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怪物:血爪
培訓末了不免俗來場考試,津的成績不及格。很顯然,考試要的是跟教科書一樣的標準答案,而不是津親身經歷、貼近真實的寶貴回答。好在,有譚娜博士這張王牌,她不用像一般考生那樣,面臨被重復洗腦的命運,再說,譚娜博士找津參與的工作,本就無關成績好壞,不過是按照規矩,在行政要求的形式上做做樣子,減少爭議,因此,這位不及格考生還是照樣過關。 特別培訓進入尾聲,今晚代孕女特地集合一起夜宿。睡前,有人大方分發高級面膜給大家敷用,一群女人戴著濕潤的白色面具,七橫八豎躺在木地板上的地舖,天南地北聊了起來,所聊的都是在城邦里多采多姿的敗金生活,美妝、名牌、保養、zuoai、跑趴、美男、購物、投資、未來愿景…聽著聽著,津微笑著閉上眼睛,那些女孩兒追求的簡單幸福,似乎已經離自己很遠了。 隔天,完成清早的活動,代孕女魚貫走出活動大廳,外頭傳來一連串女子們打情罵俏的嘻笑,津走在人群最后,就在她踏出門口時,意外看見高杉高挑身影佇立走廊護欄邊,他手里拿著一瓶蔬果汁,遞往她的方向。 津只是下意識轉頭看向后面,沒人。 「看后面干什么??!給你的!補充一點營養體力?!垢呱伎闯鼋虻睦Щ箢櫦?,撇撇嘴,假裝不高興。 兩人先前還有嫌隙,對于高杉突然這般示好,津很訝異。 這時,涼奈也跨出廳門,看見對站的兩人,隱約散發著春天氣氛,面無表情地從旁走過,涼涼丟了句:「她的體質不適合生冷飲食,會影響實驗?!?/br> 「你在這里還適應嗎?」高杉大方表達關切,似乎已經不在意先前的事了。 「還好?!菇蛑斏骰卮?。 「也好,不同單位的話,比較輕松吧!」高杉像在自言自語。 津不知他指什么,也不知如何接話。 「不用受訓練折磨,比較好做朋友吧?」高杉進一步說明,對她笑笑。 「咦…嗯?!?/br> 從那之后,津遇到高杉的機會變多了,他似乎會刻意在她會出現的地方等她;還常常送一些小禮物給她,都是從城里回來的人特地帶來孝敬長官的。有時候,高杉遠遠看見她也會舉高手揮舞喊她,動作之大引起了周圍所有人的注意,讓津渾身不自在。 「高杉,我必須跟你說,我已經有男朋友了?!?/br> 在一次兩人獨處聊天時,這個女生很煞風景的唐突主動說出這件事。 高杉原本笑笑的臉,緩緩冷掉,視線也變得不自在。津覺得自己有必要把事情說清楚,身為女孩子的直覺,她已經敏銳察覺男孩對自己的積極、熱絡絕不會空xue來風,想了想,除了這件事不會有別的。就算是自作多情也好,津懷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心情,也不要對方一頭熱的努力付出,卻完全不知道這一切都是白工。 高杉手跨在倚背上,推著眉心,看著遠處不知明的地方,努力調整著心情。 看高杉的反應,津不好受,如坐針氈,她深深為自己再一次傷害了他的心感到抱歉,但是,若繼續發展下去也只是讓對方傷得更重而已,不如在此止血吧。 「嗯!那就這樣…」高杉終于說了話,儘管動作非常不自然。他看了一下手錶:「時間滿晚了,我送你回宿舍?!?/br> 「不用,謝謝你,很近?!菇蚓芙^了。 他們倆就此解散。 § 「長官,你找我來有什么事嗎?」津套著黑色外套,里頭是研究基層的白色制服。她剛下課,就收到高杉的簡訊,相約在大廳沙發區。 高杉坐在沙發上,玩著手里的鑰匙,沒有過去熱絡的笑容,睨了她一眼,便站起來:「帶你去一個地方?!?/br> 「什么地方?」 「來就知道了?!?/br> 也不知道對方在賣什么關子,津跟著高杉進到一大樓電梯,透過護衛團長的權限鑰匙一路來到最高樓層,出了電梯,通過一個小門,兩人走上一條螺旋而上的狹長階梯。 推開門就是樓頂,罩著厚實玻璃如同溫室,看起來已經荒棄,徒留幾個儀器架子和一些套著防塵套的傢具。