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
這幾日沐彥卿也確實在檢討自己,心中也隱隱有個聲音告訴他這件事情他真的做的過了,畢竟以未滿十七歲的年紀去對付手握重權的藩王,到底不自量力了些,這件事情不論在誰看來恐怕都是以卵擊石。 要不是暗中發展了些人手,亦或是他之前有過這種心思提前做好了準備,恐怕此時她已經被扒得渣都不剩了。 更有甚者,先生這邊其實還好些,這些年沐彥卿發展自己的勢力從來都沒避諱過他老人家,畢竟他手中最得力的青佲和青睢都來自師門,雖然他們不會主動與這邊人報告自己的行蹤,不過平常行動多了到底能讓人察覺出些什么,所以孟府這邊就算不知道他具體進行到了哪一步,但大概是知道些的。 如果換做是是阿爹阿娘知道了此事,那才是亂了套,索性阿娘不關心這些,阿爹這段時間又忙著公務,腳不沾地的,也無暇顧及他。 因為知道自己這次做大了,所以沐彥卿這些日子往來孟府沒有一絲怨言,態度恭謹,就算孟先生不愿意搭理他,他也沒有絲毫懈怠。 這一日又到了酉時,沐彥卿放下手中的筆,拜別,“先生,學生告退?!?/br> 孟先生抬頭看了他一眼,“嗯”了一聲,并不多說。 沐彥卿行禮后離開,默默松了一口氣。 “主子,”沐彥卿剛出孟府,青佲就迎了上來,遞上一封信,看模樣已經在此等候多時。 沐彥卿伸手接過信箋,“先生最近都盯著我,沒有時間教導你們的,明日還是進府等不然留在家中也可?!?/br> 因他貿然行動,青睢和青佲兄弟倆也在先生的整治名單中,雖然沐彥卿明確表示一切都是自己的主意,但因為他已經在先生那失去公信力,所以并沒有多少說服力。 再者,先生見到這兄弟倆也不說重話,就只是恨鐵不成鋼看著,無聲勝有聲,成功讓讓兄弟倆對孟府望之卻步。 “無妨,主子不必擔憂這個,屬下還是看著時辰等在這里吧,”想了想先生面無表情的臉,青佲苦著臉回道。 沐彥卿也不強求,把目光轉向信紙,這封信是席瑜送來的,這幾日西蒙邊防日日都有信送到沐彥卿這邊來,可以說他接信比朝堂還密。不是沐彥卿夸大,關于對西蒙邊防信息的掌控,他恐怕比京城任何一個人知道的都要多,都要真實。 知道的越多,沐彥卿越放心,雖然西蒙邊防的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些,但阿瑜他們并沒有坐以待斃,當機立斷的想出了各種辦法解決此事,而現在也逐漸看到成效,總歸是好事。 至于自己那些被用掉的銀子,沐彥卿根本沒有放在心上,當初他調這些銀兩過去一是為了要建立鄴城關系網,二就是為了給阿瑜備不時之需,現在也算是用得其所。 但要說完全放心自然也是沒有的,沐彥卿現在得到的西蒙邊防的消息都是十幾日之前的,按照阿瑜信上所說,他現在應該已經和西蒙國接上了頭,但距離的關系讓他不知道此事是成是敗。 “江南那邊還沒有消息?”沐彥卿皺眉。 “主子,江南的情況你也知道,胡鵬舉雖然職位低,但強龍不壓地頭蛇,這塊骨頭并不好啃,——”青佲欲言又止。 沐彥卿知道青佲這話是什么意思,江南和保定以及西蒙邊防鄴城的情況都不一樣,保定是師門大本營,沐彥卿在那邊不說橫著走但有人保駕護航;鄴城苦寒之地,超越律法做買賣的不少,只要你有足夠的銀錢,就都好說話,極容易和當地人打成一片。 江南就不一樣了,江南富饒,在整個陳朝地位斐然,商業發展也遠超其他府郡,再加上如今的兩廣總督李京堯控制欲極強,外來者在江南幾乎很難發展起來。 