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還沒等她緩過神,手中的湯婆子尚且還是guntang,聞訊而來的食客一批接著一批踏進門庭。也不怪他們心急,要知小吃雖好,終究還是比不得正菜;更何況前些日子因廢儲之事鬧得沸沸揚揚,人妖兩界關系也因拐賣幼妖一案有些緊張,大家都拘在家中難過的很,好容易能隨意出門,可不得來“一家飯館”點些好的慶祝慶祝。 白芨的相聲也重新迎來了觀眾,這些時日他悶在白夫子處,成日里被灌輸些圣人詩書,連用詞都變得文雅了許多,鬧的有相熟的食客紛紛調侃他,讓他鬧了個大紅臉。 板栗燒雞是道傳統名菜,在許多菜系中均有它的身影。要說經典不愧是經典,板栗的香甜和雞rou鮮滑完美結合,湯汁濃厚,最適合不過冬天屯膘添rou了。 在這個雞rou不算rou的年代,能把尋常雞rou烹飪出如此味道,實在是讓許多食客難以忘懷。有住的遠些的,來一趟崇化坊著實是遠了些,問遍了家周圍坊市的酒樓飯館,皆沒尋到同樣的做法,倒是間接給甄榛的鋪子做了宣傳。 “小娘子,聽說坊外有幾家酒樓已經開始模仿咱們的菜色,我瞧著許多不知情的食客都被他們更便宜些的招牌給吸引過去了!”阿潼跨過門檻,火急火燎地對甄榛說。 甄榛卻并不意外,自己做的又不是什么滿漢全席,許多不過是家常菜,被模仿也是正常,可在口味這一點上,甄榛還是有些自信的。拍了拍阿潼的手,笑道:“天下酒樓多如牛毛,又有幾個能做出我的味道?若真能同我做的一樣,我倒是要拜他為師了?!?/br> 本來還著急上火的阿潼看到甄榛這幅胸有成竹的模樣,安下心來,“小娘子心中果然是有成算的,有小娘子在,任他如何模仿也不怕!” 果然不出甄榛所料,在流行燉烤水煮的長安,哪怕是能做出外表相差無幾的仿菜,口味上總是與經過千年改良的菜方有所不同,許多貪便宜、圖方便的食客最終還是選擇回一家飯館用飯,貴是貴了些,但也就憑這味道,值了。 “小娘子,這里要一份板栗燒雞,一道參雞湯,唔……再要四個rou夾饃填填胃!”一個年輕郎君還未等白芨和阿多上前招待,一進門就高聲點菜。 同行的郎君有些嫌棄地看著他,說:“夫子教的圣賢書也不知你都讀到哪里去了,怎得這般粗魯無禮,若是讓夫子見了,定要打你手心?!?/br> “夫子現下又不在,我這不是饞了許久,好容易能來一家飯館解解饞,這才有些失態?!秉c菜的郎君被教訓還有些不服氣,嘟嘟囔囔地小聲反駁。 那郎君瞟了一眼他,慢悠悠的一字一句地說:“不是我們王大少爺說哪家飯館都一樣,嫌崇化坊離書院遠,硬拉著我去鼎盛酒樓,結果自己先被四不像的菜樣荼毒得噴了茶,現在倒想起一家飯館的好了?!?/br> 活潑些的郎君被說得面色發紅,連忙示意他收聲,“這還在人家鋪子中呢,你再多說幾句,怕是要把我們當做上門找茬的對家了,還不快坐下,等會就沒位置了!” 白芨在一旁聽得只想發笑,等收齊點菜單連忙去廚房給甄榛通風報信。 “小娘子,我聽外間有食客被仿菜騙了,據說難吃的很呢!” 甄榛聽了沒有絲毫意外,說:“這點子信心你家小娘子還是有的,這道菜都要涼了,快去上菜!” “哎!” 作者有話要說: 寶貝們都要支持正版哦~盜版都是難吃的呸呸呸! 第50章 長安冬·涮火鍋 得虧甄榛有先見之明, 早早地備上了腌菜,在寒冬臘月間才能吃上一口菜蔬,就這一點不知勝過了多少店家。 但甄榛并不滿足于腌菜, 自己悄摸地在屋子里發了豆芽,等用飯時焯水涼拌了端上桌, 著實讓來用飯的食客長了見識。 有不缺銀錢的, 立馬大手筆下單, 要求甄榛早早地送到自己府上給家中婦孺嘗鮮。 甚至連帶著來吳娘子鋪子里上妝的夫人們都聽說了,個個都著急下單, 好拿回去討長輩歡喜,倒讓甄榛的名號在長安貴婦圈好好的火了一把。 