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毛絨獸世當典獄長 第96節
“親愛的許研究員,我能否有幸邀請你和我玩一場游戲?” 許子昭聞聲扭頭。 明媚的日光照進干凈透亮的玻璃天窗,在空氣中渲染出一層溫暖的色調。 他先是嗅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隨后才看見遞往眼前的花束。 花瓣鮮嫩,懸著晶瑩的晨露,星光般的微粒在陽光中躍動。 順著光點一路往上,一只寬厚有力的手捏著花枝,指腹均勻地布滿硬繭,腕骨清晰,臂膀肌rou線條流暢緊,充斥著緊實的爆發力…… 最后是男人不加掩飾的笑眼。 后者坐在半高的柜臺,背后是絢爛的陽光,單手朝前,笑著向許子昭遞上一朵美麗的鮮花。 辦公間陷入一時的沉寂,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都忍不住停下腳步。 因為許子昭沒有動,只是淡淡地盯著花,那狀似審視的模樣,看得其他人都忍不住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這場景他們并不陌生,猶記得上一次他方勢力送來幾瓶名貴的酒水,結果許子昭面無表情地盯看兩眼后,轉手就送去科室檢驗毒性。 當時的場面一度非常尷尬,送禮的人整張臉都變得鐵青。 有人猜測許子昭是在記仇對方一直給他下絆子,有人則懷疑他們上司的腦子里除了研究和工作,就沒有其他的東西。 所有的人情世故,不,應該說所有的人類情感,對許子昭來說,都是阻礙科學進步發展的糟粕和柵欄。 可就在眾人以為許子昭會開口婉拒,或把花轉手讓人拿去檢驗成分的時候,當事人忽然伸出手,將花接了過去。 許子昭還是那副平平靜靜的模樣,目光透著一股仿佛能洞穿事物本源的深邃。 可隨后,他不動如山的眉梢狠狠一彈,像是宕機的大腦重新啟動,瞳孔微不可查地擴散了些許,耳廓一點點地染上紅暈。 盯著那抹紅暈,所有人登時如同窺見森*晚*整*理山崩地裂,海嘯爆發,滿臉都是不敢置信。 怎,怎么可能,害羞啦?! 坐著的人唰一下站起身,站著的人呼啦一下往前邁步,一個個都伸長脖子,就想確定剛才是不是看到了幻象。 可男人不知何時從柜臺上跳下來,笑瞇瞇地往前一站,將許子昭的臉藏得嚴嚴實實。 他漫不經心地問:“你們沒有自己的研究員嗎?看別人的干什么?” 這似乎是一句玩笑話,但男人的眼神強勢得像是在宣告自己的主權。 眾人倏然有種被食rou猛獸盯上的戰栗感,連忙移目。 在他們散開之后,男人偷偷往后瞅。 許子昭已經恢復了平靜,那抹升騰在耳廓的紅暈一閃而逝,仿佛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他對男人的話也沒有什么明顯的反應,正如同許子昭平時將煤球稱之為“他的貓”,禮尚往來,理所應當,男人也能把他叫成是“他的研究員”。 這讓男人有些無奈,無奈之下,又藏著一絲貓兒偷腥般的美滿。 他再次貓著腰湊上前去,臉頰和許子昭貼得很近,幾乎能親到那只柔軟白皙的耳垂:“你還沒答應我的請求?!?/br> 毛茸茸的腦袋蹭在皮膚上有些微癢,許子昭下意識伸手抵住他的臉,同時身體往后靠:“什么游戲?” 許子昭要躲,男人沒退,窮追不舍:“一個可以錘煉精神力的小游戲,你先答應我,我就告訴你是什么內容?!?/br> “你是不是把邏輯弄反了?讓我陪你玩游戲,又不告訴我是什么游戲,還有別鬧了,你想把我擠到凳子下面去嗎?” “許子昭,你就不能保留一點對事物的新奇感?問這問那的,我想準備的驚喜感都沒有了。