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體戶?！庇螖⒄f，“要它的好處，只能順應它的規則。我們不付推廣費，就不會上搜索前十、上首頁，上了首頁，就要不斷推出新活動，給平臺分成，引流來了人，給人家送東西，求人家寫好評，用好評率繼續引流?！?/br>
    女生說：“卷，大家就是卷?！?/br>
    游敘抬起右手，做了個飛出去的手勢，“我們跑出來，他把營業狀態改了，計劃好的推廣和活動也泡湯了?！?/br>
    談夢西忽然覺得自己像個英雄，“我這算不算反抗？”

    “算，絕對算?！迸笮?，“這半年我過得特別辛苦，可以去那邊尖叫一下嗎？”

    他們點頭。

    女生去了離遮陽棚十米外的地方，對著大山和湖面：“啊——??！”

    他們睜大眼睛。

    她回來坐下，“我以為我熱愛我的工作，賣出一輛車，親手給出車鑰匙，我是有成就感的，做賬號沖業績之后，看著那些虛擬數字，一點感覺也沒有了?！?/br>
    她反思自己，工資早已經滿足開銷，到底怎么從稍微提升業績，變成追求高流量，勢必碾壓同行，已經追究不了。

    拿多少錢，值得她每天自我壓榨？

    多少錢也不值得。

    “我發現我的精力很少，如果不投入到熱愛，就會痛苦，我把賬號改成自己的風格，舒服多了?！彼f，“如果可以，我想每天睡到自然醒，打開錢包，錢會自己變出來?！?/br>
    “我跟你一樣?！闭剦粑饔謫?，“這樣是不是太懶惰了？”

    “我承認自己本質上是個懶貨?！?/br>
    談夢西點頭，“我也承認?！?/br>
    他們扭頭問游敘：“你呢？”

    “……”游敘沒有過這么夢幻的想法。

    談夢西吃吃地笑，“算了，不逼他了?！?/br>
    女生繼續說：“我愛我的男朋友，我把注意力放在愛上面，想給他織條圍巾。上個禮拜五，他認識了別的女生?！?/br>
    話題一下子轉太快，談夢西和游敘沒反應過來。

    游敘不禁問：“他認識別的女生，跟你做自媒體，有關系嗎？”

    “沒有，他想跟我拜拜?！迸f。

    游敘啞然。

    一般這個時候，應該送上一杯水，談夢西問：“我去找喝的，你要嗎？”

    女生問：“有什么？”

    談夢西起身離開，再回來，遞給女生一瓶易拉罐裝可樂，手里還多了一瓶紅酒。

    他在車里搬了不少東西，發紅的指尖握住窄細漆黑的瓶身，興奮得差點跳起來，“游敘，看我找到什么！”

    后備箱的角落居然有一支酒。

    廉價紅酒，某年七夕他們去某個餐廳吃飯，餐廳搞抽獎，幾乎人手一瓶。丟掉可惜，喝又不樂意，在后備箱扔了好幾年。

    山里連家小賣部都沒有，這瓶酒的珍貴程度跟黃金有的一拼。

    游敘接過來端詳，“過期兩年了?！?/br>
    談夢西舔了下嘴唇，“打開嘗嘗?！?/br>
    游敘拿出手機看時間，“早上九點半喝酒？”

    談夢西問：“犯法？”

    游敘搖搖頭，“不犯法?！?/br>
    他開了，談夢西嘗了，沒問題。

    女生喝口可樂，接著說：“我有個很好的姐妹，她想兼職心理咨詢，所以拿我當第一個顧客，她勸我，實在放不下，叫我男朋友來一趟?！?/br>
    姐妹讓他們分別寫下《假如向別人介紹他》《談談你的恐懼》，寫完再讀給對方聽，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們寫了，我發現在他眼里，我根本沒有優點，全是他的怨氣！”女生罵了一句，“我他媽當時臉都綠了，撕了他的紙，還撕了他的臉?！?/br>
    談夢西問：“你怎么寫他的？”

    “他打球很帥，唱歌好聽，做飯好吃……不說了，我是個瞎子?！?/br>
    談夢西想了想，“人類天生有視野盲點，它在我們眼球的視網膜后方，沒有視覺神經，感覺不到光。這么一想，是不是可以理解自己偶爾眼瞎，偶爾盲目?！?/br>
    女生“呃”了一聲，“誰沒有盲點？”

    “章魚?！?/br>
    “我要是章魚就好了?！?/br>
    談夢西表情認真：“當人更好?！?/br>
    女生“噗”地笑出來：“你直接幫我罵兩句渣男，我就會被安慰，你居然正兒八經地科普?！?/br>
    “抱歉?！闭剦粑黛t腆地抿起嘴唇。

    “沒事，你的安慰很有用?！迸叫υ絽柡?，“我寫什么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姐妹，她又哭又笑，拉架的時候還喊了救命，她說自己是心理咨詢，不能輕易崩潰，比我還崩潰一百倍?！?/br>
    談夢西率先發出一聲爆笑。

    游敘也忍不住笑了。

    “我男朋友走以后，我撿起地上的紙，看見他寫完第一面，他對我有感情，想對我道歉，我沒看到最后一行，就撕了?！迸Τ鲅蹨I，“喜劇的內核是悲劇，笑得我肚子疼?！?/br>
    三個人笑得氣喘吁吁。

    笑意還留在臉上，女生嘆口氣：“失戀了，我又感覺自己錯了，戾氣太重?！?/br>
    談夢西給自己倒了半杯酒，心想：“我也做了很多錯事?！?/br>
    他的人生選擇都經不起推敲，每一步都是錯。

    也許，高考后他就不該聽父母的，他們硬著頭皮讓他學醫，他明知道家里沒錢，硬著頭皮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