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他本來是不想打擾宋頌的,乖乖等著宋頌來找他。 可是他那天把宋頌他們說的話翻來覆去想了好多遍,還看完了冰室老板提到的《霸王別姬》,一股危機感忽然涌上心頭。 男的和男的不僅可以做朋友,還可以談戀愛。 宋頌那天就和那個男的假裝談戀愛,兩個人享受了第二杯半價。 他們還一起去溜冰。 宋頌是要和他談戀愛嗎? 宋頌身邊總是有很多人。 可是他不想把宋頌讓給別人。 昨天談興國來找外公說話,提起今天要來找宋頌道謝。他本來對外公的客人沒興趣,聽到宋頌的名字后卻挪不開腳了,當場就說“我也想去”。 談興國算是他表舅,知曉他是什么情況,幫著說服他外公讓他跟著過來。 顧臨深一大早就醒了,他自己穿好衣服、自己穿好鞋子、自己好好吃過早餐,乖乖等著表舅來接他。 他想見宋頌。 他想早一點認識宋頌。 顧臨深的視線過于明顯,宋媽很快注意到了。 宋媽是準備留談興國兩人在家里吃飯的,難得他們搬了新家,屋子寬敞得很,招待起客人來也不顯得寒酸。 談興國可是校長,校長哎,平時他們見到了都覺得那是了不得的人物。人家特意來給兒子送學習資料,他們怎么能不把人留下來吃頓飯? 她這兒子最會交朋友,這少年人看著和兒子同齡,正好可以讓兒子帶出去玩玩。 這樣留兩個客人下來吃飯也就順理成章了。 宋媽在心里飛快地盤算著,嘴上也麻利地使喚宋頌:“小顧難得過來,你和融融帶他出去轉轉,別胡亂帶人去吃外面東西,一會回來吃飯?!?/br> 宋融融說:“我不去?!?/br> 她不喜歡這個顧臨深。 “我去收拾收拾看書了?!彼稳谌谄鹕砘亓俗约旱男路块g。 宋媽知道女兒的脾氣,等閑是不愛搭理人的,只能抱歉地朝顧臨深和談興國笑笑:“這孩子從小就這樣,眼里只有書!上回頌頌帶她去省城玩,她哪都不肯去,自己在省圖泡了一整天?!?/br> 這話雖然明著是在責怪女兒,實則有點驕傲。 談興國是個人精,哪會聽不明白,當即順著夸道:“愛讀書挺好,這孩子也念高中了?” “對,比頌頌小兩歲,九月就升高二了。她學東西很快,連她哥都比不上,現在她哥遇到不會的題目還得問她呢?!彼螊屝χ宜雾灥亩?。 宋頌說:“媽,好歹給我留點面子?!?/br> 宋媽橫他一眼:“我說的不是事實嗎?”她說完又催促宋頌帶客人出去玩。 談興國也說:“我這外甥不常出門,難得他愿意出來,就拜托小宋你帶他在周圍走走了?!?/br> 宋頌早就想和顧臨深單獨聊聊,只是不想表現得太突兀。 現在宋媽和談興國都這么說了,他也就順勢上前拉住顧臨深往外走。 顧臨深的手驟然被握住,只覺一股暖意從掌心涌向心頭,把他整顆心都填滿了。 他忍不住緊緊回握宋頌的手。 他再也不想松開。 兩個人走出一段路,宋頌才想起自己以前怕顧臨深走丟,牽人牽習慣了。 他想收回自己的手,卻發現顧臨深緊抓著自己不放。 宋頌只能牽著顧臨深走到附近的河堤上。 涼爽的河風迎面吹來,叫人心曠神怡。 宋頌站在河堤上,眺望著對岸低矮的平房。 這個小縣城交通還不怎么發達,樓房還不怎么高大,置身其中時間仿佛過得很慢很慢,每一條街、每一條巷子,他們都在里頭游蕩過,一磚一瓦都是他們無比熟悉的。 這里曾是他長大的地方,也曾是他的傷心地,他原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回來,卻意外有了第二次人生。 回想過去,他前面十幾年的人生平靜無瀾,直至一個個意外接踵而至,他才在接連不斷的打擊之下徹底長大。 過去他從不敢回頭細看,所以不知道自己心底原來有那么多遺憾。 現在他的人生還可以從頭再來。 宋頌看了眼自己的手掌,上頭已經被顧臨深抓出了紅印。 宋頌眉眼淡淡,對顧臨深說道:“松手?!?/br> 第22章 顧臨深滿臉無措。 他順著宋頌的視線看去, 只見宋頌手背泛紅,顯然是被他抓紅了。 