不行,你現在必須答應我?!?/br> 許子昭被男人蹭得實在沒力氣再躲,半推半就地和對方頭挨著頭,肩膀相靠。 “你是需要牽手的三歲小孩么?”許子昭問。 男人臂膀摟著他,低沉的嗓音滿是耍賴得逞的笑:“不是小孩,是你的貓?!?/br> “所以答應我吧,好不好?你每時每刻都對著那些勞什子的工作,把我給拋到腦后,難道我不是你最愛的貓了么?我就這么一個小小的請求,你都能狠心不答應?嗯?” 一番哀怨的話像連珠炮一樣打下來,囔得辦公室里的人頻頻轉頭。 許子昭頭疼地揉了揉太陽xue,下一秒,男人轉變態度,冷哼一聲,伸手要將花拿回去:“不答應就算了,禮物還我?!?/br> 知道他是激將法,許子昭還是中了招,下意識躲開他的手:“……誰說我不答應?” 他默了默,轉動鮮花,修去下面的殘枝,又找來裝滿營養液的玻璃瓶,將花小心地放進去。 鮮花只會呈現出美好恬靜的姿態,可他能想象到男人在污染侵染的大地尋找一朵花時的艱難。 更別提探險隊回來的時候,外面正下著傾盆大雨,他想不到男人是用什么辦法,頂著狂風暴雨將花完好無損地帶了回來。 這只貓半輩子都跟著他,很少和外界接觸,不知情感,不懂常理,幾乎將他當成了自己的全世界。 他實在沒法拒絕他的貓。 只是…… 許子昭收回視線,看向男人年輕力壯的身軀。 對方的時間在急凍倉里得到了完好地保存,經過康復訓練和藥劑的彌補,全身上下都煥發著活力四射的氣息。 和鬢發微白的自己形成了強烈對比。 不止是外表,氣質上也有很大差別。 許子昭就住在研究室,除了日常監查,每天研究室、會議室兩點一線,滿腦子彎彎繞繞,性格像古井一般波瀾無痕。 反之男人在可以順暢奔跑后就加入了探險隊,他年輕肆意,沖勁十足,對所有事物都充斥著許子昭所沒有的熱忱。 兩人并排走在一起,不知情的人,只會把男人當成許子昭新帶的后輩,而不是將他們認成同一年齡段的人。 許子昭驀然有些不是滋味,一個從未有過的想法從腦子里一掠而過。 ——或許,我可以為自己準備一具新的軀體? ——但新的軀體到達極限之后又怎么辦?再弄一具嗎?成本造價會不會太高?人的精神力有限,靈魂是個消耗物,總會有用盡的一天。其他人可以長久地呆在虛擬世界,最大程度降低損耗,我這樣來回折騰又有什么意義? 至于將手中的重擔交給其他人,然后躺入急凍倉,許子昭從未考慮過。 當初肅清內亂的時候,他明里暗里得罪了太多人,手中的權利既是他推動向前的利器,也是保護他不被暗害的護盾。 他不能卸任,如果他這么做,等于將盾牌扔開,又將自己的脖子主動伸向敵人的閘刀,能不能活下來,全看下一任掌權者的心情。 就算許子昭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他的貓要怎么辦?他的手下和研究團隊又要怎么辦? 許子昭定了定神,目光再次深沉。 他不該有后退的想法。 也不會再有。 ……只是雨后的陽光過于明媚,令他產生了一絲不該有的貪戀和迷茫。 僅此而已。 不知不覺,辦公區域重新恢復往日的平靜,所有人回到自己的崗位,繼續手里的工作,偌大的場所,只有腳步聲和敲打鍵盤的聲音時不時響起。 許子昭準備讓自己也回到正軌,可下一刻,男人又一次湊了過來,悄無聲息的,像只偷偷貼近的貓。 男人不知道看到什么,帶著滿臉無法言說的憐惜,也不再像剛才那樣行為放浪,非要叫嚷著,讓整個辦公室都聽到這里的動靜。 他只是迎著許子昭疑惑的眼神,伸出拇指,溫柔地抵在后者的眉心,緩緩往左右撫平。 許子昭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又在反射性地皺眉。 