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陽山盜匪完全是被鄭縣商隊養肥的,他們可勁兒地在一只羊上薅羊毛,完美地避開其他縣城和府城的商隊,對此王家居功至偉。 王家,簡直該死。 許士政氣紅了眼,溫續文起身遞給他一盞茶,安撫道:“岳父息怒,無法通過正常途徑抓捕王家,我們可以另辟蹊徑?!?/br> “續文有何主意?”許士政對溫續文很信任,困擾縣衙數年的陽山盜匪,溫續文不過半月便找到突破口。 他這個姑爺比他想得還要有能力。 “之前小婿便猜測陽山盜匪將他們劫掠的貨物全交給王家處置,王家這幾年蒸蒸日上,便證實了小婿的猜測?!?/br> “陽山盜匪兩月前才搶劫過幾家商隊,短短兩月,王家必定處理不完,只要想辦法查王家倉庫,任其巧舌如簧,亦是百口莫辯?!?/br> 許士政聽言,摸摸胡子,頷首道:“這個主意不錯,只是該以何種理由呢?” 溫續文笑道:“那就需要岳父好好想想了,小婿對《豐律》不太了解?!?/br> 許士政為官多年,對《豐律》自是熟讀,朝廷雖然抑商,卻不禁商,《豐律》中有多條條例,都是專門為商人設的。 許士政沉吟片刻,一拍手,道:“朝廷禁止商人販賣私鹽,老夫明日便以此為由頭,檢查各家店鋪的庫房?!?/br> 溫續文適時恭維道:“岳父英明?!?/br> 許士政哈哈大笑,“還是得續文提醒,老夫才能想到這個辦法,待此事了結,老夫定會為你敘功?!?/br> 縣衙為了及早除去陽山盜匪這個禍害,是設有獎賞的,這幾年逐漸提高獎賞,目前已經到了五百兩。 何況對于溫續文來說,最重要的不是賞銀,而是名聲,作為讀書人,尤其是將要進入仕途的讀書人,名聲很重要。 所以,溫續文并未推辭。 次日,縣衙出動所有的衙役,將春桂街上的店鋪團團圍住。 春桂街是鄭縣最繁華熱鬧的街道,鄭縣超過八成的商戶庫房都建在此處,王家也不例外。 許士政穿著圓領官服,站在街道前,看著一頭霧水,議論紛紛的百姓,揚聲道:“前幾日,有人向本官舉報,說鄭縣有人販賣私鹽,《豐律》中明文規定除朝廷認可的鹽商外,不得販賣私鹽,鄭縣出現此事,本官很痛心?!?/br> “現在本官給你們一個機會,販賣私鹽者主動站出來,本官可以從輕處置?!?/br> 許士政一向愛護百姓,會給出這樣的選擇,百姓并不意外。 只是眾多商戶彼此對視一眼,都摸不著頭腦,他們中有人販賣私鹽,有這事? 片刻后,無人站出來。 許士政沉著臉,“本官給了機會,爾等還不珍惜,就不要怪本官無情了,來人,給本官挨個查,將販賣私鹽者全部捉拿歸案?!?/br> 鹽商是需要向鹽運衙門繳納鹽課銀后,領取鹽引后才能買鹽,再向百姓賣鹽。 凡是沒有鹽引便賣鹽的都是販賣私鹽。 衙役的動作很快,一家家的商戶查過去,每個被查的商戶都心驚膽戰,哪怕自己沒有販賣私鹽,還是害怕自己庫房里莫名其妙多出些鹽來。 商人都是敏感的,雖然許士政說得條條是道,搜查的借口也是很充足。 朝廷對販賣私鹽的商販的處置向來嚴重,許士政這么重視無可厚非。 可是,他們本能的還是覺得有些不妥。 尤其是做賊心虛的王家。 “老爺,我們庫房的那些東西?”王家家主身后的管事額頭冒汗,衙役將春桂街圍得水泄不通,他們就是現在想轉移貨物都來不及了。 王家家主面色平靜,低聲呵斥道:“不要亂了方寸,他們只是查私鹽,誰家庫房沒有貨物,那些衙役愚蠢得很,看不出來?!?/br> 雖然心里有些不安,王家家主還是強撐著,沒有露出異色,王家的人都在看著他,他要是慌了,王家就亂了,便是沒有被衙役發現異樣,也會引起許士政的注意。 