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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連一絲斜視都沒有。 暖意融融的日光落在他的發上、肩頭,他的身后還跟著一隊人馬,亦是隨著他緩緩朝著長生殿的方向駛去??刹恢獮楹?,他的身后雖有侍從人馬,身側也有人聲嘈雜,但華枝瞧著,覺只覺得他的背影清落,身姿孑孑。 先前的他,如竹如松,堅強直挺。 此時他的身形依舊肅肅,可卻無端地讓華枝覺得,眼前之人好似一片葉子,漫漫余生中,伶仃地在宦海中沉沉浮浮。 華枝母親過世得早,阿娘離去時,她尚還年幼。明明是許多事都記得不甚真切的年紀,她卻清清楚楚地記得那滿室白布的靈堂。一群大人哭得昏天黑地,哭完了這一批又換下一批。她被婆子抱著,就那樣在靈堂守了整整三日。三日后,父親終于微紅著眼,同她說了這么多天以來的第一句話。 他像是一夜之間年老了十余歲,聲音沙啞到發澀。 “我的阿枝,再也沒有母親了?!?/br> 蕭歟他,再也沒有母親了。 ...... 蕭歟一進宮,便呈上了一道折子。 皇帝高坐在龍椅之上,看著太監將蕭歟的折子奉上前來,略一打量,欣慰而笑。 “祁王,朕此番催促你歸京,也正是為了此事?!?/br> 他自愿請命,去濱西平定叛亂之人。 “朕知曉,你是個孝子,朕也并非不通人情。于情于禮,你應該是留在連崖山為楚侯王夫人守孝??僧斚?,內憂外患雙重迫之,朕也希望你能以大局為重?!?/br> 正說著,他稍稍一頓,一雙手拭了拭那道攤開的奏折,眼中笑意愈發濃烈。 “果真,朕就知道愛卿不會讓朕失望?!?/br> 面對皇帝的褒獎,蕭歟只是稍稍低頭。他一身紫色官袍站在桌案之前,眼微低,唇線緊抿。 皇帝只當他還未從喪母的悲痛中走出來,便從座上站起,緩緩走到他身邊。 皇帝已有些年紀,腰也塌下去了些,雖與蕭歟相比他稍低了一些,可氣度與威嚴猶存。 他伸出手,放在男子的肩上,用力地拍了一拍。 “今天便留宿在宮中罷。朕設宴,給你接風洗塵?!?/br> 蕭歟彎身,一揖,“臣定不辱皇恩?!?/br> 皇命既達,宮里頭的人也準備得快速且妥帖。是夜,皇宮內便起了宴。 皇帝正坐其上,太子蕭景明次之。祁王蕭歟一襲軟袍,器宇軒昂。 眾人皆落座,禮罷,便有裊裊樂聲響起。 此次宴會,并無女眷前來,故此華枝也沒在場。 蕭歟竟有些興味闌珊。 舞女扭動著楚腰,隨著琴樂之聲翩翩起舞。水袖微揚之際,已有人醺醺然。 不免有官員從座位上站起,舉著酒杯,遙遙朝皇帝與祁王一敬。 “聽聞祁王大人此番匆忙回京是為了率軍剿滅匪人,如此大義,廖某敬佩?!?/br> 說話的是方提拔上來的廖尚書。 有人敬酒,蕭歟便也抬手回了一杯,卻是一言不發。 廖尚書也不尷尬,他知曉祁王一向如此,便也未往心里去,躬身又斟滿了一杯酒,揚聲道:“我大蕭有祁王殿下,邦興矣!” “邦興矣!業盛矣!” 此話一出,席間眾人紛紛舉起酒杯,朝著席上一拜。 一片笑聲之中,各人將杯中佳釀一飲而盡。 在無人發現的地方,一位身著素衣的少女藏在簾子后,將席間的一切都聽得真真切切。 他要走了。 要離京,率軍剿匪。 華枝突然想起來,上一世好像也是眼前這般光景。祁王蕭瓊之如眾星拱月一般率著朝廷重兵離開京城,自此以后,他便活在了一聲聲捷報里。 她搬入了華春宮,倚在冰冷的床榻之上,在冰冷的孤寂的夜里,聽著快馬加鞭傳入皇宮的一道道捷勝之聲。 他似天神,活在眾人的交口稱贊之中。 而她,卻如同一朵快要枯萎的花,一點點消逝在冰冷的后宮之中。 再見面時,她幾乎是一具尸.體。 有些昏黃的月色之下,少女暗暗攥緊了手邊的簾子。 不知是不是夜風過涼,還是她今日穿得有些少,她隱隱地打了個寒顫。 紗簾有些糙,她攥在手中,竟然覺得宮中之物很是硌手。 她想,這也許是她的最后一個晚上。 她必須要抓住這個機會,讓蕭歟留下來。 或者是帶她走。 這是她最后的機會。 第68章 皓月當空。 不知過了多久, 宮內的樂聲這才終于停歇。 有宴會必有美酒,許多人都淺酌了幾杯。因為有皇帝在場,眾人都不敢喝的太多,可這其中不乏有酒量不好的人,幾杯下肚, 已醉醺醺然。 蕭歟依舊十分清醒。 和一些官員幾番客套之后, 他便轉身上了馬車。 無水給馬車夫使了一個眼色, 馬車便立馬駛入一片夜色之中。 車內,蕭歟微闔著眼, 一手撐著頭,食指與中指相并, 按揉著太陽xue, 閉目養神。 今日不知怎么了,酒量竟這么差勁, 加上眾人都紛紛朝他敬酒,他又多喝了幾杯,此刻竟覺得頭有些昏昏沉沉的。 頭頂還有些疼。 忽地有夜風吹過, 卷起暗紫色的車簾,拂在男子面上。被清風這么一吹, 他的頭頂這才有些好受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