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驍拿出了作為證物的那方雪青色帕子。

    “娘娘，這帕子確實是您所繡?！庇吃略谝慌缘溃骸霸谀蠊髑?，那日德妃娘娘來咱們宮中。您送給了德妃娘娘拭汗，當時許是德妃娘娘恍惚，竟帶走了?！?/br>
    當時娘娘怕這些貼身小物容易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還特意跟皇上解釋過。

    之后兩年過去，并沒因這方帕子而生出事端，這件事便被漸漸淡忘了。

    映月是在向失去記憶的念善解釋，也是在宋驍面前說明自家主子的無辜。

    宋驍也記起，念善確實曾向自己提過。

    “沒錯?！蹦钌平舆^帕子，仔細看了看，又讓映月取她之前繡過的帶祥云紋飾的荷包?！盎噬夏?，妾身收針時的習慣，跟帕子是一樣的?！?/br>
    這帕子是從德妃手里流出去的沒錯。

    “是德妃?！彼悟旐馕⒊?，原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德妃已經有如此多的小動作。

    先前他太輕信德妃，以至于縱容了她。

    “皇上，雖是由皇貴妃挑起事端，可妾身不信是皇貴妃刻意安排?！蹦钌茝娜莸牡溃骸爸劣诘洛锬?，妾身僭越，請您先靜觀其變?！?/br>
    宋驍挑了挑眉，等著她解釋。

    “今日這事出來，妾身本該因此擔驚受怕，畢竟謠言傷人，卻也捉摸不到?！蹦钌撇痪o不慢的娓娓道來：“妾身懷有身孕，若情緒起伏過大，必定影響肚子里的孩子?！?/br>
    再加上德妃又暗中派人調換了佛經，李太醫說佛經用藥水浸泡過。

    至于成分，有不少是容易致人滑胎的藥材。但這些劑量的吸入，還不足以讓她小產。

    德妃便想著要利用皇貴妃，利用謠言讓她先亂了心神。

    “眼下妾身更擔心皇貴妃?！蹦钌茡嶂吒呗∑鸬亩亲?，微蹙著眉道：“您和妾身都知道始作俑者不是皇貴妃，皇貴妃至多是發現這個機會，想借此打壓妾身?！?/br>
    雖說因著先前的舊事和如今她們的身份，皇貴妃并不喜歡她。只是皇貴妃喜歡孩子，對熠兒和玥玥都很好，兩邊都相安無事。

    可如今皇貴妃分明動了想搶走大皇子的心思，自然希望傳出些她德行有虧，不配撫養大皇子的流言。

    “妾身想請皇上勸一勸皇貴妃?！蹦钌铺ы聪蛩悟?，神色坦然?！斑@事本與她無關，還請皇貴妃不要再插手?！?/br>
    若同時拉皇貴妃下水，德妃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宋驍聞言，凝視了念善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他不計較流言，甚至仍然信重霍治臻，是不想傷了善善；而善善能顧全大局，是不是心里仍然沒他的位置？

    “你放心，朕絕不姑息德妃?！彼悟斏裆g透著幾分銳利冷意。

    念善輕聲應下。

    用過午膳后，宋驍回了福寧殿。

    蘭心服侍念善歇下，她低聲道：“娘娘，宮中若仍有皇貴妃，對于皇后來說絕不是一件好事?！?/br>
    如今的形勢再清晰不過，皇后之位的不二人選便是嘉貴妃。

    “我讓皇上提醒皇貴妃，是有兩個意思?！蹦钌粕裆胶偷牡溃骸叭艋寿F妃因此能看清現實，放下執念，我能容下她；若皇貴妃執意如此，皇上的話會讓她徹底逆反，來針對我?！?/br>
    宋驍的話可能是警醒，也可能是刺激，皇貴妃不得不做出選擇。

    念善將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垂著眸子笑了笑：“我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若她們一再觸犯我的底線，我也絕不會輕輕放過。為了孩子們，我也會坐穩自己的位置?！?/br>
    蘭心看著念善，眼眶發澀。

    若是懿賢皇后還在，指不定要多心疼。

    “蘭心，不必為我難過，這也是我的選擇?！蹦钌铺ы?，眼中已是一片坦然。

    她從來不后悔。

    ****

    德妃自回宮后就一直留在慶福宮養病，并沒有外出。

    平日里除了皇貴妃來看過她兩次，英妃和敬妃分別帶著唐美人她們來過一次，自此就冷落了下來。

    最要緊的是，宋驍只探望過一次，就再沒來過。

    “娘娘，您該用午膳了?！比潭嶂澈凶吡诉M來，德妃靠在大迎枕上，面上仍未見紅潤之色。

    “皇貴妃鎩羽而歸？”德妃示意她放在一旁，垂了眸子淡淡的問道。

    忍冬遲疑片刻，還是輕輕點了頭。

    皇貴妃帶著康郡王妃回了昭陽宮后便沒了下文，皇上仍舊帶著大皇子去了瑤華宮，與往日并無不同。

    德妃死死的攥住了帕子。

    “娘娘，嘉貴妃懷著身孕，皇上必會優待她。這懷疑的種子既是已經種下，皇上便會追查此事?！比潭瑢捨克溃骸澳f要沉住氣，別熬壞了自己的身子?！?/br>
    沒錯，有哪個男人能容忍自己女人，竟和別的男人有染，哪怕僅僅是謠言——