光是冬日里買豆芽的銀錢就讓甄榛著實賺了一大筆,倚在貴妃榻上數了這幾日所得收入,竟也有五六十兩之多。 “嘖,怪不得大家都愛宰大戶,這富貴人家的銀錢當真是好賺?!闭玳豢粗鴿M匣銀子, 不免有些咋舌。 甄榛立馬就想到了現代的一個段子:“你以為爸爸快樂嗎?你錯了, 爸爸的快樂是你想象不到的!”既然得了銀錢, 甄榛當即數出十幾兩銀子,叫著阿多絨絨,揣著香椿,浩浩蕩蕩地去享受“爸爸的快樂”。 “老板, 就要那塊瘦的!再加上一小塊肥rou, 都剁成rou??!” 沒錯,作為廚子, 沒有比逛菜市場更快樂的了。正好也是臘月,甄榛便決定多多地買些豬rou灌成臘腸,到時候掛在廚房里, 光看著也覺得滿足。 要不怎么說無巧不成書,甄榛今日竟也是來對了。正巧有頭年邁的黃牛,主人剛得了官府的允許宰殺,就讓他們遇上了。 甄榛立刻要了條后腿,又買了好些牛腩,剛想離開,發現主家正要將牛胃扔給一旁的看門犬,立馬回頭阻攔。 “阿叔稍等!這胃也都給我裝上吧,省的浪費!” 主家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反問甄榛:“小娘子方才說的是要買牛胃?” 甄榛頷首,說:“沒錯,就是牛胃?!?/br> 主家平日里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人,也沒聽過甄小娘子的能讓食材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只想勸阻。 一旁的rou鋪屠戶倒是直接替甄榛攔住了他,“劉老漢兒,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嘍!便是快石頭,經甄小娘子的手也能變成王母娘娘蟠桃會上的御菜!” “阿叔快別做屠戶了,去酒樓里做個說書的,定能日進斗金!”甄榛讓屠戶的話逗的直不起腰,捂腰笑著調侃回去。 告別了屠戶和賣牛rou的主家,甄榛便打道回府,準備回去大顯身手。 絨絨在一旁拉拉她的衣袖,問:“阿姐,不是說買牛胃嗎,怎么那個阿叔一下子拿出了四個,還都皺皺巴巴地,能好吃嗎?” 對于小朋友的提問,甄榛向來是有問必答:“你這就不知道了吧!牛有四個胃,是不是很厲害?!” 絨絨懵懂地點了點頭,“那牛一定飯量很大!阿叔是不是因為它太能吃了才不要它,我以后一定少吃點,給阿姐省錢!” “噗……”甄榛被童言童語逗笑了,彎下腰摸了摸他的小臉蛋,說:“我們絨絨這么可愛,誰敢賣你,我第一個不答應!” “阿姐和你說啊,牛胃可好吃了!瘤胃適合做牛雜、金錢肚做鹵煮最是美味、百葉是火鍋必備,至于牛肚嘛,就用來涼拌吧……今晚就涮火鍋吧,只可惜沒有專用的鴛鴦鍋,不然吃著更過癮……”甄榛掰著手指數著牛胃的吃法,口水險些收不住。 一旁的阿多和絨絨卻是冒頭問號,若不是阿多手中提著rou,定要用手拍醒自說自話的甄榛,“火鍋又是何物?你怎么整天都能想出些稀奇古怪的吃法?” 呵,竟敢說火鍋是稀奇古怪的東西,等今晚就讓你見識見識什么叫做餐飲界長盛不衰的常青樹!火鍋的絕對簇擁者——甄榛同學非常不滿阿多對火鍋的看輕,決定讓他見見世面,好好感受一下火鍋的妙處。 連用來做臘腸的rou都來不及收拾,先放到屋外用陶盆反扣,滴水成冰的天氣就是最好的冰箱。差使阿多去問宋大郎相熟的漁夫有沒有新鮮的魚蝦,甄榛則在廚房里準備食材。 豆腐切成方塊,整整齊齊得碼在竹篦子上,同rou挨邊放在屋外凍上,等吃火鍋的時候再拿來放到鍋里,這就是必不可少的凍豆腐;取牛rou剁成糜狀,同淀粉、精鹽混合,小勺擠出丸子放到盤中,丸子自然是火鍋的點睛之筆。 