男人沒問許子昭剛才又在糾結些什么,不厭其煩地撫平他緊鎖成一團的眉宇。 身邊的人走走停停,動靜應該不小,可許子昭逐漸注意不到那些聲響,甚至連滿腦子的籌劃算計,也出現了短暫的凝滯。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拖曳得極其漫長,陽光鋪灑而下,萬千喧嘩悄然散去,全世界仿佛披上一層厚實的幕布,將這小小的一方工位隔絕成一個新的世界。 這個世界,唯有男人那雙注視著他的,宛如星穹般浩瀚深情的眸眼。 “我親愛的許研究員?!?/br> 男人笑著說:“你一定會活得比任何人都長久,在災后嶄新的世界,見識到常人無法觸及的風景?!?/br> 當時的許子昭,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靈魂的長度,將男人的話當成是一種美好的祝愿。 直至歲月流轉,飛馬過隙,滄海變作桑田。 千百年后,記憶有損的許子昭回到諾亞方舟,打開克隆研究室里那一扇不該存在的暗門,看到了里面的人體培養器。 一股尖銳的情感陡然穿越時間和空間,鋪天蓋地涌來,讓他頭暈目眩,幾乎要站不穩。 【克隆人比克隆器官要簡單得多??寺〕鰜淼呐咛タ梢宰孕猩L發育,在促發育藥物的作用下大幅度縮減生長周期,也一定程度上減少培育成本,瞞過檢查員?!?/br> 【他用“一直被關在房間里,從來沒有見識過外面的世界”的理由讓你心軟,磨著你同意讓他加入探險隊,實際上是為了給他和其他人的私下交易創造條件?!?/br> 【除此之外,他還秘密建立起一條由他主掌的交易暗線,用來積攢資金,填補制造克隆體的虧空,順便幫你清洗掉不少暗中的威脅?!?/br> 許子昭好半天才從眩暈的狀態中恢復過來,他拒絕保姆機器人的攙扶,一步一頓地走進密室。 密室中除了大型培養器,還有各種克隆需要的儀器。和外面一樣,這里的地板、墻壁、桌面,都蒙著一層厚重的灰,除此之外,看起來就像一間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研究室,沒有什么特別的。 許子昭靜默幾秒,猛然咬住自己的下唇,開始瘋狂地翻箱倒柜。 他要尋找男人曾經出現在這里的蛛絲馬跡,但男人既然要隱瞞到底,怎么可能留下顯而易見的證據。 將整個房間翻找了一遍,許子昭一無所獲,可他沒有放棄,又開始了第二遍尋找,然后是第三遍…… 既然『他』將自己引到這里來,一定發現了足以得出定論的線索。 終于,在培養器背后和墻面貼近的狹角,許子昭眼角余光瞥見一絲暗色的劃痕。 那痕跡并不明顯,像銳器擦著墻面,不小心剮蹭下一層漆皮。 然而這種不起眼的地方,為什么會有利器的剮蹭? 許子昭撐著墻面,緩慢蹲下身,凝視著那道劃痕,開始頭腦風暴。 沒等他思考出所以然來,背后就傳來了『他』的聲音。 【不用想了,那是實驗切刀留下來的痕跡。大概一百年前,你在檢查設備損壞情況的時候無意中發現這間密室,極度的不安感,讓你像剛才那樣不斷尋找,最后通過這一道劃痕,發現墻漆背后,竟然隱藏著大量濺射上去的血液印記?!?/br> “……血液的鑒定結果是?” 【總共八處不規則的濺射區域,全都是他的dna?!?/br> 許子昭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按住自己脹痛的太陽xue,艱難地擠出自己的疑問:“你是說他和他的克隆體在這里打了一架?為什么?” 『他』的眼睛閃爍了一下,亮白色的鈦合金瞳孔反射出無機質的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