    德妃定了定神，扶著忍冬的手坐了起來。

    “皇貴妃因為大皇子的事和今日皇上的表現，必定心中不快?！彼冻龀爸S的神色，道：“皇貴妃若是還能忍，本宮才佩服她呢！”

    皇貴妃本就離皇后之位一步之遙，等江念善生下肚子里的孩子，怕是皇貴妃就要屈居在江念善之下。

    懿賢皇后在時，皇貴妃就一直被壓著；懿賢皇后薨了，她怎么甘心被另一個姓江的人壓著？

    這是她最后的機會。

    “娘娘，聽說嘉貴妃日日給懿賢皇后抄經，每日少說也有兩個時辰?！比潭瑩熘茏尩洛吲d的事情說，她低聲道：“莫非皇貴妃驚動了嘉貴妃，嘉貴妃心中有愧才……”

    德妃面色稍霽。

    “留意瑤華宮的動向，雖是咱們無法安插人，只留意李太醫去請脈的次數?！钡洛诘溃骸敖柚o本宮去取藥的機會，打探嘉貴妃最近有沒有胎動頻繁、腹中隱痛的情形?！?/br>
    忍冬答應下來。

    江念善想借著龍鳳胎的吉兆更進一步，她就要這對孩子胎死腹中——

    德妃眼神驀地變得陰鷙。

    “把藥取來，本宮從今日起開始泡藥浴?！?/br>
    忍冬聞言有些猶豫，這藥是有毒性的，對自家娘娘身子也有損傷?！澳锬?，不若讓奴婢來，奴婢比您還身子骨好些……”

    德妃笑著搖了搖頭。

    “好丫頭，本宮知道你心疼本宮?？蛇@事非得本宮來不可，一來你不能近身，二來本宮這些日子喝得藥，能更好激發藥性?！?/br>
    忍冬這才不再堅持。

    娘娘這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她越來越不認同。

    對上嘉貴妃，娘娘已經用過了兩次。

    娘娘執念已深，只希望娘娘能實現心愿，早些停手！

    ****

    等到李太醫送來結果時，念善沉默了許久。

    “娘娘，此事已證據確鑿，您可以向皇上稟告?！崩钐t知道念善定然傷心憤怒，他怕念善藏在心中不提，對身體損傷?！俺歼@就啟封懿賢皇后的所有脈案，舉太醫院之力，很快就能有結果?！?/br>
    鳳儀宮中他們取回來的木料是有問題的，被人動了手腳，被換上的這塊看上去跟普通木料無異，實則其中已經沁入了毒物，讓人身體一點點衰敗下去。

    這藥性散發的本就慢，遇上帳中香里的沉香，更能在不知不覺中激發藥性。

    德妃果然是中個高手，許多方子都是李太醫查閱大量醫書后，發現的極其偏門的法子。

    這樣就讓她伏法，豈不是太輕易了？

    念善緩緩的開口道：“本宮知道了，過兩日本宮會親自稟告皇上?！?/br>
    李太醫不知念善還有什么打算，識趣的沒有多言。

    “后宮妃嬪未能有孕，是不是也跟德妃有關？”念善問道。

    李太醫面露遲疑之色，道：“臣還不敢確定，要徹查德妃的貼身之物才清楚?！?/br>
    原先宮中出事時，也曾細細的查過慶福宮，只是沒查出問題來。李太醫有了個極端的假象，最毒的一味藥，極有可能是德妃本身。

    他從醫書上看到，說是西南一帶，曾有人血養毒。

    只是在查證之前他并不敢亂說，等到宋驍正式下旨后，便能查清。

    “本宮自有打算，還請李太醫先緩上兩日再告訴皇上?！蹦钌泼嫔届o的道?！皩α?，本宮聞了那香料，本該有頻繁的胎動罷？總之該有的跡象，你都設法在太醫院中透露一二?！?/br>
    李太醫忙答應下來。

    等李太醫走后，念善神色靠在大迎枕上，她緩緩閉上了眼。

    大顆大顆的淚珠從她眼中滑落，冥冥之中她記得，仿佛小姑姑拉著她的手說，善善不哭。

    她沒有哭出聲，她只是流淚。

    原先她就只能依靠小姑姑的庇佑，如今雖是來不及，可她要為小姑姑報仇！

    念善再睜開眼時，目光似海般深沉。

    她恨不得親手撕了德妃，若不是肚子里懷著兩個孩子，她可能真的會采取簡單粗暴的手段。

    這都無法紓解她的心頭之恨！

    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只能說明德妃對宋驍的喜歡，比她自己肯承認的還要深得多。

    那么真正能摧毀德妃的就是宋驍的厭惡，和她的成功——念善看著自己渾圓高聳的肚子，這兩個孩子，令德妃嫉妒得發狂了罷？

    德妃阻止后宮有孕，是想自己生下宋驍的子嗣。

    這般歹毒的心思，德妃的這股狠絕，真真非常人能有。

    那就在宋驍面前將德妃的畫皮全部撕開！

    讓德妃以為自己將要得逞之時，發現一切轟然坍塌。

    她一無所有。

    ****

    自從南巡回來之后，皇上本就偏寵嘉貴妃，如今更有了專寵之勢。

    昭陽宮外。

    大家照例來給皇貴妃請安后散去時，對于皇貴妃，英妃等人心中多有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