津隔著覆上塵霧的玻璃、追著許久不見的天空,推開了盡頭的玻璃門,一陣冷風捲了進來,她不畏寒冷走了出去。 已經好久沒有呼吸到來自大地的新鮮空氣。沁入鼻心的清涼,讓津忽然好想家…在骨堊的家。 入夜前的世界呈現著灰藍,基地至高處,雖然視線不佳,仍可以隱約眺望坦納多基地周圍在霧里的山林輪廓。 「你會不會冷???」 高杉邊說邊體貼的替她罩上暖烘烘的大衣,卻遭到推辭:「不會,謝謝。我這樣就好了?!?/br> 在這看臺上,津一直感到心神不寧。這股心神不寧的感覺很特殊,從出了電梯后,源靈生便似乎被什么觸動而隱隱顫抖,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又出現了,彷彿躲在一個原本無法被感知到的空間層次里。 她忍不住順著那股奇怪波動沿著看臺一路走去,繞過半個建筑之后,波動也清晰起來。來到矮圍墻邊,相隔一段距離,有一巨大圓柱矗立、貫穿過基地建筑體,津努力往半透明的金屬柱里瞧,卻什么也看不見。 「高杉,那是做什么用的?感覺很特別…」津試探道。她已經猜到,這個柱體里應該就是玄物所在,不知道高杉是否知道什么。 高杉側靠在圍墻上,有點無聊的把玩著鑰匙,聽見津的問題,笑道:「呵呵,答對了,這里風景很好,地點又隱密,是我們護衛官才知道的睡午覺祕密地點?!?/br> 感覺對方答非所問打哈哈,津沒有理他,繞了一下,沒找到可以接近巨大圓柱的通道,又慢慢繞回到玻璃溫室。 就在接近玻璃屋時,溫室里通往樓梯的小門碰的被推開,他們都聽見了摩擦地面、混雜高跟鞋的凌亂腳步聲,有兩個人影在屋里交纏緊黏,激烈晃動。室內橙色小燈亮起,闖進來的另外兩人早吻得天昏地暗,胡亂扯掉防塵套,現出一組沙發床,然后急吼吼地開始脫起彼此衣服…完全沒注意到外面有人。 「通…通道被堵住了…」津整個傻眼。 「啊…是阿怪和那個醫護之花?!垢呱寄税芽诒?,看著人影說。 「你到底找我來要做什么?」津這才想到他們來這里干嘛? 「也沒什么,只是想帶你來看看風景啊…」 「風景看完了,那現在怎么辦?……」津望著屋里正要打炮的兩人問,等他們打完都不知道幾點鐘了。沒得到回應,她轉過頭,看見玩著鑰匙的男人正好抬眸看過來,深沉目光有些呆滯。 津抓住男人的手臂用力搖了搖,喊道:「高杉!我想回去了!這里冷死人了!」 男人愣了愣,「這邊被他們佔去了,我們走另一邊…」 回到剛剛可以望見關玄物的圓柱的圍墻邊,高杉帶著津爬上了旁邊一條鐵梯,走過幾個狹窄的維修通道,最后來到一矮墻邊,沒有路了,男人卻熟練地站上墻,輕松跳到對面低樓層的建筑平臺上。 風好大,那兩座建筑物之間的距離,津沒有把握過得去,她的臉色有些鐵青,「我不會,怎么辦?!」 「我會接住你,沒問題的!」 怎么會沒問題?!這男的沒腦筋嗎?你又沒有翅膀!津忍不住在心里將他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遍,她索性不走了:「我…我在這里等他們辦完事,再走正道回去好了?!?/br> 「你會先凍死的。來吧!我會幫你的,這個距離還好?!垢呱寄贸銎匠S柧毜目谖呛暗溃骸改阆壬系綁︻^,不要往下看,就當作跳水溝那樣!」 不能不回去,這里真的好冷,而且還要趕回去做事。在堊領上山下海,其實也不是多么難克服的心理障礙,硬著頭皮,津爬上墻…算好距離,放膽跳了過去…還沒踩到硬地,高杉隨即一把捉住了她的腰,將她整個人高高抱近自己,在一聲女子驚叫中,男人哈哈大笑起來。 「笑什么笑!我都嚇到尿褲子了!你還笑!」剛剛那一撈可把她嚇壞了,還以為自己要掉到哪里去了。安全后第一件事,就是猛捶高杉出氣發洩。 「就跟你說不會有事的!我保證?!剐乜趥鱽砟腥寺曇魫瀽灥陌参?。 津這才注意到,高杉把頭埋在哪里???!「高…」 一個高大雄健的男人,肌rou緊繃的兩臂摟緊她的腰,把溫熱的臉埋在她豐滿的雙峰間。津整個僵直,推開他也不是,不推開他也不是,「快放我下來…」 「不放。