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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到顧錦沅挑的時候,也就只剩下十幾匹馬了,她對馬并不了解,正想著挑一匹矮小的,或許自己可以駕馭,誰知道那侍衛長卻是低聲道:“姑娘,可挑那匹白馬?!?/br> 顧錦沅聽得這話,感覺到異常,看過去,只見那位侍衛長年紀不大,眉眼周正,神色間透著誠懇。 她心里一動,沒說什么。 那侍衛長恭聲道:“鄙姓盧?!?/br> 他這么一句,顧錦沅頓時懂了,宮中侍衛多是官宦子弟,能做到侍衛長這個位置,且在這個時候陪御駕入西山,那必是出身高門,寧國公府老太太娘家姓盧,這姓盧的應該是顧瑜政舅父家的子弟。 顧錦沅想起來那日,顧瑜政自她袖上拂走的那片柳葉。 她并不信任顧瑜政,但是在這一刻,她覺得至少顧瑜政并沒有要害她的意思。 顧錦沅低首,并沒多言,選了那匹白馬。 那盧侍衛長命人將馬牽來時,又給了顧錦沅一竹哨:“山中險峻,姑娘若有不測,可鳴之示警?!?/br> 顧錦沅看了一眼那盧侍衛長。 那侍衛長叫盧柏明,正是顧瑜政表兄之子,今年不過十九,未到弱冠之年,更未曾婚配,便是不曾細看,也覺得顧錦沅眉目如畫,膚光賽雪,端得是從未見過的絕世佳人,如今被她這么一看,竟是猶如晨間的清風拂面一般,心曠神怡,又覺一股酥麻自手心泛起。 他臉上微燙,一時竟有手足無措之感,當下忙攥緊了拳頭,垂眼道:“姑娘保重,我,我還有事要忙,失陪了?!?/br> 說完,忙微頷首,便趕緊走開了。 顧錦沅看著他的背影,略默了一下,待到譚絲悅喚她,這才趕緊過去。 *************** 第一次騎馬,顧錦沅自然是有些緊張。 不是沒見過騎馬的,在隴西也有馬,更有前往西方的客商騎馬而過,不過在像她和阿蒙這種尋常人,養不得馬,更不可能有機會騎馬。好在有一個譚絲悅,笑嘻嘻地告訴她這樣那樣,教她怎么騎馬,又教她要注意什么,甚至還送給她一個軟墊:“我早就準備好的,怕你不知道,也替你準備了一個?!?/br> 這么一來,顧錦沅慢慢適應著,也就會騎了,騎上去后,竟然覺得還不錯,人說馬乃天池之龍所化,如今騎來,搖首擺尾,竟有騰空騎龍之感。 誰知道前行了一些時候,空氣中逐漸變得潮濕起來,甚至有些背陰處竟有殘留的雪痕,眾人自然是感到陣陣涼意,不免懊惱,竟是少帶了衣裳。 顧錦沅也是驚奇,不曾想這深山之中,三月里竟然還有殘雪,山里山外季節實在是大不相同。 而再往里走,竟是有了朦朧細雨,也說不上是雨還是雪,落在身上,涼滲滲的,一時大家叫苦連天,紛紛覺得,這哪里是狩獵,分明是來受苦的。 一時這群女眷便慢慢拉開了距離,顧錦沅本是和譚絲悅同行的,但因譚絲悅被叫過去陪著她堂姐,她就難免落單了,本欲過去同前面女官前后隨行,但是又看到了顧蘭馥并幾個女子,那幾個女子恰是顧蘭馥外家的姑娘,當下顧錦沅有心回避,便刻意放慢了速度。 當走到一處山峰下時,她抬首間,只見前后并無人影,當下心感不妙,便要驅馬前行,想著去找前面的女官。 誰知道此時,忽聽得遠處一陣驚雷聲,憑空響起,只震得山脈撼動,仿佛要山崩地裂一般,更有亂石自山頂滾動而下,樹木更是撲簌作響。 任憑顧錦沅再是心性淡定,也是大驚,忙挽起韁繩,驅馬向前,奈何經此一震,這白馬受驚,竟是嘶鳴不已,再不聽使喚,沖撞奔走。 只可憐顧錦沅本就是弱質女子,并不曾騎馬過,初次騎馬,能穩坐馬上就是萬幸,如今烈馬受驚,她哪能掌控得住,只能是任憑這馬前跑后顛,奔波在這山巒間,甚至有幾次險些自馬上跌落。 她嚇得臉色慘白,須知這邊亂石林立,更有陡峭山溝,若是跌下去,不說粉身碎骨,便是這么剮蹭碰撞也受不住??! 千防萬防,她自作聰明,卻沒想到,還有這天崩地裂一般的巨響,她便是再有七巧玲瓏心,也是逃不過! 當下她拼命地想著譚絲悅告訴自己的那些騎馬門道,應該怎么著來著,腦子里一片茫然,被顛得五臟六腑仿佛都錯位了,根本想不出來什么應對,只能是拼命地抓住韁繩,又將身子趴下來,緊抱住那馬。 正想著,那馬竄起,躍過兩塊巨石,她覺得自己飛起來了,仿佛要被拋向半空,仿佛要墜入懸崖,她尖叫出聲。 遠處的巨響漸漸地消逝,周圍的一切安靜下來,馬也終于停了下來。 顧錦沅趴伏在馬身上,依然一動不敢動。 鬃很粗糙,馬脖子熱燙,她僵硬地抱著,從未想過有一天,她還可以這么拼命地抱著一匹馬。 白馬到了一處溪流旁,溪水叮咚,它低下頸子來喝水,邊喝水邊發出“咴咴咴”的聲音。 顧錦沅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挪動身子,當終于抬起一側腿的時候,她縱身一跳,終于跌落在旁邊的草叢中。 她身子癱軟,渾身無力,趴在那里一個勁地嘔。 她的五臟六腑仿佛已經錯位了,吃過的東西全都吐了一個干凈,吐到最后,連膽汁都要吐出來了。 吐完了后,顧錦沅又趴了好一會,身體的感知才慢慢地恢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