更不比說牛羊rou片、紅薯粉條,發的豆芽也正和時宜,阿多帶回來的魚蝦也不浪費,魚rou做成丸子,彈牙鮮嫩,河蝦則是制成蝦滑,最是適合小朋友食用了。 沒有鴛鴦鍋,就拿平日里炒菜的鍋做替,雖說笨重了些,但好歹能用。牛油辣子和菌子高湯各來一份,架在火上咕嘟咕嘟地冒泡,不大的廚房里剎時香氣四溢,一層布簾根本擋不住,不住有前廳的食客探頭來問。 “今日只是試菜,等兒定做了專門的鍋子,再請您來嘗個鮮!”甄榛一一福身賠了不是,承諾試好味道定然頭一個通知他們,這才勉強壓下來滿堂食客的不滿。 來不及去現磨麻醬,就用油碟代替,混上蔥蒜拌勻,一樣解辣提味。 要說來得早不若來得巧,甄榛剛準備好一應食材,讓絨絨去叫上隔壁的吳娘子,一起窩在廚房里打火鍋,陸深就掀簾進來,后邊還跟著裹著披風的阿潼。 幾日不見,阿潼一進門就撲到甄榛旁邊撒嬌,“阿姐好偏心,吃好吃的都不叫我,若不是今日湊巧托陸郎君送我,竟讓你們吃了獨食!” 甄榛一戳她腦門兒,笑道:“瞧瞧這是誰家的小娘子,這樣不講道理,先前不知偷偷得了我多少吃食,今日卻要撒潑!”又看向陸深,“怎么今日得空專送她過來?” 陸深看著這幅歡笑熱鬧的場景,連甄榛的面容在熱情蒸騰中都有些模糊,心里卻越發的柔軟,“天黑的越發早了,雖說寺中離飯館不過兩個坊市,但她一個小娘子獨自行夜路還是讓人不放心,左右今日大理寺也沒有什么重要案子,我就順路送她前來?!?/br> 這是把阿潼當做閨女養了吧,怎么莫名的有種老父親的感覺……甄榛心中感嘆人果然是會變的,冷面少卿也有了人氣兒,竟然知道體貼別人。 “送我是真,想見小娘子也是真吧!”阿潼個促狹鬼,也不怕陸深,朝他做了個鬼臉,“我竟不知郎君的府邸同崇化坊一北一南,順的是哪門子的路!” 怕陸深被說得下了面子,甄榛忙起身拉他坐到自己身邊,遞給他一雙碗筷,“今日要委屈陸少卿,同我們一起擠在廚房里吃火鍋,等趕明兒我去定做好鍋子,再體面地請你吃一頓?!?/br> 陸深看著滿桌人直勾勾的眼神,難得有些窘迫,連說不敢,安安靜靜地端碗夾菜,聽吳娘子、許十娘和甄榛一起天南地北地聊。 要不怎么說三個女人一臺戲,從發間銀釵談到江南煙雨,拐個彎回來又痛罵天下郎君沒一個好東西,直說得桌上大大小小四個男兒郎哭笑不得。 等結束這場雖未飲酒、卻勝似飲酒的火鍋宴飲已是深夜,還好都住在一處,不然怕是要吃上一頓巡夜禁軍的排頭,只陸深一個人要同阿多絨絨和白芨擠一擠,陸深還未說什么,這邊阿多先嚷嚷起來。 “你還不快同他成親,省得一來就擠我們仨,真是煩人!” 甄榛讓他說了個大紅臉,用眼神剜他,“就你話多,我看這月的工錢你是不想要了!” “我覺得阿多說的甚是有理,小娘子覺得如何?” 甄榛一回頭,差點溺在陸深滿目溫柔之中,“你也跟著他鬧……連求婚儀式都沒有,還想讓我同你成親……快去睡覺!” 到底是自己歡喜的人,甄榛最終還是心動了。 …… 按下這晚悸動不提,甄榛抽了空便去找工匠打了一批銅火鍋。 因著不能讓食客就著露天碳火在室內用飯食,甄榛便用了老北京的銅火鍋樣式,中間高聳的爐膛用來放碳火,外圍的鍋刻意做得深了些,中間還加了格擋,充做鴛鴦鍋。 這樣奇怪的造型就連做了多年富貴人家單子的工匠都沒見過,且用的還是銅,價格比尋常陶鍋不知貴上多少,一時間有些躊躇。 甄榛看出他的猶豫,說:“阿叔放心照著我的單子做便是,就算后續有什么問題,都算在我自己身上,絕不來找阿叔麻煩?!?/br> 得了甄榛許諾,工匠這才安下心來放手去做。果真是能工巧匠輩出的長安,饒是甄榛三腳貓的畫工,仍舊做得有模有樣,不輸前世的成品鍋子。 “嘖,這天陰沉沉的,怕是要下雪,小娘子快些端了火鍋來,好叫某幾個暖暖身子?!庇姓玳辉?,大理寺官吏在飲食這一道上永遠走在全長安官署的最前方,聽聞甄榛又有新品,幾個交好的約著休沐時一齊來給甄榛捧場。 甄榛看他們穿得單薄,一個兩個凍得直縮脖子,連忙端上幾杯熱茶遞給他們,問道:“這都是臘月里了,幾位郎君怎還穿得如此單???” “想要身姿挺拔,怎能穿得像熊一般,那樣可沒有小娘子愿意看?!贝蝾^的汪書吏嘿嘿一笑,道出心中的小機靈。 得,不拘是什么年代,年輕人愛美的心思永遠都是一致的。甄榛想到原先在現代寧愿腳踝凍得發紫仍要倔強地挽起褲腳的中學生,了然地抿嘴發笑。 可大概臉就是用來打的,汪書吏話音剛落,陸深就穿著大氅、圍著甄榛給他做的圍脖推門而入。 剛剛還眉飛色舞的幾個人霎時收聲,看看陸深一身靛藍色銀鼠皮毛鑲邊棉袍,再看看自己四處透風的單薄長衫,饒是平日里對陸深又敬又怕,也忍不住哀嘆。 “陸少卿,你怎么穿得這樣厚重?!你不是習武之人不怕冷嗎?” “老汪,你問錯了!應該是明明穿得這樣厚重,怎么看著比我們刻意穿著單衣的還要風度翩翩!” 陸深一頭霧水地看他們“發瘋”,用眼神詢問甄榛這是吃錯了什么藥,唱的哪出大戲。 甄榛接過他手中的大氅,憋笑說道:“這大概就是來自小弟對大佬的仰望吧!正巧各位郎君也點了鍋子,不若同他們一起吃酒,也好增進同僚情誼。省的你平日里總是嚴肅有余,親和不足,我看都沒幾個人愿意散衙后同你一起聊天!” 莫名奇妙得了一頓排頭,陸深也不敢違逆甄小娘子的“命令”,乖乖坐下同他們一起吃火鍋。 “各位盡管點菜便是,今日我來結賬,就當是犒勞各位辛苦?!标懮罟笆窒嘧?,免得在座的幾個書吏散衙了還要陪上司吃飯,若是還要自己掏銀錢,還覺得有些對不起他們。 到底是年輕人,平日里不敢同陸深搭話也是被他的一張冷臉嚇住,現在又得了免費席面,又有了笑臉相迎,自然放松下來,一起勸著陸深喝酒吃菜。 說起飯館中的酒,還費了甄榛一番工夫。 現在嚴禁自己釀酒,哪怕是酒樓賣酒都要得了官府的許可。甄榛排了許久,又上下打點,這才趕在年前將酒上到菜牌中。 哪怕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能換來什么好酒,不過是些女兒紅,加上現在釀酒技術有限,換成現代酒的度數,也不過比啤酒高上那么一點。 因此,當甄榛看到陸深竟被灌醉了,心里還有那么一絲詫異——都說習武之人是海量,先前見他也是能喝幾杯的,怎么今日這樣容易就被灌醉了? 送走前來接人的各家奴仆,甄榛示意阿多看好店面,這才架起陸深往正房走去。 “要不是怕你喝多了吐在阿多床上,才不叫你來我屋里睡呢……”甄榛擰干帕子,邊給陸深擦臉邊小聲自語,卻發覺自己的手腕被陸深抓住,以為是他醉酒失態,伸手想要推開,可卻沒能推動。 “小娘子這話可讓我傷心了,原來我只有酒醉了才能得小娘子溫柔相待?” 甄榛定睛一看,陸深眼光清明,哪里有酒醉了的樣子,“你裝醉?” 陸深輕笑:“不裝醉那幾個沒眼力見的傻小子,必得拉我喝到明日,哪還有與你獨處的機會?” “別管吃酒的問題了,甄榛,你可想好我前幾日說的話了?若你點頭,我明日就請全長安最好的媒人來納采。甄榛、甄榛……我心悅你……” 甄榛被陸深一記直球打得猝不及防,還沒想好怎么回他,就發覺陸深已經昏睡過去,嘴里還念叨著自己的名字。 搖搖頭,有些感動又覺得有些好笑,“裝什么能喝,原來也不過是個紙老虎。念在你就算醉了仍還記得我的份上,饒你一次,下次若等我要答應了再來這一出,你愛娶誰就去娶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