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想做新年禮物給你的，可是孫奶奶過年不在鎮上，只能等到年后?！?/br>
    說完遲野自嘲一笑：“不過就算是做得獎的禮物給你，也還是晚了一步?！?/br>
    “不晚?！?/br>
    她拿起裙子在身上比了比，視線中的藍色慢慢氤氳成一團，充斥滿目，猶如眺望天際時那般飽滿。

    “很漂亮，謝謝哥?！?/br>
    她不敢再抬頭，直到淚水干在眼里。

    “回去試試?！?/br>
    “你不過去睡嗎？”

    遲家沒有人，姜華不想讓遲野一個人在家，這種時候獨自看著空房子，他會難過的。

    “過去，等會兒去?！?/br>
    姜華咬住唇，“那我等你?！?/br>
    然后她便真的坐在小板凳上，看著遲野把幾天沒打理過的家具擦掉浮土，又幫他一起把文馨的床品換了一遍。

    “好了?！?/br>
    “媽愛干凈，明天她回來，看著能舒服點?！?/br>
    做完所有他們去了隔壁姜家，姜謙已經回到家，屋里飄開飯香味。

    “過來吃飯吧?！?/br>
    他叫兩人吃飯，自己卻沒吃，等他們吃完又一個人回了屋子。

    遲野從姜華手里搶了碗去洗，這次她沒有搶回來，而是去找了爸爸。

    “爸。你有事？”

    姜謙對女兒的眼力很滿意，他扯了下唇，關上了房門。

    “之后我會供遲野讀書?！?/br>
    “好?！?/br>
    姜華不明白爸爸和自己說這個干嗎，難道她還會攔著嗎。

    “遲野脾氣倔，和遲濤很像，也是小伙子了好面子。我怕他犯擰，萬一犯了你要給他做工作，他聽你的話?！?/br>
    原來是因為這個。

    “我知道了?！?/br>
    姜謙有句話沒說錯，遲野確實倔，只是對她例外而已，因為被特殊對待久了，她都快忘記了他的本性。

    遲野還在廚房，姜華沒著急走，又和爸爸聊了些下午的事。

    “文馨說的？”

    姜謙抽煙的手一頓，皺起眉頭，眼中突然萌生焦急。

    “是，是她說的?！?/br>
    姜華疑惑地看著父親一瞬間變得恐懼的眼神，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

    “快點，去醫院！”

    -

    父親帶著她跑出門時，正好撞到過來找他們的遲野。

    “姜叔？”

    在兩人的記憶中，姜謙最是好脾氣，十幾年都不曾看到他失態過。

    然而眼前的男人確確實實面帶驚懼，他雙唇顫抖，被擠壓出的聲音干澀生硬：“和我去醫院?！?/br>
    醫院已經過了查房的時間，病人不會熬夜，到了晚上整個走廊安靜無聲。

    幾道凌亂的腳步突然闖入，打破安靜氣氛。

    遲野撞開門，文馨仰躺在病床上，緊閉雙眼靜靜沉睡，對他們發出的巨大噪音沒有任何反應。

    她始終保持著一個姿勢，平靜得近乎詭異。

    一股異樣感從心中升起，緊跟著，生長成牢牢攥住他們的巨大恐懼。

    “媽？”

    遲野已經有了預感，在姜謙狀似瘋狂地要去醫院時，在回想起白天母親說過的話時。

    在他們沉默間，剛開門時只是初見端倪的血腥味悄悄散開。

    姜華身側的遲野向前走了一步，她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和力氣，一把拽住了他。

    “我去?！?/br>
    她捏住被子一角，緩緩掀起來。

    在文馨的左腕下，彼時潔白如雪的床單此刻被染得猩紅，她腕子上的刀痕深可見骨，翻起來的皮rou已經失了血色，所有鮮活都傾注給了那抹紅。

    文馨到底是個善良的女人，哪怕自己被世態無常傷得千瘡百孔，已經決定追隨丈夫而去，也不想給旁人帶去一點負擔。

    如果文馨沒有要姜華離開，今天晚上陪床的人應該是她才對。

    可文馨切斷了這種可能，讓她徹底與這件事割離。

    “文姨?！?/br>
    文馨一如既往溫柔，眉眼平靜，仿佛只是在小憩。

    姜華驚覺她掀開被子的時間太久，怕睡著的人冷，又謹慎蓋好。

    “媽?！?/br>
    遲野不知何時到了姜華身邊，他的身影驚動了她的余光。

    高大的少爺緩緩蹲在地上，握著文馨另一只手放在臉上。

    “媽，疼嗎？”

    “對不起啊，我應該，多和你說說話的?！?/br>
    文馨不會再回答他。

    良久后，遲野搖搖晃晃起身，擋住了姜華眼里的光。

    可下一刻，他身子一歪，猶如山巒崩塌，重重摔在地上。

    -

    根據文馨生前留下的寥寥幾句遺囑，遲野的監護權到了姜謙手里。

    遲家是外來戶，遲野也不記得自己的其他親人，早年間的親戚在他們搬走后幾乎都斷了聯系。

    他對著字跡已經模糊的電話本，撥了兩個號碼都是空號，之后就放棄了。

    文馨的葬禮是姜家cao辦的，白布白燈籠將院里院外隔成兩個世界。

    不過幾天，遲野就從一個家庭幸福的孩子成為了一個孤兒。街坊四鄰接連嘆氣，那些帶著同情憐憫的謹慎眼神猶如刀鋒，凌遲著他少年的驕傲。

    “我沒有爸媽了?！?/br>
    “小華，我沒有，爸媽了?！?/br>
    遲野走過小巷來到姜華面前，他低著頭，不記得自己走了多少步，只記得這是他走得最長最累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