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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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地沒有馬路,最近點在眼前,一個山下小村莊。 下過雨,狹窄的石子路泥濘不堪。村莊入口有座二層自建房,門口三個脫色的油漆大字:小賣部。 停車在小賣部門前,他們鉆出汽車,眼睛不受控制地往上抬,略過低矮的房屋,面對一座座高聳的山。 近的綠,深沉又帶清潔能力的綠,遠的黑,像復刻再無限放大的水墨畫。 這么多山,明明壓著頭頂,遮著天,卻沒有威懾力,寬容地立著,任風鉆,發出沙拉拉細微聲響。 空氣也比山下黏稠,微涼,濕潤,深吸幾口,好像洗了一遍五臟六腑。 他們安靜地站了五分鐘。 一個中年男人站在小賣部前,朝他們喊:“買東西?” 談夢西回過神來,笑笑地走過去,游敘跟上。 小賣部主賣日用品和化肥農藥。他們要了兩包煙,見門口支個大鍋,挑了兩個熱乎的茶葉蛋。 游敘拿出導航,指著目的地方位,“老板,這些山怎么上去?” 老板的普通話帶口音,但他們能聽懂,指向一條只能過一輛車的小路,“往那邊?!?/br> “能開車上去嗎?” “可以開,很多人去?!?/br> 談夢西剝著茶葉蛋,“很多人?” “經常有后生去,拿棍子的?!?/br> 談夢西詫異地看向大山,老板嘴里的棍子是登山仗,說明這地方已經被徒步的人踩熟。 納悶死了,自己隨手在地圖上挑選的地方,冷門到沒有名字,以為找到屬于自己的世外桃源,眼下卻好像找到了九寨溝。 “山上有景點?”游敘同樣吃驚。 老板說:“沒有,附近的人會來爬?!?/br> 放十天前,游敘恨不得歡呼,原地回程,惡劣地欣賞談夢西失落的嘴臉。 經歷這么多天辛苦開車,剛才又面對大山的震撼,他的滋味還挺復雜,算不上失落,“看來,找不到沒人的地方了?!?/br> 談夢西把茶葉蛋塞他手里,沒心情吃,“這年頭,怎么哪兒哪兒都是人?!?/br> 老板嗤之以鼻:“這里大得很,上山的路又多,碰不到人的?!?/br> 談夢西重新打起精神,對這狂妄的語氣很滿意,“如果我們去人比較少的地方,怎么走?” “你們開車開到底,有兩條路,修了水泥欄桿叫福氣路,好走,山好爬。沒鋪水泥叫懺悔路,不好走,不過風景可以,路上有個好大的湖,山也高?!?/br> 懺悔路。 光聽這令人痛哭流涕的名字,談夢西和游敘已經能想象到有多難走。 談夢西不怕難走,只怕好走不夠安靜。他心情好,一挑眉毛,跟游敘開玩笑:“山該不會叫贖罪山,湖叫心靈圣地吧?” 老板聽見了,“不是,山就是懺悔路走到頭的山,我們叫懺悔山,湖……” 游敘按照這個邏輯,接話:“懺悔湖?” 老板搖頭,“湖沒名字,我們叫懺悔路上的湖?!?/br> 談夢西“噗嗤”笑出來,清清嗓子:“走懺悔路的人,肯定不多?!?/br> “誰吃得沒事走懺悔路?”小賣部老板瞪大眼睛,轉身回屋去了。 二人并肩回到車旁。 游敘拉開車門,語氣揶揄:“聽老板的意思,誰好人走懺悔路?!?/br> “絕望坡,好漢碑,這種地名很多?!闭剦粑飨瞪习踩珟?,“再說,我是無神論者,我不向誰懺悔?!?/br> 再再說,他有素質有愛心,生活不向他懺悔,算生活有種。 五個小時后,他們看見了福氣路。 走了有沒有福氣,不知道,看起來一股免費景點的氣質。隨便的水泥路,隨便的樹,還有隨便擺放的幾塊石頭。 旁邊的懺悔路呢,兩側樹枝低壓,腐爛的落葉堆積,渣土路,兩條車轍深深。估計山里經常下雨,車轍里的水坑跟小鏡子似的,一米一塊綠光,照向路的深處。像開發到一半,明明已經鏟出一道來,又發現搞錯了,扭頭去福氣路鋪水泥,丟它在這里不堪入目。 游敘踩了剎車,“懺悔路?!?/br> 談夢西點頭,“我以為會有個路牌,寫著懺悔路,最好有一大塊磨平的石頭,方便大家在這里下跪?!?/br> 游敘調轉方向,駛向懺悔路。 一手轉動方向盤,一手架在椅背,他扭臉看車后,對談夢西說:“我不介意你向我懺悔?!?/br> 面對這張英俊的側臉,再是緊實的肩膀大臂,沿著小臂蔓延到手背的青筋,談夢西當真考慮起這個提議,“我向你懺悔的話,我就無罪了?” 游敘直視前方,“你向我懺悔是你的事,有沒有罪,要看我原不原諒你?!?/br> “你會原諒我嗎?” “不會?!?/br> 談夢西苦笑一下,“那我不懺悔?!?/br> 游敘的腮幫子咬了咬,沉著嗓子:“你有沒有一點愧疚?” “有,非常深?!闭剦粑飨肓讼?,“但我不覺得自己錯了?!?/br> “死不認錯?!?/br> “這件事本身就很矛盾?!?/br> “非要有一個人痛苦,你選那個人是我,不是你?!?/br> “我真他媽自私!” 談夢西已經學會先發制人,把游敘的話給搶了,還打開收音機,音量調最大,讓游敘無話可講。 正好是音樂電臺,談夢西會唱這首歌,《載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