所以就算沐彥卿非常清楚江南的重要性,也想要分一杯羹,但至今也沒有什么長足發展,京城吉香居和金陵吉香居是同時期建造的,京城吉香居已經轉敗為勝,開始盈利,而金陵的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正式開門,舉步維艱,就是沐彥卿也無可奈何,強龍難壓地頭蛇啊。 所幸沐彥卿也沒有太把勁兒放在這一塊,雖然不能正大光明建立兩江關系網,但是兩江的一些消息他想知道的也能知道,不過這并不表示是他放棄了這塊肥rou,只是時機尚未成熟罷了。 不過,這次—— “圣上這次派去江南的欽差大臣是王麟之吧?”沐彥卿開口,兩江是那批物資的產出地,不管怎么說都應該好好調查,王麟之朝堂上自請命前去江南調查,圣上當朝應允,并賜金字玉牌,形同圣上親臨,這事兒傳出來,京城百姓對王麟之一如既往是叫好聲。 “是?!?/br> “協助他,至于其他事視情況而定,但首要任務是保全自己,”沐彥卿命令道,江南是塊風水寶地,尋常去闖一闖沒什么,但是現在要他動那邊的人是不行的,最后還是要師出有名,這樣的情況下,傾力配合王麟之是最好的選擇,他門只需要暗中觀察。 “屬下這就傳令過去,”青佲應道。 沐彥卿點了點頭,“他們籌錢籌的怎么樣了?” 今年陳朝發生了太多事,如今國庫空虛,戶部也根本拿不出銀錢,但西蒙邊防還等著救命的,這樣的情況下,由三皇子殿下提議,開始全城募捐,對象包括達官貴人和富商小吏,總之只要你拿出銀子就行。 “不容樂觀?!?/br> 沐彥卿想著也是,要知道之前與西蒙國開戰的時候,王麟之拉銀子就是用的這方法,不過他比較聰明,拿出了幾幅字畫和幾件古董作掩護,但萬變不離其宗,不說到底是第一次,大家都比較慷慨。 之后歸零山剿匪時,太子爺伸手往戶部要銀子,這批人又慷慨了一回。 事不過三,這次他們能拿出銀子才怪。 “聽說三皇子準備用皇商做砝碼,”青佲突然說道。 沐彥卿腳步一頓,皇商? 第178章 婚期 “屬下聽說三皇子準備用皇商做砝碼, ”青佲突然說道。 沐彥卿腳步一頓,“皇商?” 陳朝階級分明, 士農工商不可逾其典制, 所以相比其他,商戶雖然家境富裕, 手中也有余錢,但并不得上層世家貴族重視,社會地位也低的很, 所以陳朝商人一般都要依仗管家, 否則出路并不多,這樣難免處處受制于人。 所謂皇商,就是負責為宮廷內殿采購的部門,和朝廷聯系緊密, 甚至可以說達到牽一發而動全身, 皇商雖內在也是商人, 卻與商人性質完全不同, 油水足不說,還受人尊敬, 一般人都不敢輕易得罪,皇商大概是經商者追求的最高峰了。 皇商代表的可不僅僅是這兩個字這么簡單,沐彥卿邊抬步往前走邊琢磨著,或許—— “我們試著爭取一下如何?” “嗯?”青佲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皇商,”沐彥卿提醒道。 “主子,萬萬不可, ”青佲趕緊制止,“您之后要走科舉之路,牽扯進這些事情不合宜,萬一被別人抓住把柄……” 雖說世家貴族達官顯貴家中大都有商鋪,不然只單單靠俸祿怎么可能養活一家子這么些人,就比如沐府,大夫人手里也是有幾間鋪子的,但明面上讀書人是不過問這些事情的,就是普通讀書人也很少與這些扯上關系,就怕萬一冠上商籍,于以后的仕途有影響。 再說,如今主子在先生那里還沒有回府信譽,卻已經向著謀劃其他,雖然聽著怪讓人心動,但青佲還是守住了底線,否則下次他和青睢連踏進孟府的勇氣都沒有了。 