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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緩地笑了。 “mama這輩子,再也回不到天文臺,也看不到星星了?!?/br> “為什么呢?” “因為,mama有了屬于自己的北極星。兩個?!?/br> 記憶里,說完這句話,她點了點自己的鼻尖,又摸了摸孝慈的額頭。 可這里什么也沒有。 “媽?!?/br> 白色的綾緞飄著,飄著,忽然整齊地飄向了一個方向。 蘇齊云幾乎是失神地朝著那個方向走。 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容。 是連夢。 她不再是那天看到的一團模糊的東西。 連夢依舊端莊又秀麗,長長的黑發整齊地分成兩側,別在耳后,溫柔地笑著,只是,她的笑容是黑白色的。 她被裝在一個狹小的相框里,端端掛在靈堂中央,左右則布滿了花圈。 靈堂里的白綾就那么垂落下來,悠長悠長,像是把他的魂都帶走了。 孝慈坐在學步車里,她已經會走路了,但是這種場合,實在沒人有精力照料她,她又被放回了那個已經有些不合適的學步車里,自己和自己逗樂解悶。 不知何時,蘇齊云斜斜背上了書包,深一腳淺一腳地橫穿過靈堂。 他記得,他要去上學。 也許再放學回來,接了meimei,再等上一陣子,連夢就會打開房門,一邊笑著感嘆“今天熱死了呀”,一邊溫柔地問“想吃些什么”。 是,一定是這樣的。 他整了整自己的書包,穿過整間靈堂,還沒走到門口,聽到一句怒喝:“干什么?” 蘇齊云整個人都是木然的,他可能在說話,他聽到自己的聲音,但整個人卻像是飄忽的,腦海中是一團不明的漿糊。 “……上學?!?/br> “什么?!” 那人聽起來很憤怒。 他被人扳過了肩膀,頂著兩層黑眼圈的男人正憤怒地瞪著他,他的眼白上布滿了血絲,連瞳孔都熬得有些散開了,可這完全不妨礙男人臉上騰騰的怒氣。 蘇正則的聲音像炸雷一樣響徹:“我再問你一遍,你要去干什么!”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低得像囁嚅:“上學?!?/br> 啪。 蘇齊云被打得臉一偏。 “媽都沒了,還上學!” 這一次,他足足怔了十幾秒,終于繃不住,抬起胳膊遮住了臉。 他的肩膀顫抖著,蘇孝慈踩著小學步車吱呀吱呀地走了過來:“嘎嘎?!?/br> 她還以為蘇齊云和他躲貓貓,歪著頭,死命想看清他哥埋在胳膊里的臉,究竟是什么表情。 這次蘇齊云再也忍不住了。 他抱住了孝慈軟軟的小身子,可她根本理解不了這背后的意義,不理解她哥為什么抱她、不理解她哥為什么傷心、不理解大家為什么聚集在一起,更不理解為什么好幾天沒見到mama。 孝慈口齒含糊地笑著,拿胖乎乎的小手,揪著他哥偏長的頭發。 蘇正則一直沒走,他的皮鞋就停在一邊。 一股莫名的恨意升騰起來,如果不是他,如果他不做這份工作,如果那天蘇正則在家…… 可這世上斗轉星移,什么都會有,卻永遠不會有如果。 直到蘇正則的皮鞋邊,出現了幾滴圓潤的水痕。 蘇齊云偏過了臉。 看不到蘇正則的悔恨和歉意,他的恨會輕松單純很多。 而這時候,蘇正則自己把蘇齊云的那點不忍,親手扼殺了。 “正則?!?/br> 一位穿著黑色洋裝的女人左手扶著大門,站在院子門口。 蘇齊云注意到,她應當是涂了口紅。他mama從不涂。 等她踩著低低的高跟鞋走進來的時候,蘇齊云注意到了第二個不同,她提著珍珠綴成的精致小包。 他mama只會用著能裝下很多孝慈東西的大布包。 “節哀吧,正則?!?/br> 這個精致的女人走近了蘇正則,抬手撫住了他的肩。 靈堂中央,連夢還在純凈溫婉地笑著,一邊的孝慈,還不知道在呀呀咿咿說著些什么。 蘇正則沒有掙開那只手。 那一瞬間,蘇正則在他心里,幾乎和兇手一樣可恨。 原本,蘇齊云對著馮易之發來的邀請,還在猶豫。連夢下葬之后,他幾乎什么都沒收拾,買了第二天最早的票,抱上孝慈就踏上了去京城的火車。 火車上臭烘烘的,還有人公放著廣播,一路上,蘇齊云死死抱著孝慈,從清晨六點出發,歷經十幾個小時,晚上八點鐘,才來到完全陌生的大城市。 “是的馮老師,我就在西廣場前面的電話亭里?!?/br> 掛掉電話,蘇齊云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不高興。 他單手抱上孝慈,推開電話亭的門,抬眼看到了另一個和他年紀差不多的人。 “你就是蘇齊云吧?!?/br> “馮老師讓我來接你的?!?/br> 那個人學著大人樣,朝他伸出手:“我姓齊,單名一個光?!c日月兮齊光’的意思?!盵1] * 這個名字讓他猛然驚醒。 黑暗里,有點潮潮的,耳邊是梭梭的細雨聲音。 他像是躺在什么yingying的地板上,室內只有一點朦朧而晦暗的光亮。 隱隱約約,好像哪里有誦經聲,低低地縈繞在他耳側。 蘇齊云坐了起來。誦經聲,瞬間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