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嫡子 第46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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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響之后,他才緩緩開口:“依我之見,此時正是用人之際,大將軍統兵平定叛亂,不可亂其軍威,若論錯也該事后裁定?!?/br> 說完一句,朱高熾目光幽幽的盯著朱允熥。 他幽幽道:“而最重要的是,你對大將軍此刻行徑,會如何看待……” …… 第三百八十八章 孤成誘餌了? 朱允熥對藍玉的態度和看法,一直都是復雜的。 歷數如今大明軍方的統兵將領,在中山王和開平王相繼薨逝之后,藍玉已然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這也是朱允熥為何會在尚未到達河南道,只是在徐州府遭遇白蓮教叛賊設伏之后,便去信西北,召藍玉領兵東出潼關的原因。 軍略之上,現如今的大明無出其左右。 然而偏偏就是這樣的大明軍方第一人,卻又不似已故的中山王和開平王那般的守規矩知進退。 藍玉是桀驁的。 甚至可以說是張狂的。 他在遠比中山王、開平王更有力的年紀,就取得了二人過往都未曾取得的成就,這無疑給予了藍玉極大的自信。 這一份自信,又讓藍玉有了目空一切的桀驁姿態。 老爺子可以壓得住藍玉,太子爺老爹也同樣可以鎮得住藍玉。 可若是自己呢? 朱允熥始終都有著一份疑慮,自己是否能掌握的住藍玉? 這并非以人的意志作為轉移。 自古,亦有無數的前車之鑒,可照今人引以為戒。 這一次,藍玉陣前斬殺繩池縣、新安縣兩地叛賊叛軍,從軍伍之上而言,朱允熥并沒有置喙的地方和理由。 如今河南道叛亂焦灼,朝廷的軍馬并不能完全的投入到河南道和山東道兩地,還需要防備其他地方。如果藍玉在河南道西部陷入掣肘局面,無疑會增加南部沐英部的壓力和推進難度。 兵貴神速,盡量保證軍隊的單純和進攻速度,這是藍玉不必明言的關于河南道西部平定叛亂的軍略。 然而,朱允熥除了需要考慮軍略之上的事情,卻還要考慮到朝政之上的影響。 如小胖所言的,強硬的平叛策略,將會從外部導致河南道的叛賊叛軍們斷絕投降的可能,轉而選擇頑抗到底。 朱允熥看了一眼小胖,并沒有選擇回答他的問題。 兄弟兩對視一眼。 朱高熾哼哼了兩聲:“其實你根本就不在乎朝堂之上會怎么看?!?/br> 說著話,朱高熾腳尖踢了踢城墻上一塊翹起的磚石。 朱允熥嗯了一聲。 朱高熾才繼續道:“大將軍以強硬的態度平定叛亂,在你看來,其實不論會到來怎樣的影響,都遠遠不如產生的好處大。 因為你這一次就是要拿河南道做樣子,只有徹徹底底,從上到下的將河南道打破,重新塑造起來,才是你的目的。 大將軍只有殺的人越多,那些人才會被真正的殺怕,才能保證大明至少有三十年,乃至是五十年的安穩太平。不然,你也不會在河南道還沒有暴露出這么多問題之前,就下令讓大將軍領兵東歸了?!?/br> 小胖滔滔不絕的復盤著問題,朱允熥便靜靜的注視著對方,聽著對方的抽絲剝繭。 等到小胖不再開口了。 朱允熥這才點點頭:“等今次之事結束,大將軍就能回京,去講武堂踏踏實實的教出來幾屆武生?!?/br> 聽到這話,朱高熾當即哼哼了兩聲,臉上露出一抹‘我在意看穿你’的表情來。 “看吧,你就連如何善了大將軍的事情也想好了?!?/br> 朱高熾搖搖頭:“大將軍平定河南道叛亂,這是大功,可朝廷難道還能封王?那他桀驁弒殺就是罪名,功過相抵? 罰去講武堂教幾年的武生,或許回頭等大將軍心形真的老成持重了,你就會尋個機會,給大將軍換個爵位,再重新啟用。 畢竟,咱們大明朝的這位藍大將軍如今可是很年輕力壯的?!?/br> “你若是替咱們大明當家做主,定然是會受所有人尊敬?!敝煸薀缀鋈缓苁钦嬲\的開口贊許著。 朱高熾卻是連連搖頭,一副詫異和驚恐的表情:“我還想多活幾年,等我派不上用場的時候,你給我找個好地方,就能安心的養老了?!?/br> 此刻,城外又有幾騎背負著晨露,自遠方的官道奔向開封城而來。 騎兵們穿過城門,進到城門洞里。 噠噠聲回蕩不絕。 繼而,騎兵們便鉆進了因為叛亂,都變得不甚熱鬧的開封城大街上,向著三司衙門方向而去。 朱允熥輕聲開口:“講武堂事關緊要,我朝想要真正的萬世長存,以如今之計,恐怕難以成真。只要改變,真正的改變,或許才有一線機會?!?/br> 萬世太久遠,只不過是朱允熥的一個口號而已。 只要能安穩的度過五六百年,那時候的大明必然會獲得所有人的矚目和聆聽。 朱高熾再如何聰慧,也不可能知道朱允熥此刻心中的真實想法。 他轉口道:“大將軍功過相抵,轉任講武堂守拙鋒芒。那西平侯此次之后,是不是就要更進一步了? 還有山東道那邊,為何偏偏是北平都司指揮僉事張志遠領兵南下?