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節
景陽長公主頷首。 還不等他們仔細分析,廣場上的顧渠與裴延忽然夾緊馬腹,加快速度,疾馳奔向一側。 下一刻,只聽到一聲沖天炮的嘯叫聲,劃破長空。 說時遲那時快,長樂殿四周突然涌現出無數黑衣弓箭手。 宛若下雨般,無數支鋒利的羽箭齊刷刷的射向廣場正中央,其氣勢,銳不可當。 不過一個呼吸的功夫,裴長洲帶領的精銳部隊,紛紛倒于羽箭之下。 就連裴長洲本人,也被十幾支羽箭,射成了刺猬。 裴長洲不可置信的低下頭,看著穿破身軀的羽箭,溫熱的血汩汩流出。 怎么會、怎么會這樣。 這些弓箭手都是從哪里來的? 他難道就要這樣死了么? 極度的震驚與不甘中,他的耳邊是羽箭冷冽的破風聲、痛苦的喊叫聲、短兵相接的金屬碰撞聲,還有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喚—— “長洲??!我的兒——” 裴長洲扭過頭,他看到華麗明亮的長樂殿前,他的母后正朝他這邊看,她的面容因巨大的悲傷而變得扭曲猙獰。 他一瞬間有些慚愧,他輸了,母后該怎么辦。 母后,兒子無能。 他從馬上墜下,余光又看到自己的父皇,高高在上,肅穆威嚴,他分明看到他倒下,視線卻沒在他身上停留多久,慌張擔憂的去尋另一道身影。 裴長洲重重的摔倒地上,濃重血腥味在鼻腔與口腔彌漫著。 在他焦距渙散的最后一刻,他順著他父皇的目光看去—— 哦,是裴延。 漫天火光中,裴延俊美的臉上是盡在掌握的自信冷靜。 這時,裴長洲的腦袋也清醒過來,原來這一切不過是裴延布得一個局! 好一招請君入甕,將他全部的勢力一網打盡。 憤怒、不甘、悔恨涌上心頭,他死不瞑目。 …… 周皇后崩潰了。 親眼看到自己的兒子萬箭穿心倒在一片血泊中,她心頭那根名為希望的弦,“啪”的一聲繃斷了。 痛苦滿滿的占據她的心頭,只是此刻,她顧不上掉眼淚。 強烈的仇恨沖昏了她的理智,她捏緊手中的匕首,瘋了般朝著昭康帝撲了過去。 “陛下?。?!” “皇兄!” “舅父!” 在場眾人大驚失色,只見周皇后的匕首抵在昭康帝的喉管,那鋒利的刀刃在月光下泛著泠泠寒光。 昭康帝聽到周皇后急促的呼吸聲,瞇起黑眸,沉聲道,“皇后,你這是作甚?” 景陽長公主也著急的呵斥道,“皇后,你瘋了嗎?你趕緊放開皇兄?!?/br> 周皇后陰惻惻的笑著,“放開?放開可以啊。我兒子死了,得有人償命才是!” 她語氣激烈地大喊著,“裴延,裴延呢?你們想要皇帝活著,就把裴延叫來!” 此情此景,眾人面面相覷,不敢出聲。 廣場上的叛軍已經被全部誅滅,臺階上都堆滿了一層尸體,空氣中彌漫著濃厚的血腥氣,就連天上的那輪圓月,仿佛也被鮮血染就,泛著詭異的猩紅。 在這片死寂中,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 眾人下意識看去,只見一道高大修長的身影握著長劍拾級而上。 他的衣袍沾染了大片的血污,俊美無儔的臉龐上也染著血,黑眸深邃如墨,周身強大的氣勢讓人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在眾人的心目中,太子一向是溫潤如玉、矜貴清朗的翩翩君子,他們何曾見過這樣太子—— 邪戾陰冷,宛若從地獄中走出的嗜血修羅。 裴延握著劍,走到昭康帝與周皇后面前站定,視線在那把匕首上停留片刻,隨后徐徐的對上了周皇后那雙充滿仇恨的眼眸。 他淡淡道,“皇后找孤?孤來了?!?/br> 周皇后見他這副淡定自若的模樣,心中更恨,咬牙道,“你這個心思歹毒的畜生,我要你給長洲償命!今日你與你父皇,只能活一個?!?/br> 說到這里,她揚起一抹陰毒的笑容來,對昭康帝道,“陛下,你平日是那樣的偏愛太子,今日我倒要看看,你心愛的兒子,到底是會選擇你,還是選擇他自己?!?/br> 昭康帝濃眉擰緊,眸中閃過一抹陰鷙,“周氏,朕看你是不想活了?!?/br> 周皇后笑道,“周家被你抄了,長洲也死了,逼宮也失敗了,你以為我還能活、我還想活么?陛下,黃泉路冷,臣妾怎么也得拉上你和太子作個伴啊?!?/br> 她大笑著,手也因著笑聲而抖了下,匕首立刻在昭康帝的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 景陽長公主被周皇后這笑激得渾身發麻,怒斥道,“你小心點,別傷到皇兄!” “這么一道小傷口算什么?我可憐的長洲,他身上中了那么多箭,你們有誰心疼了嗎?” 周皇后神色癲狂,說完,又直直的盯向裴延,“太子,做決定吧。只要你現在自刎,我就放了你父皇。反之,我帶著你父皇一起去死!” 裴延薄唇掀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的看向周皇后,“你要與孤談判?” 周皇后笑容一滯,隱約覺得不對。 裴延道,“孤手中也是有籌碼的?!?/br> 說罷,他抬了下手。 