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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這一路到底還算平靜,因是自家雇的大船,行程要快上許多,才半個多月就到了南省。 福莘早已打發人安排好了客棧,一下船一行人就去了南省最大最有盛名的醉賢樓。 此時已進了正月,正是南省繁華的時候。 秦牧云還是第一次到南省來,不由道,“雖說南省和揚城相距不遠,又都屬江南,但南省風光卻與我們揚城大不相同?!?/br> 如果說揚城是精致優雅的小家碧玉,骨子里透著柔媚多情,那么南省顯然要大氣許多,風雅中還透著威嚴。這大概和南省位于南北往來的交通要道上有關,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富庶又繁華。 秦牧云在客棧落腳后第一件事,就是要福莘去找人打聽下晚晴和雷守青的消息,此外,她打算抽時間去趙羨詞信中提到的地址那里看看,打聽下趙羨詞在宮里的情況。 福莘離開后,莫曉星就過來找她,“師姐,我們明日就去找師弟嗎?” “好?!鼻啬猎拼饝赝纯?,“今晚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們去探探虛實?!闭f罷,看莫曉星應下就要走,秦牧云還是心軟地補充了一句,“你不要太擔心,左右我也帶了些護衛來,一定能將小師弟救出來的?!?/br> 莫曉星愣了愣,忽然就笑開了,高高興興應了聲,“哎!”末了臨走都要關上門了,又回頭說,“師姐,我發現沒有下人跟著你的時候,你顯得親和多了呢?!?/br> 說罷,怕又迎來秦牧云的冷言冷語,逃似的跑了。秦牧云還聽見她喊了一嗓子,“師姐明早不要睡過頭??!” 于是忍不住搖搖頭,到底還是笑起來。秦牧云覺得,莫曉星這個人,還是有幾分可愛的。 相比她們這邊的安在,趙羨詞連這個年都沒有過好。 這段日子以來,她幾乎廢寢忘食地和糧莊的掌柜對賬,查缺補漏,看看糧莊虧空到底在哪兒。 原來這糧莊的糧食,一半來自趙家的田產,另一半都是買來的。而所有的存糧中,按例有三分之二都不能動,每逢麥熟之際需要更換新糧,才能將這三分之二的舊糧賣出。這原是她父親趙自省用來給朝廷的補給糧,以備不時之需。但趙麒年接手后,糧食能留下十分之一就不錯了。而且留下的那些,也凈是陳谷子,許多都發了霉。 趙羨詞問,“為什么后來不更換新糧了?” 糧莊掌柜姓何,叫何福,如今念過半百,雙鬢都斑白,此刻聽新主子這么一問,就長嘆息一聲,“公子有所不知,往年陳糧換新,都是要有足夠的糧食補進來,有時是趙家的田產收來的糧食,但趙家大公子這些年只顧著從糧莊拿錢,一點不管賬上怎么虧空,更不管糧食買賣的事,以前那些與我們往來的糧商長此以往,都不愿意與我們交易了。我們想拿錢買吧,又拿不出錢,于是糧莊就一日荒過一日,伙計們都走了一波又一波,我若不是惦念著當初趙大人的提攜之情,也早自謀生路去了?!?/br> 他推心置腹地把糧莊賬目清出來,交給趙羨詞,“這些年,趙家名下的產業不斷被賣出去,我就知道糧莊早晚也有這一天。如今,糧莊已經易主,我勉強守到現在,也算對得起趙大人的知遇之恩?!?/br> 又勸趙羨詞說,“公子,看您年輕,我還是奉勸您一句,這糧莊如今空有架子,倉庫里的陳谷子賣不出去,新糧買不進來,賬面上還有不少虧空——這些年,我已經不敢買糧啦,知道維持不下去,也不再浪費錢,所以賬面上的虧空也還好,但糧莊的生意徹底黃了。做生意,信譽敗了,再起來可就難如登天啊,您還是趁早脫手吧!” 趙羨詞還是第一次真正接觸這樣滿目瘡痍的賬目,一時間愁的都要生出白發來。 按照何福老掌柜的說法,現在已經沒有人愿意賣糧食給糧莊了,而另一部分糧食都來自趙家田產——現在糧莊易主,顯然趙家的糧食也不會送往糧莊了。何況,這家名叫“南潤”的糧莊,在糧商那里,早就敗光了信譽。 果然如何福所說,糧莊,只有一個空架子了。而趙羨詞接手的,不僅是個空架子,還是有虧空的空架子。生意做不起來,地段再好有什么用呢?這百畝地最大的用處,可能就是賣出去,賣這個地段和空莊的價值。 可是……難道她費盡心機拿到了這個糧莊,就是為了轉手賣出去的嗎? 趙羨詞拿著賬本,一個人在糧莊待到了半夜。 想做好生意掙錢,真的……太難了!月上中天時,趙羨詞揉了揉已經有些僵住的雙腿,緩緩的站了起來。 這是趙家的產業,也是她父親的心血,她絕不能就這么認輸。一定,一定還有別的出路的! 但是出路在哪兒呢? 小金庫的錢,每天只少不多,支出遠大于收入。尤其每月還有百寶錢莊的利息要還,小金庫撐不了多久的。 趙羨詞開始絞盡腦汁地想辦法,晚晴和雷守青看見,也知道現在日子過得艱難,日常也是能省的就省。好在大家雖然窮,但至少還能吃飽飯。 眼見著到了過年,趙羨詞咬咬牙,還是決定拿出一筆錢,讓大家好好過過年。于是咬緊牙關從小金庫取出五十兩銀子,吩咐晚晴給大家發過年的喜錢,余下的錢去買些好酒好菜,大家過年好好吃一頓。 可是晚晴看著她家原來養尊處優的小姐,現在整日整日半夜才睡,睡醒了又四處奔波——小姐是臘月十四的生日,往年生日就算不豐盛,也至少有人伺候。今年的生日,趙羨詞一夜未歸,在糧莊對賬。晚晴特地給她做了壽面送過去,直到第二天去送飯也沒見趙羨詞碰一口,她家小姐忙的不分晝夜寢食難安,如今還早生華發——過完這個年趙羨詞才滿十五歲,往大了說,也不過虛歲十六,卻已經……晚晴看見趙羨詞原本如瀑布一樣柔順的烏發里,竟然摻了幾根刺眼的白發,頓時眼眶都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