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
景陽長公主察覺到女兒的異樣,無比淡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陶緹這邊也停下筷子,好奇的豎起耳朵,想要聽聽到底是哪家的小娘子這么倒霉,竟然要嫁給裴長洲這個渣渣。 只見周皇后笑意深深,稍揚起了語調,“臣妾聽聞定北侯有一掌上明珠,名喚聞蟬,年方十六,生的聰明伶俐,品貌端莊……” 之后她還夸了一堆文縐縐的贊美詞,不過陶緹一個都沒聽進去。 她整個人都懵了,滿腦子都在重復“草”這個字。 安安靜靜坐在下首吃蜜瓜的許聞蟬,?????? 聰明伶俐??? 品貌端莊??? 不是,她就吃個瓜,怎么就吃到自己身上了? 第109章 時間倒轉至宴會前兩個時辰。 甘露宮里,周皇后面色沉靜看向裴長洲,“你別眼皮子淺,得放長遠了看,若能與定北侯府結親,對你百利而無一害!” 裴長洲捏緊拳,很是不甘心,“母后,上次秋狩你也是見過那許聞蟬的,她生的那么黑,那腰比我的還粗,嗓門也大,舉止粗俗,沒有半分溫柔可言……這樣的女人,怎堪當我的皇妃!說句難聽的,與她同睡一張床,我都覺得渾身難受!” 周皇后蹙眉,“哪有你說的這么夸張,我看那姑娘模樣長相清秀,五官端正,就是皮膚黑了些,多養養也就白了?!?/br> 裴長洲見周皇后話里話外還朝著許聞蟬,臉色又青了幾分,咬牙道,“我不要娶她!長安城里那么多花容月貌的淑女,母后為何偏偏給我相中了她!” 周皇后冷哼道,“長安城里那么多漂亮的小娘子,哪家有定北侯的實力強?他手握五十萬禁軍兵符,在西北聲望頗高,如今回了長安城,在朝中的影響力也非同小可,極得你父皇的看重與信任……”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分析道,“定北侯暫且不提,就說他許家七個兒郎,沒一個孬種,個個都是有勇有謀的猛將。日后若起戰火,他們許家一門的將星能撐起大半邊天!這樣能耐的岳家,你有什么不滿?” 裴長洲濃眉緊擰著,“母后你說的這些,兒子不是不知道,可……” “可什么可。這許大姑娘是定北侯捧在掌心的明珠,若她成了你的皇妃,定北侯府還不得全力支持你?” 說到這里,周皇后斜了他一眼,“老話說,娶妻娶賢。你別總看臉蛋身段,要看妻族能否為你助益。等你順順利利坐上那位置,屆時你憑著你的心意去納妃子,我也不管你。只娶正妻這事上,你得聽我的?!?/br> 周皇后這話有理有據,軟硬兼施,真讓裴長洲心思動搖了起來。 他心底盤算了一番,抬眼問道,“母后,你確定這婚事能成么?那個許聞蟬與太子妃交往頻繁,太子妃怕是沒少在她跟前說咱們的壞話?!?/br> 周皇后淡淡道,“女人嘛,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只要她嫁給你,你再對她溫柔小意的哄一哄,一顆心不就偏到你這邊了?何況,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你父皇金口玉言的賜婚,哪里還輪到她一個小丫頭樂不樂意嫁?!?/br> 裴長洲一怔,旋即恍然,“母后,難道你打算今晚……” 周皇后抿了抿紅唇,美眸瞇起,“先在你父皇面前探探風,看看他的反應,見機行事?!?/br> 她深深地看了裴長洲一眼,神情和藹,“長洲,你要相信母后,母后安排的一切,都是為你考慮的?!?/br> 裴長洲默然,鄭重的點頭,“兒子知道了?!?/br> 心里卻暗自想著,娶就娶了,等他坐上龍椅當了皇帝,許聞蟬若是安分,他還能給她留個皇后的身份。若是不安分,左右廢后也不是什么難事。 ……… 且說回宴會這頭,許聞蟬整個人都懵了,手中捧著一塊蜜瓜,一時不知該做出何種反應。 許家七位哥哥和六位嫂嫂也都怔住了,昨兒個母親還在抱怨七弟與小妹的婚事,沒想到今日,皇后娘娘竟然相中了他們家小妹,母親這嘴是開過光的吧? 定北侯和侯夫人一陣恍然,很快回過了神,夫妻倆交換了個眼神后,侯夫人微笑道,“皇后娘娘,小女蠢鈍,哪里擔得起娘娘這般稱贊,臣婦這當母親的,聽著都慚愧?!?/br> “侯夫人莫要太謙遜?!敝芑屎笮Φ煤蜕?,又朝著許聞蟬輕輕招了下手,“來,聞蟬,你到本宮跟前來,讓本宮仔細看看?!?/br> 許聞蟬,“……” 就很突然。 但皇后發話了,她也只能硬著頭皮走上前,恭敬的朝著帝后及景陽長公主行了個禮。 周皇后笑瞇瞇的拉過她的手,露出極其滿意的笑,夸了兩句,又轉臉看向昭康帝,“陛下,這孩子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老實規矩,不驕不躁。不知陛下覺得如何?” 許聞蟬就很慌,她的手都在抖。 