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嫡子 第43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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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狗兒還要再為皇帝倒一杯水,朱元璋卻是抬起頭看向了他。 “你且待在此處,俺與你說說話?!?/br> 孫狗兒立馬停下腳步,蹲下身子。 朱元璋臉色緊繃,渾然不顧的用被褥一角重重的擦拭滿是汗水的臉頰。 “俺夢到熥哥兒了?!?/br> 朱元璋忽然的念叨了一聲。 孫狗兒兩腿微微一顫。 朱元璋的眉頭凝起:“俺看到熥哥兒這一遭出了事,他的眼前皆是血海,熾哥兒和炳哥兒兩人都披了甲,滿身的血……” 孫狗兒啊了一聲,整個人軟在地上,雙手趴著,腦袋不停的磕在床榻下的腳拖上。 寢宮里磕頭聲砰砰作響。 孫狗兒惶惶不安的胡亂開口道:“陛下安心,太孫殿下和二位世子,吉人自有天相,大明列祖庇佑,絕不會有事……滿天神佛……殿下……殿下。有陛下自,殿下不可能會出事的?!?/br> “陛下定然是許久不見殿下在身邊,這才日有所思夜有所夢?!?/br> 孫狗兒是真的怕了。 他一直伴隨在皇帝的身邊,整個帝國就找不出一個人,比他更清楚皇帝對皇太孫的看重。 要是皇帝現在心中認定了皇太孫會出事,或者已經出事,只怕大明朝真的是要血流成河了。 孫狗兒心中慌亂不已,忽的眼前一亮開口道:“陛下,陛下!太孫府昨日還來了稟告,說是太孫妃和側妃,這些日子一直安胎,很是不錯。這幾日就會回宮和陛下還有娘娘們請安,也讓兩位不曾出世的小世子沾沾家里的福氣?!?/br> 孫狗兒想要用皇家子嗣的綿延,好讓皇帝安下心神來。 卻不想朱元璋聽到這話,卻是眉峰豎起。 孫狗兒不安的抬頭看向皇帝。 只見朱元璋的眼底,一道道精芒閃過。 “太孫府世子不曾出世,熥哥兒絕不能有事!” 朱元璋擲地有聲,揮手將身上的被褥抖下,翻身便從床榻上走下站起。 孫狗兒跪在地上,連連向后退了好幾步,聲音顫抖的勸諫道:“陛下,此時夜深,萬望龍體要緊,免遭風寒?!?/br> 朱元璋卻是渾然不顧老奴的勸諫。 他冷哼一聲:“狗奴替朕擬旨,皇太孫純良有德,國祚之繼,離京如朕,掌生殺予奪,節制天下地方兵馬?!?/br> 孫狗兒的腦袋已經發昏了,全然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應不應該為皇帝擬旨。 皇帝說了很長一段口諭,可不論是生殺予奪,還是節制天下兵馬,都不如那一句離京如朕??! 朱元璋久不聞孫狗兒去擬旨,頓時龍眼怒視,冷喝一聲:“你個狗奴,還不快去擬旨!” 怒斥著,朱元璋已經抬腳踹在孫狗兒的肩頭上。 孫狗兒被踹倒在地,也終于是反應了過來,顫巍巍麻溜的爬起來,小跑著到了寢宮里的桌案前,沒兩下便將一道詔書寫好。 這時候,朱元璋卻是又一次沉聲道:“詔令,羽林左衛盡出開封府,護衛皇太孫安危。命西平侯沐英,帥景川侯、東川侯,領三萬京軍出鎮河南道?!?/br> 這幅架勢,不知道的人,還要以為是大明朝的河南道叛亂叛國,朝廷要起大軍征討了。 孫狗兒張著嘴:“陛下……” 朱元璋冷眼掃向老奴,警告道:“告訴沐英、曹震、胡海三人,兩日之內三萬京軍必須渡過長江,十五日內抵達開封府?!?/br> 孫狗兒趕忙應聲遵旨。 只是心中卻是在飛快的計算著。 從應天城走官道去開封府,兩地距離有一千兩百里之遠?;实郜F在要西平侯等人,在十五日內率軍抵達開封府。如此一算,三萬京軍每日都要急行八十里的路程,方可完成皇帝的旨意。 孫狗兒不敢停歇,趕忙將幾道詔書寫好,隨后送到朱元璋面前圣閱。 完畢之后,這才敢在皇帝的注視下,加蓋了皇帝之寶。 唯恐耽擱,孫狗兒又躬請圣命,連夜便拿著詔書圣旨往宮外傳旨,好讓西平侯等人能更早一些領軍上路。 望著人去樓空的乾清宮,朱元璋幽幽的長出一口氣,揮手到了身后,撐在床榻上緩緩的坐下,雙手壓在膝蓋上,大口大口的吐息著。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 未知宮外已到幾時。 穿著里衣,披著長衫的皇太子朱標,已經是行色匆匆的領著一幫人從東宮趕到了乾清宮外。 朱標伸頭望了一眼燈火通明的寢宮,再看著誠惶誠恐跪在宮門外的內侍們。 