衙役的速度很快,他們對其他貨物視而不見,只檢查有沒有私鹽。 很快就到了王家店鋪。 一隊隊的衙役井然有序地走進王家店鋪,同時留下兩隊衙役守住店鋪的前門和后門。 由于看熱鬧的人太多,許士政一早就下令,無關人等不得入內,只有王家的人和許士政走進去。 到了王家庫房門口,王家家主讓人打開庫房,笑著走上前,道:“大人,王家向來遵紀守法,販賣私鹽這等事是斷斷不敢做的?!?/br> 許士政睨他一眼,“販賣私鹽你是不敢做,別的事你卻是大膽得很啊?!?/br> 王家家主心里一咯噔,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大人這話是什么意思?” 許士政冷哼一聲,不再理他,沖主簿衛郢使個眼色。 衛郢頷首,從懷里取出一本卷宗,這上面記錄了兩個月前被劫掠商隊丟失的貨物名單。 衛郢走進王家庫房,一一比對。 兩刻后,衛郢回來,拱手道:“大人,已經清點完畢,兩月前幾家商隊丟失的貨物有六成都可以在王家庫房中找到,那四成怕是已經被王家賣出去了?!?/br> 許士政看向面色慘白的王家家主,“如今證據確鑿,證實你王家勾結陽山盜匪,王家主可還有話說嗎?” 王家家主張張嘴,很想說這是王家日前進的貨,只是巧合,卻也知道這等詭辯之詞,許士政是不會信的。 王家主苦笑一聲,艱難道:“草民無話可說?!?/br> “來人,將王家之人全部壓入大牢,查封王家所有貨物,等候處置?!?/br> “是?!?/br> 一時間,所有衙役都動起來。 店鋪外看熱鬧的百姓看到王家所有人都低著頭,被官府押走,瞬間嘩然。 “真有人販賣私鹽?” “怪不得王家這幾年生意蒸蒸日上,還說什么找到一條低價購買貨物的途徑,哼,不過是販賣私鹽獲得了巨大利潤?!?/br> “原來是干得是違法的勾當,抓得好?!?/br> “......” 許士政沒有刻意解釋,再加上王家庫房被查封,眾人皆以為王家是因為販賣私鹽被抓。 一時間,皆是斥責王家的人。 回到縣衙,許士政馬上審問王家家主,同時將王家之人分開,分別審問。 審問到最后,許士政發現得知王家和陽山盜匪勾結的人其實不多,只有三人,顯然王家家主足夠謹慎,不敢讓太多人知道。 王家家主老實交代了和陽山盜匪勾結的經過。 幾年前,王家交到他手里時,已經落魄了,家里的鋪子都沒有什么起色,哪怕他絞盡腦汁,也沒辦法。 后來有一次隨商隊出城,正好被陽山盜匪劫掠,那會兒陽山盜匪只有幾十人,盜匪首領很聰明,他早就調查過鄭縣商戶的情況,最后選中了王家作為合作對象。 王家家主一方面因為被盜匪逼迫,另一方面也想振興王家,便同意和陽山盜匪合作,狼狽為jian。 不過讓許士政失望的是,陽山盜匪很謹慎,王家和他們之間一直是盜匪占主導地位,王家家主并不知道他們的位置。 如果王家想告訴他們什么信息,會寫封信放在指定位置,根本見不到他們的人。 許士政看完王家的供詞,眉頭緊鎖,全無之前的輕松之意,“這盜匪首領不好對付啊?!?/br> 許士政本想利用王家將陽山盜匪引誘出來,設置陷阱抓他們。 可王家連盜匪的面都見不到,只是通過書信聯系。 還有一點很重要,他們之前都低估了陽山盜匪的實力,這幾年有王家幫他們,盜匪的數量已經發展到兩百人,這在興元府也是一股不小的勢力了。 有了這么多人,盜匪首領還能忍住,不對鄭縣以外的人出手,可見他的謹慎。 