除非你答應下次繼續和我約會?!顾穆曇糇兊玫统涟祮?。 面對突如其來的告白,津起了滿身雞皮疙瘩。 看津遲遲沒反應,已經驚愕到呆掉,高杉笑著:「好啦!不逗你啦!又嚇呆了?你真好逗?!?/br> 正要輕輕將她放下,高杉就感覺到…「你身體好燙…是不是發燒了?」 對,好熱…津扶著高杉的手臂,她也感覺到異樣,眼前的景色好像都要燒起來了,在邊框閃著炫目紅茫。 「我…我想回宿舍了!」津的雙眼變得空洞,頭昏噁心,腳步有些踉蹌。那不是生理的難受,而是心理引起的。 高杉擔心她出事,堅持帶她去找涼奈。涼奈做了基本檢查,找不出原因,懷疑壓力太大,替津請了幾天假,要她好好修養。 一進到個人宿舍,津立刻抓起權限鑰匙,又衝出門,發瘋似的在基地里亂竄。沒有用,總控中心防護嚴密到連一隻老鼠都進不去。 她幾乎要失去理智,奔跑在一處未涂漆的水泥隧道里,四周陰暗、空曠,只有她急躁的腳步聲。跑了好久,發現前頭依舊是深不見盡頭的陰暗,才想起上次是搭乘軍用貨卡進來的,她開始糾結,要繼續衝去桀所在的那個廠房找他理論,還是回頭找出進入玄物所在的方法…就算跑到廠房那里,也還有層層厚重特製防護門,見不到桀。 她對著黑暗嘶聲力竭的大吼:「桀是混蛋王八蛋!是個自私鬼!」 「我討厭你這樣!你老是這樣!什么話都不說!老是自顧自的!你知道我有多討厭你這樣嗎?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津撕裂肺腑的發出憤怒咆哮,聲音因用力過猛而分岔崩裂…被坦納多人排擠,都沒有被桀強制,要來的痛:「你怎么可以這樣對我???」絕望在她無助的心里爆開,一道藍灰色乾裂紋理頓時在背部肌膚上成樹枝狀奔走開來,紋理起始點開了個眼,黑色靈脈從那裂縫浮出… 「好痛…」劇痛讓津抱緊了雙臂,蜷起身軀跪倒在粗礪地上。她痛得渾身打顫,咬著牙再說不出一句話,抗忍著要繃裂身軀的力量,已分不清是心里的痛,還是身體的痛。 終于,疼痛趨緩,她抱著身體,用額頭頂在地上,兩眼無神的盯著漆黑地面,再不動一下。 “唉唷…你是死了嗎?”魔仔的聲音很清晰出現在腦海,“干嘛要這樣逼死自己…” 津終于閉上一直沒眨的眼睛,一顆眼淚跟著滾落。她低喃:「桀他…那邊…到底想做什么?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我也可以付錢給你…沒錢我會努力去賺…」 “唉唉唉…我知道你很拼命,我也一直有在幫你…誰知道這事那么棘手…唉…” 魔仔沉默了一下,壓低音量:“他要再次開啟通道。這次難度很高,所以花了比較多時間?!?/br> 津聽見通道,隨即警覺:「他要用通道把我送回骨堊去!對吧?」 “這都是你自己猜到的,我可是一個字都沒講?!蹦ё衅睬尻P係,說出真相可是有被粉碎的風險。 「以你吃人不吐骨頭的工價,桀還會跟我一起回去嗎?」津不抱期待的問,又希望聽見佛心來著的驚喜回覆。 “吃…吃人不吐骨頭?!欸喂!啟動各項魔契的條件又不是我訂的!噯算了,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br> “很不幸,他得留下來維持通道,畢竟玄物威脅很大,情況不好的話,可能就直接跟著魔能作用一起掰掰啦!要確保一個通道能長途安全傳送一個人,本來就非常艱辛,耗損大、危險高、變數…也很多?!?/br> 「魔仔,我拜託你…別讓他啟動通道?!菇虬l出哀求。 “姑娘,別為難我,我只是一個聽命行事的小魔介,無法阻止任何滿足條件的魔契運作?!?/br> 看津悶不吭聲的蜷縮在地上,魔仔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很難過,只是咱們這次運氣真的很差,我覺得桀君這么做是對的…有件事我一直沒講,源靈生快要暴露了!玄物正在窺探你!