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父王這幾年對他很是器重,今年父王將要北征,不可能放他南下的?!?/br> 說到最后,朱高熾目光深邃的盯著眼前的朱允熥,似乎不愿意放過對方臉上任何一縷細微的表情變化。 朱允熥向前走了兩步,望著城外,如今大抵算得上是整個河南道最太平的開封府郊野。 他側目解釋道:“黔國公,你覺得這個爵位如何?” 朱高熾停頓了一下,遲疑道:“云南別稱黔,你想要西平侯一家永鎮云南?若是如此,也未嘗不可?!?/br> “云南南控遼闊疆土,如今都在常大將軍的兵鋒征討之下。而云南又盛產銅鐵,北接四川、廣西二道。等再過些年,云南道將會在不知不覺之間,成為大明南方的核心地帶。你說,這樣的云南是否需要有可靠的人,永鎮地方?” 朱允熥輕聲解釋著,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在原本的歷史上,不久的將來,云南將會成為大明兩京無數的宗親權貴,私下里開采兌換銅礦的地方。 云南銅,出云南北上,或走廣西道,或走四川道,繼而通過長江和運河,被運進一只只私人錢袋子里。 強化云南道在應天朝堂之上的存在感,加強監管,使其在將來成為大明南方的核心,便是朱允熥的諸多計劃之一。 對于西平侯一系已經注定會升爵黔國公一事,朱高熾并沒有太多的關注。 沐家本來可還是姓朱的。 朱高熾倒是笑了笑,目光淡淡的盯著朱允熥:“那山東道那邊呢?張志遠以北平都司指揮僉事一職,掌御山東道全境兵馬調動,這事情也是早就計劃好的?” 朱允熥亦是笑了兩下,目光平靜的看著小胖:“張志遠是四叔派來的。山東道形勢實則遠比河南道更加復雜,若是張志遠沒法掌握足夠的力量在手中,恐怕很難穩住山東道的局勢?!?/br> “穩???”朱高熾敏銳的抓住了朱允熥說辭之中的重點:“你是認為山東道的叛亂很難徹底平定?難道要到時候讓藍大將軍他們領兵東進?” 朱允熥當即搖頭:“山東道的亂不在山東道,而是在別處?!?/br> 那可是山東道啊,是圣人出的地方。 朱允熥目光微微的閃爍著。 朱高熾想了想,正要開口,城墻下卻是有人快步趕了上來。 是河南道都指揮使司衙門的人。 來人上了城墻,張目四望,看到皇太孫和燕世子的蹤跡之后,便快步走了過來。 “啟稟殿下,洛陽城方向,有藍大將軍軍報,需奏請殿下知曉定奪?!?/br> 聞言,朱允熥當即疑惑的看向身邊的小胖。 西邊洛陽方向,藍玉的軍事行動,今天早上便已經送了過來,現在卻又有軍報送來,這顯然是不符合常理的。 朱高熾聳聳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兩人思量無果,便示意都司衙門的人頭前帶路。 此刻。 開封城里,河南道都指揮使司衙門,已經是吵成了一鍋粥。 作為執掌河南道全部守御衛所、屯田衛所的地方,在現如今河南道全境叛亂的局勢下,力量顯得格外的薄弱。 數萬河南道軍馬叛亂,沒有幾個人敢真心相信,河南道的衛所官兵還能聽朝廷的話。 除了今年初剛剛從上直親軍羽林衛轉任河南都指揮使的于馬,麾下還有一萬多的軍馬,大多數即便是沒有參與叛亂的地方衛所,也被或明或暗的放在了懷疑的隊伍中。 只是此刻,都司衙門里的爭吵卻全然不是因為河南道衛所軍馬是否忠心。 而爭吵的雙方,至少從表面上看,是很有意思且出人意料的。 爭吵的兩方人,主要是以河南道都司衙門為一派,上直親軍羽林衛為一派,兩方互不妥協。 而于馬和湯弼兩人,作為原本在上直親軍中的同僚,坐在衙門白虎堂上,更是相看兩厭。 自從都司衙門的兵馬駐足河南府鞏縣,難以繼續西進開始,于馬便將停留在鞏縣的軍馬盡數交由副將指揮,自己轉回開封城坐鎮都司衙門。 而湯弼則一直是領兵負責拱衛皇太孫安危的。 白虎堂上兩方人口水橫飛,若不是顧忌著官場體統,只怕是早已大打出手了。 “此事絕無可能!我等乃朝廷刀劍,鎮守四方。此刻河南道、山東道生亂,皇太孫殿下千金之軀坐于開封。爾等要我等棄太孫殿下安危于不顧,置殿下于為難之中?” 開口的是湯弼麾下的一名上直親軍羽林右衛指揮同知,說的是面紅耳赤,分外激動,幾乎是要將對面這幫河南都司衙門的同僚給呵斥成此刻河南道境內的那些叛賊叛軍。 對面。 于馬麾下的河南都司衙門將領們,亦是爭鋒相對。 “河南道各府縣,可謂是遍地生亂。依大將軍所謀,足可一舉定乾坤。引動河南道各地叛軍匯于一處,以大軍合圍之,我軍兵鋒強盛,有朝廷及天下以為后背,掃一隅之亂?!?/br> 白虎堂上,爭吵聲仍舊是此起彼伏,雙方誰都能說出一籮筐的道理來,誰也說服不了誰。 湯弼坐在唯二的交椅上,并沒有理睬堂上的爭吵,這時候的一切爭吵都無關緊要,這些爭吵中的人僅僅只有表達意見的權力,而沒有做出決定的權力。 這里是大明的刀劍所在,是一聲令下便可前赴后繼,死而后己的地方。而非朝堂之上,那袞袞諸公,便是一介綠袍言官也能置喙天下的地方。 湯弼的注意是放在另一把交椅上的于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