他回過頭看向跟著自己從東宮趕過來的人,低聲道:“你們就留在此處,孤進去問圣安?!?/br> 朱標的眉頭已然皺起,臉色顯得有些沉重。 他跨步走進寢宮里,又往里走了幾步,這才看到只身坐在床榻邊上的老爺子。 朱標快步上前:“兒子參見父皇?!?/br> 說完之后,朱標忙上前,取了床榻上的被褥,裹在朱元璋的身上。 朱標一邊做著事,一邊低頭皺眉道:“聽到您這邊有事,心里便有些不放心,趕過來看看您?!?/br> “這是怎么了?也不見孫大伴在這邊伺候著您?!?/br> 朱元璋搖搖頭,拉住老大的手拍了拍:“朕今夜夢魘入侵,似覺熥哥兒要出事。朕已讓那老奴出宮傳旨,授熥哥兒如朕之權,再命英兒領軍三萬出鎮開封府?!?/br> 聽到老爺子這話,朱標眉頭不禁一跳。 老爺子這番話,重點很多,可最重要的是老爺子在這里一直用的都是皇帝的自稱。 朱標低聲安撫道:“熥哥兒身邊已有諸多軍馬護衛,您又何必如此勞師動眾,還給了他那等滔天的恩榮。不過是在徐州府遭了次險,熥哥兒不也是平安度過,更是揪出了不少一直藏在暗中的人家?!?/br> 朱元璋搖搖頭:“朕非是因徐州府一事生憂……” 朱標臉頰動了動,輕步上前,在朱元璋的身邊坐下,伸手從后面抱住老爺子的后背,手掌輕輕的拍打安撫著。 “爹,今日大明如日初升,便是狂風驟雨,又有什么能遮掩了日頭升起?” 朱標低聲的安撫著心神不安的朱元璋,父子兩人相依在一塊兒,目光靜默的望著宮外。 …… 開封府城,知府衙門后衙。 桌案上,近百杯的茶盞,到此刻已經所剩無幾,茶盞的碎片亦是在朱允熥的腳邊堆起了一個小堆。 在這期間一名名河南道官員高聲喊冤,一個個的被錦衣衛帶走。 未知的黑夜深處,才是最恐怖的存在。 黑暗中,不時傳來有人想要坦白的高呼聲。 有了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人坦白。 隨著越來越多的河南道官員選擇坦白,公開自己所有的罪行,還跪在朱允熥面前的河南道官員們,才真正開始惶恐了起來。 有人開始高喊著,要將所有的不法之事說出。 然而朱允熥卻只字不說,茶盞照舊是一只只的落在地上。 河南道布政使司衙門左布政使周榮,這時候已經在心中無數次的默念起牢牢記在心中多年,卻同樣也有很多年不曾默誦的橫渠先生之言。 當河南道布政使司衙門左右參政,及河南道提刑按察使司衙門副按察使被錦衣衛拖走后。 此間,便只剩下了周榮和潘伯庸兩人。 堂堂的河南道按察使,掌握一道刑訊、律法的潘伯庸,這時候就像是剛剛被人從水里撈起來一樣,汗流浹背,汗水透過大紅袍。 “殿下!您是要讓整個河南道徹底亂起來嗎!” 潘伯庸終于是忍受不住這漫長的煎熬,抬起頭聲嘶力竭的咆哮了起來。 “天下何時無賊?天下何時無貪官!大貪小貪,更古未有禁絕。臣等領任河南,累年不絕朝堂一成之利?!?/br> “殿下想要天下清明,天下無貪,可天底下又有多少圣人?!?/br> “今日殿下斬臣等,臣等不怨??蓙砣盏钕掠H任官員,又當真能禁絕貪墨?” “大明歲俸百十兩,殿下是要臣等安步一道之地,為朝堂牧民乎?” “臣等今日死則死矣,無冤可鳴??蓙砣?,殿下要斬盡天下官紳,獨一人之于社稷乎?” 潘伯庸的胸膛重重的起伏著。 他已經撕破了臉,將朝堂官員所有的體統都給拉下水里。 他說出了所有人都知道,想說卻不敢說出的話。 朱允熥靜靜的注視著歇斯底里的潘伯庸,冷笑了一聲。 “河南占天下一成之利,自洪武二十六年已成過往。孤斬不盡天下貪墨,但孤發現一人,便斬一人?!?/br> “爾言天下皆貪,可一人貪則百民累,百人貪,則萬民累。貪心無止,大明合該讓于爾等?” “孤已有奏章,上請擴組錦衣衛,監察大明兩萬文臣,三萬武將。爾等恩科入仕,不思為民,卻言我家有過?” 朱允熥提起腳步,走到了潘伯庸的眼前。 他低下頭,俯身冷哼一聲:“官員之優待,孤會給。但為官不官,孤亦會殺?!?/br> 朱允熥抬起頭,昂首挺胸,望向無邊的黑夜。 “最后與你說一句,孤本已提請朝廷加俸,朝廷如今在外頭找到了很多錢,也找到了很多糧食。孤提請地方財稅,自留一部,與爾等養家?!?/br> “我家立于黎民之中,卻也不會忘恩負義于爾等?!?/br> “然……” 朱允熥臉色彷徨。 “臣死罪!” 忽的,一直不曾開口的周榮,突然之間低吼了一聲。 在朱允熥、潘伯庸等人還不曾反應過來的時候,只見周榮已經是從地上爬起,奮起全身之力,邁出腳步。 在所有人震驚的注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