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還好?!苯獡Q這次卻替許為水說話,“站在作品的角度,他有他的美學和思考,只是我配合起來太有難度,我們還是沒法站在一條船上?!?/br> 張安妮笑道:“我最喜歡你這一點,對事不對人?!?/br> 姜換沒多說什么,低頭看手機。 屏幕上,喻遐十分鐘前跟他說“出發了”,但姜換見晚高峰路況不佳,堵得地圖上到處都是紅色,有點擔心待會兒還能不能留點時間和喻遐倉促見一面。 《觸礁》合作的藝術院線是百花旗下的,東河這家位于市中心。第一場占用最大的放映廳,緊接著就是第二場。首映場的票早就一搶而空了,因為工作人員便利,姜換給喻遐和自己留了第二場,打算路演結束后過去陪他一起看。 小規模首映,紅毯、簽名等華而不實的排場全都取消,只留下簡短的開場儀式。 提前對過許為水的發言稿,沒什么特別的,而事實上許為水也并未突然發難來一場陰陽怪氣的即興。 他最后說:“請大家多多指正?!?/br> 放映廳的燈光全部暗了,片刻后,藝術院線獨家展映的鳳凰標識出現在屏幕上。 第一排的畫面太沖擊,姜換沒坐下五分鐘就起身離開了放映廳。 影院吸煙處設在走廊盡頭,姜換到了那里才發現已經有一個人先于自己出來:比較正式的黑西裝里配了一件休閑風套頭衛衣,發型中長帶點卷,整套搭配不倫不類,但年輕人身形修長消瘦,竟有種病態的感覺。 是谷非雨,在《觸礁》里飾演富豪的獨生子“李里”。 姜換走過去,谷非雨看見他后什么也不問,將煙盒與火柴遞給他。 “這個年紀的人很少用火柴了?!苯獡Q說,他和谷非雨不算熟,但在戲里擁抱過那么多次,想當做陌生人也很難。 谷非雨手里的煙燒了1/3,他眼皮薄,且有點下垂,所以眼神看上去總是頹喪,說話聲音很輕,語速卻快,很容易就聽不真切。 “我習慣了?!彼w快地說,“你也不想看成品么?” 姜換劃亮一根火柴點煙,并未多加解釋。 谷非雨和他站在同一個垃圾桶邊抽煙,過了會兒又說:“昨晚吃飯你沒來,許為水當著投資商的面,告訴他們你和他未來都不會再合作了?!?/br> “嗯?!?/br> “為什么?”他問。 “我比較沒用,承受不了許導的高壓風格?!苯獡Q半真半假地說,“拍完《觸礁》我就很累了,一想到以后還有比這個強度更高、題材更怪的合作,我就要找根繩子吊死算了?!?/br> 谷非雨不自禁地彎了彎眼睛,說:“那是他的遺憾?!?/br> 姜換不予置評。 他在不熟的人面前沒什么傾訴欲,煙抽得差不多了,琢磨著就此離開影廳到外面透氣,等喻遐過來,兩個人還能一起喝杯咖啡什么的。但他很快阻止了這個危險的念頭,現在附近到處都是媒體,避開他們再說。 熄掉煙蒂,姜換嗅了嗅袖口,難以避免地沾上了點味道,正糾結要不去哪兒透個氣,谷非雨問他:“那邊有個陽臺,我也過去,介意嗎?” 姜換沒什么好介意的,他感覺谷非雨可能有話對自己說。 距離上次見面快兩年了,谷非雨比姜換印象中更蕭條了些,全無二十出頭年輕人的朝氣,整個人仿佛被什么不良情緒泡透了,并不比他狀態更好——姜換很想知道原因,谷非雨是否和他一樣,經歷過激烈的情感搏斗最后一敗涂地。 他更想確認的是,那段時間無法消解的情緒崩潰,是他自己的原因,還是真的被許為水影響到人戲不分? -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到谷非雨口中的陽臺。 落地窗外,秋天陽光明媚,風也柔和。東河老城區遍栽梧桐,10月下旬,已有了漸漸蕭索的枯黃,日光鼎盛處卻并無萬物將死的肅殺。 姜換眺望遠處一棟大廈的尖頂,靜靜等谷非雨開口。 大概有一兩分鐘,谷非雨如他所想地按捺不住,自顧自地說:“拍完那一年,我有點‘過不去’。 “唔?!彼_門見山,姜換反而有點接不上話。 谷非雨也沒指望他能接話,開了這個頭,剩下的話就很容易說了:“之前聽別人提過拍他的電影最難在出戲,現在才有點懂。不過當時不知道是因為什么,跟他聊,許為水問我,是不是喜歡上你了才難以自拔,我說沒有,我很明白跟你沒有關系?!?/br> “嗯,能理解?!苯獡Q說。 作為演員,如果無法在戲里投入一定分量的感情那就不敬業了。谷非雨雖然此前毫無表演經驗,但姜換經過接觸,知道他是許為水喜歡的那種有天分的人。 谷非雨:“后來我談了幾次戀愛,有一回,對方是有妻子的。我們約會了幾次,他提出想和我去開房,我把他打了一頓?!?/br> 說到這兒他笑出了聲,姜換驚訝之余,感到這事荒謬又合理。 “戲劇里的情節不會發生在現實,但現實往往比戲劇更出乎意料?!惫确怯旰苡幸馕兜卣f,“經過這事以后,我就覺得,我對演戲一點興趣都沒有了?!?/br> “許為水怎么說?” “噢,他說我沒想清楚?!?/br> 姜換側過臉,直視這個22歲的年輕人。 他和喻遐年歲相仿,差得不多,可他好像有意識的某一部分正在朽壞。與他站在一起,姜換發生錯覺,自己似乎能感覺到谷非雨此時此刻不僅并不開心,而且十分迷茫,猶豫著要不要拒絕即將到來的光彩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