鄭縣縣衙的丁勇不過五十人,再加上衙役也不到兩百人,本來戰力就弱于盜匪,現在雙方人數還不對等,哪怕陽山盜匪中了記落入陷阱,他們怕是也沒辦法將他們全殲。 許士政沉思片刻,決定再次向府城求助,這次他們有了盜匪的詳細信息,一股兩百人的盜匪隊伍,應該能引起府城的重視。 這是大事,許士政在寫求助信前,將周縣丞三人召來,和他們商量商量,主要還是想讓周常鑫和他背后之人通信,讓其幫忙說服元知府。 周常鑫沒想到許士政會這么雷厲風行,直接抓了陽山盜匪在鄭縣的內應。 對于許士政的要求,周常鑫還是不同意,冷言道:“許大人未免太高看下官,下官不過是一小小的縣丞,哪有資格向通判大人提要求?!?/br> 周常鑫背后的靠山并未刻意隱瞞,正是興元府的關通判,正六品,雖然只比許士政高兩級,但通判和同知是知府的左右手,在知府面前的地位可比許士政這個縣令高多了。 許士政很無奈,他不明白怎么這個時候周常鑫還是要和他作對,除掉陽山盜匪是對鄭縣有利的決定,應該極力促成才對啊。 許士政哪里知道,陽山盜匪的內應是他抓到的。 哪怕剿滅陽山盜匪,也沒有周常鑫的半點功勞,他是典型的利己主義者,沒有好處的事,他才不會做。 許士政不想放棄,溫言相勸,“周縣丞誤會了,本官不是讓你跟關通判提要求,只是請周縣丞寫封信,將鄭縣的情況告知關通判?!?/br> 周常鑫油鹽不進,搖頭道:“許大人此言差矣,關通判公務繁忙,下官豈能拿小事去叨擾大人?!?/br> “小事?”許士政瞪大眼睛,“周縣丞竟然覺得陽山盜匪是小事,這幾年鄭縣因為陽山盜匪流失了多少百姓,周縣丞難道不知?” 周常鑫沒再說話,但那態度很明顯,信他是不會寫的。 許士政見此,知道說服不了周常鑫,雖十分惱火,卻也沒有辦法,自行寫了一封求助信,蓋上知縣的官印,讓人送去府城。 希望元知府可以看清楚陽山盜匪的危害,同意出兵。 興元府府衙 趙同知在接到許士政的求助信后,馬上將其呈給元知府。 知府元隆禮懶散地坐在主位上,隨意瞥了兩眼求助信,問道:“你們覺得應該怎么做?” 趙同知拱手道:“大人,下官認為應當出兵,那股盜匪藏在陽山,幾年間已經有了兩百人,若是任由其發展下去,危害太大?!?/br> 關通判卻是有不同看法,反駁道:“趙大人未來有些危言聳聽了,且不說這兩百的數目是真是假,即便果真如此,那盜匪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鄭縣縣令是干什么吃的,剿匪是他的職責,不調集人手抓緊時間剿匪,反而寫什么求助信,朝廷讓他擔任知縣,可不是一出事就向上面求助的?!?/br> 趙同知皺眉,“關大人難道不知道縣衙的丁勇不過數十人,怎么可能打得過兩百盜匪?!?/br> “衙役不夠,可以讓護衛來湊嘛,剿滅陽山盜匪,對那些商戶好處最大,讓他們出幾個護衛幫助官府剿匪,難道他們敢不應?” “強詞奪理!那些剿匪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亡命之徒,尋常護衛哪里是他們的對手,此事非府衙出兵不能解決?!?/br> “府衙的兵力何等重要,區區盜匪有何資格讓府衙出兵?” “你......” “夠了,”元隆禮出聲打斷,不耐煩道:“區區盜匪有何懼,讓鄭縣自己解決,不要再來煩本官?!?/br> 說完,元隆禮便甩袖離開。 關通判得意一笑,他早就接到周常鑫的信,知道這次如果陽山盜匪被剿滅,許士政當居首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