顧臨深更心慌了。 他聽話地松了手。 看著就像個犯了大錯、不知所措的小孩兒。 “我不是故意的?!鳖櫯R深緊張地問,“頌頌你疼嗎?” 宋頌注視著顧臨深。 這家伙找人的本領不小, 前世就自己一個人找到雪山上, 現在連這小縣城都能找過來。 當初不管他提什么要求,顧臨深都會乖乖聽話,說不定他讓他把心掏出來看看,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剖開自己的胸口。有時候他覺得顧臨深并不像表面上那樣什么都不懂,只是和他一樣有點放不下這段關系,所以才繼續裝傻。 這樣的關系是畸形的。 是不正常的。 宋頌一直不說話, 顧臨深小心地喊:“頌頌?!?/br> 顧臨深一張臉已經有棱有角, 早能看出青年時期的俊美,偏偏不說話的時候有種與整個世界隔絕開的疏淡,叫人不敢接近;和他說話的時候又像個小心翼翼的孩子,仿佛很害怕自己會說錯話。 宋頌收回落在顧臨深臉上的目光, 手指動了動,又有點想抽煙。 顧臨深對煙草有點過敏,以前他又是個老煙槍,去見顧臨深之前都得先臨時戒幾天煙,保證身上清清爽爽沒有味道。 有次他和洪飛聚會, 因為第二天要去見顧臨深,他不僅滴酒未沾,還連一根煙都沒抽。洪飛笑著打趣:“瞧你這么小心,我還以為你養了個情人?!?/br> 后來和顧家那邊鬧得不太愉快, 他去找顧臨深的次數也就少了,主要是覺得自己沒必要再費那個勁。 可每次對上顧臨深小心翼翼的目光,他又覺得自己不應該扔下他不管。 顧臨深懂什么?顧臨深什么都不懂。 看不上他的是顧家人, 顧臨深什么都沒做錯,是他蓄意哄顧臨深對他的關心和陪伴上了癮又嫌麻煩,干脆利落地一腳把人踹開。 “頌頌?!鳖櫯R深又喊了一聲。 “我們見過?”宋頌開口問他。 顧臨深愣住。 他們沒見過。 他們確實是沒見過的。 可是,宋頌那天打電話給他了。 宋頌一定也夢見過他。 察覺出宋頌疏離的態度,顧臨深鼻子發酸。 “見過?!鳖櫯R深篤定地說,他壓根沒想過瞞著宋頌,把自己理解到的東西一股腦子告訴宋頌,“我做夢,夢見過你?!?/br> 宋頌啞然。 顧臨深說:“我夢見整個世界都沒有你了,我很難過?!?/br> 那時候不管他到哪里去,都不可能再見到宋頌。 他沒辦法再告訴宋頌,他學會了自己做飯,他學會了自己開車,他學會了自己出遠門。 宋頌想讓他學著去做的事他都學會了,宋頌卻再也不會夸他了,宋頌再也不會和平時一樣出現在他面前。 無論他怎么乖乖等待,宋頌都不會再來了。 他從來不知道,死亡是這么殘酷的東西,它無情地帶走了他最重要的東西,而且永遠都不會再還回來。 顧臨深眼睫微動,沾上了濕潤的淚水:“我本來想等你來找我,可是我等不及了,我想見你。我保證以后都乖乖聽你的話,你別不要我。我會學著照顧自己,我不會再給你惹麻煩,我會努力變得和別人一樣?!彼难蹨I止不住地往下掉,“頌頌,你別不要我?!?/br> 宋頌對上顧臨深噙滿淚水的眼睛。 十八歲的顧臨深分明已經比他略高一些,說起這些話來仿佛又變成了無助的孩子。 所以,當時顧臨深活了下來。 他也算沒白死。 只是該怎么對待眼前這個說到“整個世界都沒有你”時聲音就開始發顫的顧臨深,宋頌還沒有想好。 “別哭?!彼雾瀲@了口氣,伸手抱了抱顧臨深,哄小孩一樣拍拍他的背。 顧臨深如墜夢中。 他鼻端被宋頌的氣息包圍著。 十七八歲的宋頌,身上清清爽爽的,什么氣味都沒有,氣息清冽而干凈。 顧臨深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他伸手緊抱住宋頌,仿佛害怕宋頌下一秒就會從自己懷里消失。 “頌頌?!鳖櫯R深又喊了一聲,想確定懷里的人是真實存在的。 “那只是一場夢?!彼雾炚f,“你不用太放在心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