很快,兩個士兵將五花大綁的裴靈碧推上前來。 裴靈碧渾身發抖著,顯然嚇得不輕,待看到以匕首挾持昭康帝的周皇后時,她更是瞪圓了眼睛,被塞住的嘴里發出嗚嗚嗚的悶聲。 一個士兵將裴靈碧嘴里的布取下,裴靈碧立刻大喊道,“母后,你這是做什么?你瘋了嗎,你怎么敢挾持父皇!” 周皇后顯然忘了還有個女兒,乍一見到裴靈碧,神色恍惚,隨即又哭道,“靈碧,你皇兄他死了?!?/br> 裴靈碧一陣大駭,心頭卻沒有太多的悲傷,更多的是恐懼,“怎么回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日不是除夕嗎,皇兄怎么會死,母后為何要挾持父皇? 她關在殿里一個月的時間,外頭怎么就變成了這樣? 裴延冷眼看著這對母女,稍一抬手,手中的劍便架在了裴靈碧的脖子上。 裴靈碧頓時僵住了,寒毛都豎起。 裴延語氣平靜道,“皇后,你已經死了個兒子,還想死個女兒么?!?/br>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將裴靈碧嚇得臉色發白,眼淚滾滾落下,聲音因為過度緊張而嘶啞,“母后,救我,我不要死,我不要!” 看著滿臉驚懼、涕泗橫流的女兒,周皇后一陣心痛。 就算她素日里偏心裴長洲,可女兒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rou。 就在她神色松動的間隙,裴延猛一抬手。 一道暗器“唰”的飛了過去,直直的砸中周皇后的手背。 “鐺——”的一聲,匕首被打落在地。 李貴伺機而動,帶著兩個太監趕緊上前控制住周皇后。 不過眨眼功夫,周皇后就被緊緊地壓倒在地,頭上的鳳冠掉落在一旁,精致的明珠串也斷了,四散在地磚上。 裴延快步上前,扶著昭康帝坐到一旁,“父皇,讓您受驚了?!?/br> 昭康帝摸了下脖頸,“無妨,是朕一時不備,才讓這瘋婦有機可乘?!?/br> 被壓在地上的周皇后見到這一幕,面容上滿是嘲諷,癲狂笑道,“好一副父慈子孝的感人場面!呵,裴延啊裴延,你可真是蠢,你剛才就該讓我殺了他,也算替你母后報了仇了!你以為你父皇是個什么好東西嗎,是他害死了你母后,你還救他!哈哈哈哈蠢啊……” 聞言,裴延眸光一凝,昭康帝的臉色也冷了下來。 周皇后瞧著這父子倆的反應,笑出了淚。 她剛才把匕首架在昭康帝的脖子上,他都始終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樣,可現在一提起顧沅,他立刻就變了臉。 可笑,真是可笑。 還不等裴延發問,昭康帝先一步上前,狠狠地掐著了周皇后的脖子,額上青筋暴起,厲聲道,“說!什么叫朕害死了沅沅?沅沅的死,是不是與你有關?” 周皇后被掐得臉色漲紅,卻依舊笑著,美眸中是孤注一擲的怨毒,“裴元徹,顧沅待在你身邊,有開心過嗎?我才沒有害她,是她自己不想活了,我不過是把真相告訴她而已?!?/br> 真相? 昭康帝眉宇緊蹙,目光愈發銳利,“你都與她說了些什么?!?/br> 周皇后痛苦的笑道,“我告訴她,她那青梅竹馬的未婚夫文明晏不是病逝,而是你殺的。我還告訴她,你一直對她與文明晏的孽種耿耿于懷,那孽種突發哮喘而亡,也是你一手安排的!” 她回想十六年前,那個秋雨凄凄的午后,是大皇子第五個忌日—— 那一日,顧沅跪在佛堂前誦經。 她流著淚跪在顧沅跟前,懺悔著,“皇后娘娘,臣妾對不起你,只是有一事,臣妾藏在心頭多年,實在難以忍受良心的譴責。大皇子他的死,不是意外,其實是、是陛下安排的……陛下他一直厭惡著大皇子的身世,所以特地命令大皇子的貼身宮女,用沾了漆樹花粉的帕子捂住了大皇子的口鼻,使得大皇子哮喘發作,窒息而死…… 當時臣妾就在花園假山后,親眼目睹了這一切,臣妾真是怕極了,跑的時候不小心跌了一跤。那宮女發現了臣妾,便將臣妾押去了陛下面前。陛下命令臣妾不許說,否則便要殺了臣妾……臣妾實在不敢違逆陛下的意思,才瞞了這些年??蛇@五年來,臣妾經常夢到大皇子慘死的模樣,臣妾真的瞞不下去了,嗚嗚……” 她永遠忘不了顧沅聽到這番話后的表情。 她瞧著心里痛快極了,險些沒忍住笑出來。 那個時候,顧沅的精神狀態已經很差了。她推波助瀾的一番話,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大皇子忌日的第二天,顧沅就服毒了。 思緒回轉,周皇后挑釁的看向昭康帝,“陛下,你也不過是一條可憐蟲罷了。你對顧沅再好,始終抵不過文明晏和那孽種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昭康帝的眼角泛著紅,眉宇間盡是暴戾之色,手中也加重了力氣,“你胡說!” 周皇后被掐得快要喘不過氣,臉漲成豬肝紅,艱難的將目光轉向裴延,磕磕巴巴道,“太子……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