沐彥卿看青佲如此激動,訕訕笑了笑,看來先生這次發怒確實震懾住了青佲和青睢,都知道提醒他不可逾矩了,這話說的倒是沒錯,陳朝階級分隔明顯,一旦越線,后果不堪設想,問題是這些話應該放在幾年前才更有說服力。 沐彥卿瞇眼看了看青佲,看的青佲眼睛游移不說話才收回了眼神,看來他這個平常時候不茍言笑的侍衛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請薛表哥和薛掌柜過來,就說我有要事相商,”沐彥卿吩咐道,先生說讓他每日去孟府報道,他應下了就不會食言,所以這事兒只能湊著月光商量了。 怎么說呢,在沐彥卿看來,這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機會,如果能前進一步就會前進一大步。 青佲低聲應是,看到自家主子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突然覺得先生對主子下手還是輕了,這膽子大的,什么都想伸一手。 之后的兩日,沐彥卿白日里出入孟府,晚間就與薛朗以及薛勝嘰嘰咕咕。薛勝就是光祿大學士薛鄂的長子,沐彥卿第一次見他是在孟府求師時,第二次是在陳府,覺得這是個人才,丁掌柜背叛明月齋之后,沐彥卿就尋他來為明月齋做事,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出漏子,幾個人相處的也不錯。 就這樣過了幾日—— 外面傳來消息道是三皇子拉到了銀子,京城有名的胭脂水粉鋪子明月齋捐了十萬兩白銀,要是擱在以往,這筆銀子不會太顯眼,不過今年情況不同,雖然大家都有向三皇投誠的意愿,畢竟三皇子作為朝綱唯一的成年皇子,如今地位比之之前何止尊崇數倍,不過今年行情一般,再加上之前王麟之和太子已經毫不客氣從他們口袋里撬了兩次銀兩,他們也是有心無力。 這樣的情況下,明月齋脫穎而出,單看薛朗連著兩日被三皇子宴請就知道這事兒幾乎已經成功了一半,看著席家表哥已經開始與三皇子稱兄道弟,沐彥卿突然有種感覺或許這樣做獲得的收益遠比他想的要得到的多。 “主子,屬下有疑,”孟府門口,青佲把一封信遞給沐彥卿,疑惑的問道。 “嗯?”沐彥卿邊拆信邊問話。 “為什么是明月齋而不是吉香居,后者不是更方面我們行動,”明月齋固然號稱日進斗金,但內里的整個掌控幾乎都在薛少爺手里,更甚者主子身邊的親人幾乎都知道那是主子的基業,這樣的情況下,不是支持吉香居更方面些,對以后也好。 沐彥卿笑了笑,他是從來沒有考慮過吉香居的,原因很簡單——“吉香居這半年來本就高調,現在就歇歇吧,我可不想白費了這么些功夫?!?/br> 青佲想了想確實也是如此。 ———— 時間晃晃悠悠又過去半月,捐銀子事后,這段時間沐彥卿非常安分,日常生活就是孟府和孟府兩點一線,幾乎不見外人。 當然,即使不出家門,沐彥卿對如今的形勢也是了如指掌。 短短月余間,朝堂好似被清洗了一番,如今那些老臣再也不敢像以前一樣把自己那么當回事兒了,即使是這樣也隱隱有被架空的趨勢。 幾日前,陳宇柒帶兵返回,隨行而來的還有囚車中的蔚山王養子秦炙,這位蔚山小爺從蔚山到京城途中受了不少罪,主要是有百姓從蔚山一直跟到京城就是為了討伐他,精神和實質雙重迫害他能好才怪。 形成這個結果的原因是陳宇柒在查封蔚山王府的時候,竟然搜出了數萬兩黃金,還有其他金銀珠寶,古董真跡數車,簡直亮瞎了眾人的雙眼。 