若再下去真的會逃不掉,你不如就好好接受桀對你的這份心意吧!” 「心意?」津悲憤難消,「他難道不知道這樣做就像用刀刺入我的心臟一樣嗎?」 魔仔悄悄具體化,在津身邊坐下,伸出細長的手像好哥兒們那樣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我懂他的無奈,也了解你的心情。這就是身而為人的無力…」 「魔仔…」 「怎嘛?」 「你是魔物,不是人。不可能懂人的無力?!?/br> 「嘿!魔物沒有人性嗎?魔物不能有人性嗎?」魔仔激動了一下,看見津眼里的哀傷,嘆了口氣:「唉,桀君會出此下策也是被坦人嚇怕了!他這輩子恐怕都不想再碰上坦人了吧!上次好歹還能靠蠻力出去,但這一次,坦納多人有備而來,那隻玄物非常危險啊…而且有你在,他的心頭負擔就更大了,唉…」 「…你們…來過這里?」津有些詫異。 「沒來過?!鼓ё谢氐脭蒯斀罔F:「不過他上次是困在另一座基地?!?/br> 「另一座基地?」津覺得全身抽緊。 「你聽過『血爪』吧?」 「嗯?!?/br> 「會叫『血爪』,才不是因為他天生有一對異于同族人的紅爪…」魔仔開始說起一個漫長的故事: 桀出生有雙紅爪,有別于鬼煉鷹的青藍爪。族里迂腐的巫士預言這是受詛咒的染血之爪…才呱呱墜地的嬰兒立時遭到族人遺棄,但他的父母卻挺身堅定守護他,帶著他離群索居。好死不死,后續幾年,鬼煉鷹族災厄連連,族人們就認為是那個命中帶煞的孩子沒有除掉的關係…有了個好理由,便連夜跑去荒原欺壓他們…那夜之后,父親戰死,母子倆也消失蹤影。 「嚴格說起來,他被賣掉了。沒有人知道他被賣去哪?!鼓ё忻掳屠^續說: 「直到海頓邊境的一座秘密研究基地傳出慘絕人寰的兇殺命案,桀的行蹤才又曝光。一名鷹鳥型態的堊族少年,血洗了人家研究室,雙爪上的鮮血再也無法洗去…從此,『血爪』這個稱號就一直跟著他…」 「海頓的研究基地?」津按著胸口,情緒洶涌:「桀年少時被賣進海頓的研究基地?」 「他們要他做什么?」一連串的問題,比較像在自問自答?!傅鹊?,你是不是弄錯了?海頓事件是基地遭到堊族人侵入,滅殺了無辜的研究學者,一群熱愛堊領生態的學者…」 對津的質疑反駁,魔仔并未有任何不悅,老沉看著她:「海頓基地不專研生態,他們最主要是研發魔化武器,人體基能改良也是其中一環?!?/br> 「不可能!報導和歷史書籍上不是這么寫的!」津馬上領悟過來,遠在境外的研究基地,事實本就隨人捏造,區區一間生態研究室要憑什么在敵族境內存活?難道早在以前,坦納多人其實就和部分堊族人有往來? 「你的意思是,坦納多人一直都在進行這類違背人道的研究?」津無法置信:「不可能!我從來都沒聽過!而且…而且坦納多城邦從來都以人道、愛好和平的高自我要求自居。兩族間的流血事件…都是堊族人天生邪惡、熱愛殺戮的性格挑起的?!菇蜻@話是越說越虛… 末噬谷中的坦納多研究基地,已是鐵錚錚的存在,她也親自參透,親眼看見那些殘酷的堊族人捕捉行動、堊族人真體標本、自己正在進行的計畫任務,還有史坦這樣的進化人存在…。津的內心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矛盾,難道,歷史事件已經被當代政權方,以對自己有利的言論竄改了嗎? 海頓事件,歷史上一個相當有名的堊族人入侵、慘無人道滅殺研究人員事件,事實上,不過是堊族少年被殘忍對待的反撲? 「津,我們魔物游戲人間數千年,對于其他種族間的廝殺,雖然愛當戲看…」魔仔苦笑:「但從古至今,坦納多人為了自己的利益,無所不用其極侵犯堊領的次數,從來就沒有比其他種族少過…他們所行掠奪、殺害的手段,也是我看過最沒原則的?!?/br> 怎么會?歷史上紀載的,不都是真相嗎?光從外觀來看也知道,坦納多人是最弱勢受害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