽吧?!?/br> 一會兒,他問:“你們不會講的是客家話吧?” 我摸老馬的頭發,我記得有mama帶著小孩兒來我們廟里還愿,她把孩子背在身前,我摸那個孩子的頭發,他的頭發也是這么柔軟的,一只手抓不滿。 我說:“崖有帶兜糖仔,汝兜愛食無?” 老馬的腦袋在我腿上動,好像在點頭。他的身體蜷了起來。我說:“老馬,我唱首歌給你聽吧?!?/br> 我說:“小時候我媽唱給我聽過的,很久沒聽到了,也不知道唱得準不準?!?/br> 我還說:“我也不知道唱的是什么?!?/br> 老馬催促:“你唱,你唱?!?/br> 我就唱給他聽。 入山看見藤纏樹,出山看見樹纏藤,樹死藤生纏到死,藤死樹生死也纏。 老馬聽了,身體蜷得更緊了。人真奇怪,小時候蜷在mama懷里,皮很皺,還沒長開,渾身軟綿綿的,到老了,老得全身發皺,什么勁也提不起來了,蜷在一個男妓的身上。我忽然覺得老馬有些可愛,低頭親了親他的頭發。 老馬說:“小寶啊,這是唱愛情的?!?/br> 我說:“你一說,我好像有些懂了?!?/br> 老馬問我:“你要不要搬去我那里???” 我一口答應。 我們在好再來是住宿舍的,一個房間兩張上下鋪,好再來人員流動快,我搬去老馬那里的時候,我們宿舍四張床只睡了三個人,其實頂多算兩個,我和盒盒經常碰面,結伴上下班,但是s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s在我的手機聯絡本上備注名是:神龍教教主。 還是說說老馬吧。 老馬住在紅星小區12幢303,據他說,他兩年前住的還是電梯入戶的小高層,一百五十多平,帶個大露臺,種了葡萄,番茄,養了睡蓮,薰衣草,但是他孤伶伶一個人,越過越覺得房子空,房子大,到處都是塞不滿的空間,打掃起來還費事,加上要供兒子出國念高中,讀大學,說不定還得考個研,讀個博,干脆就把房子賣了,買了現在這間一室一廳的二手房,他還是能種番茄,種蓮花,就是大番茄成了圣女果,睡蓮成了碗蓮,養在一只青瓷小碗里。我見過,就在客廳邊的陽臺上,我見到它的時候他還是個花苞,合攏的花瓣簇成尖尖的佛手相并狀。佛手的指尖鮮紅。我沒見到它開花我就從老馬那里搬出來了。 老馬結婚結得晚,離婚離得早。孩子一歲他就“自立門戶”了,他從舊金山回國之后在北京給人做裝修,賺了點錢,當時一個生意伙伴說融市發展前景好,他就跟著來了,兩人合開了間裝修公司,后來還搞物業管理,搞房地產,著實風光過。他和我說,小寶啊,你是沒見過,你是不知道啊,我年輕的時候,人都是朝我飛過來,撲過來的,去唱個卡拉ok,酒杯就沒法放下來,那是喝不完的酒,摸不完的屁股哇。 現在,老馬老了,公司搞不動了,酒喝不動了,屁股也摸得不得勁了,整天提著個保溫杯不是去看股票,就是上公園溜達,看棋,看魚,看年輕小伙子的屁股。他還和我說,小寶啊,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的時候,你就知道了,看比摸有意思。我說,那你一定去過四季廣場吧? 老馬年輕的時候看不太起四季廣場這個地方,覺得那里盡是野雞,沒有檔次,不入流,后來咂摸出看比摸有意思這個道理,他去了四季廣場一趟,在那兒被人打了劫,對那里印象很差。我是四季廣場出來的,我在那里遇到了范經理,我以為他喜歡皮滑rou嫩的半大孩子,和他裝嫩,被他看穿,我怕他是警察,裝瘋賣傻,又被他看穿。他帶我去了天星小炒吃炒面,喝可樂。他問我:“怎么不回家?” 我說:“師父說山下的女人是老虎,我就下山來看看?!?/br> 范經理給了我一個毛栗子,把我帶去了好再來,樓上。隔天,給我安排了一個師父,教我拿捏人體xue位,拿捏客人,我學了半天就自己跑去了樓下,地下室,恨得范經理牙癢癢,揪著我的耳朵罵,狗改不了吃屎,死性不改的小兔崽子! 我對他笑,他踹我的小腿,踹我的屁股,我溜進了一間按摩房,正好有個客人在里面,等他點的技師,我迎上去,嬉皮笑臉,老板,我給您洗頭,洗腳吧。范經理追進來,那客人要留我下來,范經理沒轍,只好訕笑著退出去。 我習慣了給佛祖洗頭洗腳,服侍他們,改不掉了。 我在四季廣場出沒的時候,從沒聽說過打劫的事,我們雖然沒人管,但都懂規矩,規矩就是在黑夜出沒,找一根電線桿,一棵樹,在邊上站一站,或者坐在“敖包”附近,等別人的一個眼神,眼神對上了,對準了,就去廁所隔間對身體律動的頻率,無論協調還是不協調,自己選的人,不要有怨言,反正夜晚那么多,機會那么多,總有對的人會出現。打劫,恐嚇的事情我們不做,打劫恐嚇屬于窮途末路的人才會干的事,我們都還沒到那個地步。 我好奇問老馬:“四季廣場的小孩兒現在這么野?” 他說:“那可不是?!彼钸?,“阿豐在的時候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br> 我沒聽過這個名字,問:“阿豐是誰?” 老馬嘆氣,撫掌:“阿豐啊,阿豐才是好再來的老板,是阿豐立了規矩,在這些規矩里我們才能這么自由自在啊?!?/br> 老馬還說:“我在中餐館里洗盤子,我睡在我姑媽的衣櫥里,我覺得我是自由的,我沒有錢,我出門被人吐口水,被人比中指,被人kk的罵,你知道K是什么嗎?K,很排華,很歧視的詞,可是,我也覺得我是自由的,我罵回去,我打他們!我打得他們滿地找牙,我爬到天臺上去看金門大橋,金門大橋好小的一個啊,橫在云里面,云燒起來的時候,根本看不到它。它也是自由的,隨心所欲的?!?/br> “但是小寶啊,后來,一種叫艾滋的東西來了。它來了,一切就有了界限,我不自由了。再也不了。我回來報效祖國了?!?/br> 老馬說著說著眼眶濕潤了,我擦擦他的眼角,他道:“柏林墻拆了也沒用,沒用的啊小寶?!?/br> 我聽得有些無聊了,就在他家里亂翻,亂看。他的客廳里堆了很多東西,什么vcd,dvd,卡帶,錄像帶,塞滿了整整三只大書柜。這些光碟里還夾著些畫冊,有的是手繪的,封面發黃了,甚至發霉了,有的畫的看得出是個人,是動物,是蚌殼,有的畫得看不出是什么,有的是外文小說,書角都卷了起來。老馬看到我翻書柜,過來一起翻,他抽出一本外文小說,還算新,和我說:“這個猶太人寫中國義勇軍進行曲,你看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