這事引起了民憤,不管是哪朝哪代的普通百姓在某種程度上都是仇富的,過得越窮苦就越是如此,朝堂上也具是討伐之聲,盛德帝更是勃然大怒,他們因保家衛國國庫被搬空,就連支援邊防的物資都要聚民捐銀,蔚山王府上竟然積累了這些銀錢,為了威懾百官,自然要重重處罰,殺雞儆猴,以儆效尤。 此事后,朝內外所有人都不再提要徹查蔚山王一事了,現在整個蔚山王府都是大陳朝的罪人,誰為他們說話就誰就會失去人心,沒有誰有這么大無畏。 至此,蔚山王及其蔚山王府的事件正式告一段落。 另外關于西蒙邊防物資被掉包一案進展卻不大順利,縱然盛德帝雷霆手段,但幕后之人依然沒露出什么馬腳,至今為止戶部兵部都把自己摘了個干凈。 大理寺全部官員投出其中,也沒有取得實質進展,往往在重要拐點的時候,就會出現意外事,席勤能力強,在這件事情上卻總感覺自己再隔靴撓癢。 前去江南調查的王麟之開局宏大,拿著金字玉牌,直接控制了江南織造局,一個個排查曾經參與物資采購、織造、運輸的官員,沐彥卿之前很在乎的胡鵬舉也在其中,不過目前為止也沒有什么進展。 這些事情,沐彥卿知道但沒有多做插手,一方面先生的怒氣還沒消,他得老實點;另一方面兩位主事官,不管是席勤還是王麟之都浸yin官場多年,手段雷霆,從他們出手開始,沐彥卿已經決定退居二線。 所幸阿瑜那邊算計西蒙國成功,他下令在西蒙邊防周邊府郡籌備的棉花也已經到了地方,朝堂送去的第一批物資也在半路,總之西蒙邊防度過這個冬季是沒問題的。 所以這事兒可以慢慢查,總能出結果的—— 這日,沐彥卿剛從孟府出來,就看到了管家,“大少爺,老爺請您過去?!?/br> “阿爹回府了,”沐彥卿驚訝,轉身就往正院走。 “剛回來的,”管家應道。 沐彥卿點頭,這段時間父親忙的很,他得跟著大理寺那邊按整理出來的名單,一個一個審問,每日回府都已經很晚了。 而沐彥卿白日要到孟府報道,看書做文章,晚上也熬不了太晚,所以父子兩個的時間就錯開了,他與父親上次見面還是十日前。 沐彥卿幾步就到了正院,沐世規正在用膳—— “阿爹,”沐彥卿見禮。 “近段日子被孟先生變相禁足在家,可有什么感想?”沐世規擺手免禮,轉而揶揄長子。 沐彥卿愣了一瞬,這個他倒沒有想到,不過仔細想想,好像確實實在這樣,但里子不能丟,“您要這么說也行,先生讓我收收心,為來年春闈做準備?!?/br> 沐世規沒有多問,說起正事兒:“不出意外的話,不出五日,陳太尉就要出發去保定,后日陳府舉辦家宴,我接了請帖,這兩日你好好想想,備著禮?!?/br> 這一次去陳府,和之前去陳府的意義不一樣,雙方現在有婚約,這又是皇上賜婚之后雙方家長第一次正式會面,而且還是陳府家宴這樣的場合,怎么著都應該好好準備。 “送了帖子過來?”沐彥卿皺眉,兄長之前確實與自己說過,但那時只說讓自己去待客,現在卻請了父親和母親,是有什么事兒? “如今多事之秋,太尉離京雖是大事兒,但這個時候并不宜宴請,現在卻堂而皇之的邀請我們前去,是不是要商量彥卿和陳大姑娘的婚期,”一旁坐在椅子上給彥卿繡斗篷的薛氏笑著說道。 薛氏本身沒當回事兒,是當笑話說的,她沒有注意到自家夫君和兒子在她說完話之后對視了一眼,然后雙雙陷入沉默。 沐世規和沐彥卿心中的想法是一樣的,自家夫人(阿娘)說的沒準是對的,陳太尉近段時間快速的康健,現在看著也就比正常人虛弱一點,辦公已經沒有影響了,但是他們幾人可都是知道的,陳太尉堅持不了多久。 “如此這般,你好好準備著,”沐世規淡聲說道。 “兒子知道,”沐彥卿應道。 第179章 陳府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