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零九年    天氣            心情

    房里靜了。

    沒人再說話，無論是逼問的闞無忌、橫眉的紀塵許、旁觀的容黎黎，還是一頭霧水的我。

    兩個男人都渾身攻擊氣息，似乎戰役一觸即發。在長久的對峙中，紀塵許緊蹙的眉眼開始松動，唇角輕抽。

    闞無忌又嗤笑了一聲，很淡很淡，短促的聲音輕輕飄拂到地上。

    然后，他觸動了投影球。

    縹緲的畫面里，喬家靈獸窟的場景再次浮現?？粗鴷灥乖诘氐淖约?，我突然有了種魂魄離體的虛空感。

    只見紀塵許輕輕將我抱至一旁，而后閑庭信步，走到了門口。

    那處，站著不能動彈的單已。

    “闞無忌！”紀塵許一聲暴喝，身影與畫面中重迭。不同的是，此刻眼前的闞無忌側身輕松閃避了那道倏忽飛來的劍光；而在未被打斷的投影中，單已卻只能目眥欲裂地承受著無力反抗的法訣。

    我瞬間驚起，不可置信地轉頭向紀塵許。

    微弱的呻吟響起，絲絲縷縷，縈繞在氛圍緊張的房間里。

    “師……爹……師父……師父……”

    這房間明明不大，那呻吟卻飛得無盡高、無盡遠，仿佛編織出了一張細密的網，將我困在原地。方才已回到劍靈形態的光霜也開始發出猛烈震動，沖擊我的神識。我心神震蕩，感覺每次呼吸，胸腔卻都只會更堵一分。

    而紀塵許鐵青的面容逐漸變得僵硬。

    “……師……父……”

    畫面中的單已動彈不得，渾身靈力在迅速流散；指尖卻在努力顫動，似乎極力想掙脫禁錮。他嘴唇微翕，發出的聲音混沌不清，像濁雨淅瀝落下，又逐漸消失在地上。

    “師——”

    戛然而止。

    指尖終究無力垂下。

    紀塵許抬腳上前，隨即轟然一聲，單已僵冷的軀體直直倒下。

    “——單已！”

    我猛力撲向那畫面，卻因虛無而跌落在地。身側幾人都健步上前，紀塵許一個俯身將我撈起，敏捷轉回門扉旁，與闞無忌師徒遠遠隔開距離。

    “……為什么？”我無力抬眼，只能克制著出聲質問。

    為什么紀塵許會對單已痛下殺手？

    “為什么？！”

    紀塵許眼簾微闔，只將我牢牢圈在身前。

    我企望能聽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而再抬眸的他，卻是滿目我不曾想象的暴戾，遍布眼球的血絲幾乎要奪目而出。

    “想殺便殺了?！币唤z詭笑逐漸爬上他的面容，“我看他不順眼已久?！?/br>
    我驚于紀塵許這話，同時發現，他的額角，隱隱有青色圖騰浮現。

    “紀塵許……你、你……”

    遠處的闞無忌也發現了異樣，驚呼：“他已叛離宗門、墮入魔道！窈窈小心！”

    紀塵許終于坦然抬起臉來，不知何時變為異色的眸子里倒映出我的虛影:“別急?！?/br>
    “還有其他，那些覬覦你的……窈窈，我會將他們——”

    他往日溫潤的神情悉數崩塌。

    “……一個個，手刃干凈?！?/br>
    ……

    直至此刻，我才明白，紀塵許近日的反常。

    他早已魔障攻心、墮入魔道。

    是魔道嗜血的欲念害了單已。抑或是，殺掉單已，正是讓紀塵許全然墮魔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心泣血。

    困住單已的，是我親手戴上的枷鎖。

    紀塵許似乎在這一刻功力大增，猝不及防捏出一道訣法攻向另兩人。闞無忌堪堪躲開，不得已被逼退叁尺，容黎黎則直接被震飛。

    “師父！”她失聲驚叫。

    闞無忌剎住沖向我的步子。院里，容黎黎正被紛亂劍氣圍攻不得脫身，眼看著就要支撐不住。紀塵許見闞無忌兩難的模樣，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闞無忌！讓你的徒兒死在你的見死不救之下！”他一把攥住我的脖子，“但若你再上前一步，臟了這屋，臟了窈窈，我就……”

    瞬間的窒息感讓我舌根發緊，眼皮控制不住上翻。我無法出聲，只能努力嗚咽。

    “闞……無忌……救……她……”

    太費力，我眼眶發熱，有濕潤逐漸充盈。

    紀塵許緊緊盯著我，卻仍在對話闞無忌。

    他最后一句放得很輕很輕。

    “……我就，不要她了?！?/br>
    與此同時，容黎黎的尖叫聲中已經帶了哭腔，直刺人心上。

    “師父！窈窈jiejie！救我！”

    我拼了命地扭頭，想掙脫，想讓闞無忌帶黎黎走。卻只能看看見那雙平日里持劍驚鴻游龍的手，那雙擲酒聽響玩的手，那雙耍賴讓我負責時輕撫我臉頰的手……

    慢慢地，顫抖著收緊。

    而后，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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