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卓然臨終前見不到死黨們，那憂郁遺憾的神色顧靖沒有忽略。

    顧靖搖了搖頭，如果上輩子沒這種事，這輩子他不會雇王者隊伍去刷掉他們的星，花錢對付學生。

    在顧靖回憶的時候，他的學生歐陽天明避開了其他醫藥研究員，一邊給顧靖削蘋果，一邊頂著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粗獷的中年男人音努力壓低：“顧老師，您真的要去除您的署名？這么重大的發現都不要署名嗎？就算不拿去打比賽，什么大學都搶著要您。而且老師您連醫藥投資人的位置都不要，什么都寫我，專利也讓我上——”

    顧靖把飯吞咽了，又優雅地喝了一杯水，說道：“我不想揚名。你小心點削，別傷著手?！?/br>
    蘋果皮連著一圈一圈，像個謎團漩渦。歐陽天明頓了頓，嘆了口氣，把蘋果皮漩渦一刀削斷，再繼續削下半個：“謝謝顧老師，顧老師是怕中學生的身份不能服眾，怕其他人誣陷您學術不端？我可以為顧老師作證！

    “而且顧老師的學識根本不怕這些猜疑，我們的新發現根本沒人想到過?！?/br>
    顧靖只是輕輕搖頭。

    果皮削完，歐陽天明把果仁部分也削了，拿去沖洗一番，再放在盤子上一分為16，一塊塊的給顧靖切好，把銀叉放在果盤上面，又道：“最新的基因機器不也是因為您的學識折服了研究所的人，才肯借給我們用幾天的？他們肯定也可以為顧老師您作證！”

    顧靖還是搖頭，銀叉叉進蘋果塊里，滲出香甜汁液，看起來卻又像蘋果死去的淚。

    顧靖輕聲說：“我不想裹挾恩情逼他報答，他是很好的人，一定會勉強自己報答我?！?/br>
    蘋果塊送到唇邊，顧靖咽下所有汁液。

    盛卓然他爸不是這樣削蘋果的。

    他爸爸不會把蘋果皮削成一圈一圈，而是豎著削的，一條又一條干脆利落地削下來。

    也不會擺果盤，不會這么精致，讓他一塊塊叉著吃。

    盛卓然他爸削完整個蘋果，就把蘋果放在榨汁機里，榨出蘋果汁，一杯給老掉牙的然然，一杯給他喝。

    那時然然內臟衰竭，已經消化不到固體食物了。

    回光返照時，然然捧著一杯蘋果汁，曾小聲問他：“喂，顧靖?！?/br>
    他當時反問回去，故意笑道：“怎么了，不叫我爸爸了？也不喊辣幾顧靖？”

    盛卓然沒有被他刺激得生氣，滄桑的眼神憐愛看著他：“你爸爸是不是沒給你削過蘋果？”

    “你怎么知道?！?/br>
    盛卓然笑得滿臉皺紋，老氣橫秋地說：“我爸削蘋果的時候，你那眼神能瞞得住我？年輕小伙子，我吃鹽都比你吃飯多?！?/br>
    顧靖當時沒說話。

    他的確羨慕。

    他爸四處留情，生了孩子像是養蠱，曾放話只要最優秀的孩子當他商業王國的繼承人。

    他是私生子。

    mama早就在養蠱大賽里中途退賽，差點一尸兩命，最后還是保不住生命，產后大出血，調養不過來，幾年就沒了。

    徐蒼舟家把他養大，所以他總是幫徐蒼舟打架，監督徐蒼舟學習。

    但終究是寄人籬下。

    盛卓然伸出一雙皺皮的蒼老的手，誠誠懇懇地交代后事：“我怕一會兒就忘了，你幫我記一下?！?/br>
    “嗯?！?/br>
    “爸媽給你，你給我?！?/br>
    “??？”

    盛卓然興致勃勃：“你這么照顧我，日夜都來，爸媽肯定以為你喜歡我！

    “那么這樣，我拍視頻說，我們是戀人！戀人可以共享爸媽！

    “爸媽失去了我一個老兒子，但是有了你新兒子，他們能有寄托了，以后家產都給你。

    “你像照顧我這樣，等他們老了就照顧一下他們。

    “你失去了貞cao，但是有了我爸媽，還有家產。這個提議怎么樣！”

    “貞cao個屁，不怎么樣，滾?！?/br>
    話是這么說，可顧靖當時沒有松手。

    盛卓然搖著他的手，聲音還是少年的模樣：“你就裝一下嘛，反正你暫時也沒女朋友，行不嘛，我爸媽那么隨和又不會干預你以后找老婆，你還能得家產，還有我爸媽。難道你不羨慕爸媽給我削蘋果嘛，以后都是你的啦，拍視頻嘛，來嘛?！?/br>
    看著盛卓然銀發稀疏的腦袋，那張充滿皺紋的蒼老的臉，干枯的手臂，聽著盛卓然那撒嬌一樣的少年音，真的很違和。

    但是顧靖動搖了。

    盛卓然撒嬌不行就開始落淚：“我這么早就走了，爸媽才四十多，他們照顧了變老的我，我卻不能照顧變老的他們……”

    顧靖拿出紙巾，抹去了他的淚，道：“我來?！?/br>
    盛卓然終于又笑了，搖著他的手，交代遺囑：“你再幫幫我，每年都找一本笑話，要超好笑的，不好笑的不要，你和爸媽一起輪流念給我聽，我含笑九泉就保佑你事業有成?！?/br>
    顧靖當時以為盛卓然想把開心的笑話送給爸媽，死了也要哄爸媽高興，月月年年。

    可他執行了才知道，這是盛卓然送他的禮物。

    *

    歐陽天明沒勸成，削了第二個蘋果，有些糾結地問：“顧老師，您真的不署名嗎？這樣突破性的治療絕癥的方法，如果以后真的成功了，名聲都變成我的，顧老師怎么辦啊，我怎么把成果還你？”

    顧靖漫不經心地說：“我才高中就這么厲害，以后怎么可能只有這一個成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