所幸陶緹和青禾一左一右的坐著,好歹給了她一點力量,不然她真想白眼一翻,直接撅過去。 陶緹看到許聞蟬顫抖的肩膀,不禁咬住了嘴唇,手緊緊地揪著錦裙。 得想個辦法才是,她總不能看到阿蟬去跳火坑。 可是要怎么做?她總不能蹦出來大喊:我反對這門婚事吧? 就在她絞盡腦汁時,一只溫涼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陶緹緩緩抬眼,對上裴延那雙沉靜如深潭的黑眸,他用眼神告訴她:別慌。 陶緹皺眉,還是緊張:不慌不行啊,再不想辦法,如果陛下真的賜婚,那阿蟬這輩子就真毀了??! 裴延裝作幫她整理珠釵,稍稍湊到她的耳畔,輕聲道,“且先瞧著?!?/br> 他那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脖頸側,像春風拂過,癢癢的。 莫名的,陶緹也鎮定了幾分,朝他點了下頭,轉而繼續盯著上頭。 昭康帝平靜的看了許聞蟬一眼,淡漠的眸子里閃過一抹深思,他沉吟道,“嗯,虎父無犬女,頗有幾分定北侯的風范?!?/br> 許聞蟬,“……”我感覺你在內涵我丑,并且掌握了證據。 突然,臺下傳來“噗嗤”一聲笑,像是憋不住噴出來的。 何人這么放肆? 眾人看去,只見是青禾縣主身旁的謝小公爺。 見眾人目光都被自己吸引了,謝小公爺強忍著笑意,斂眸朝著昭康帝道,“舅父恕罪?!?/br> 昭康帝淡淡的瞥了一眼外甥,也不與他計較,只將視線放在定北侯身上,沉沉的問,“許愛卿,朕要與你做親家,你以為如何?” 定北侯本要起身回話,被昭康帝制止了,他便坐著,魁梧的身形鋼板一般筆直,聲若洪鐘,“陛下厚愛,臣本不該推辭。然小女愚鈍頑劣,脾氣驕縱,實非二殿下之良配。還請陛下與皇后為二殿下另覓佳婦?!?/br> 許家七位哥哥也都挺直了身板,齊刷刷的看向昭康帝,態度與定北侯一致。 昭康帝看著定北侯府的反應,有些不合時宜的想著,定北侯瞧著一粗野莽夫,卻將兒子們教得很好,都說家和萬事興,他們府上兄弟和睦,又愛護meimei,在人口眾多的大家族中實為難得。反觀自己的子嗣…… 身在皇家,爾虞我詐,勾心斗角,能有多少兄弟情呢? 他不出聲,眾人也都吊著一顆心。 周皇后心里拿不準,生怕昭康帝不答應,忙補充道,“定北侯這話實在客氣,本宮覺著你家聞蟬好。你莫不是看不上我皇兒,才這般說的吧?” 定北侯一噎。 周皇后又道,“陛下,臣妾聽說聞蟬這孩子一向與太子妃交好,倆人親若姐妹,若是她能嫁給長洲,日后倆人做妯娌,豈不是更加和美?” 這時,左相夫人柳氏也出來幫腔,舌燦蓮花,著實夸了許聞蟬好幾句。 許聞蟬聽得瞠目結舌:她都不知道自己有這么優秀! 如今場上的局勢已經很清楚了,周皇后十分中意許聞蟬這個兒媳婦,定北侯府卻不樂意嫁,昭康帝的態度模棱兩可,尚無定論。 這時,景陽長公主語調慵懶的開腔,“皇后,雖說兒女婚事主要由父母來訂,但也要倆孩子互相喜歡,各自愿意。你再中意許大姑娘,到底也不是你與她過日子,要我說,你也得問問倆孩子的意愿?!?/br> 周皇后眼皮一跳,訕訕一笑,“是,是這么個理?!?/br> 她朝裴長洲使了個眼色,裴長洲立即會意,施施然起身,很是懇切的表達了自己對許聞蟬的傾慕。 陶緹聽得心頭冷笑不止:渣男說起情話來,還是從前老一套,惡心。 裴長洲這邊說清楚了,周皇后殷切的看向許聞蟬,“聞蟬,你怎么說?” 許聞蟬當然是不愿意啊,可周皇后的氣場太強大,直勾勾盯著她,盯得她心頭直發憷。 她本來就沒啥大出息,見著這樣的大場面,磕磕巴巴的憋著詞,“臣女、臣女覺得二殿下人中龍鳳,臣女……胸無點墨,品行一般……” 見她費勁兒的憋著詞,場中又站起一人來,拱手朝著昭康帝與周皇后一拜,“舅舅,舅母,外甥有一事稟明?!?/br> 見謝小公爺冷不丁冒出來,周皇后臉色微妙,昭康帝挑眉,“你說?!?/br> 謝小公爺深深看了許聞蟬一眼,肅然拱手道,“其實外甥也心悅許大姑娘,只是膽怯,未曾尋到合適的機會表明心跡?!?/br> 許聞蟬心里咯噔一下:還來?有完沒完??! 她不可思議的看向那如清冷朗月的謝小公爺,眼睛睜得大大的,無聲問道:這位大哥,咱們也沒啥交情,舍身倒也不必。 景陽長公主也嚇了一跳,她對許家兄妹的印象不錯,所以才出聲維護這小胖姑娘,可維護歸維護,不代表要搭上自個的兒子??! 她嗔怪的看向謝小公爺,“蘊石,別胡鬧?!?/br> 謝小公爺道,“母親,我沒胡鬧?!?/br> 景陽長公主蹙起眉來。 另一邊,陶緹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反轉給驚著了。 等回過神來,她湊到裴延身邊,小聲咕噥著,“我沒聽過謝小公爺對阿蟬存過這樣的心思呀?殿下,你說他這到底是樂于助人,還是怎么著?” 裴延側眸看她,淺淺一笑,“感情的事,誰說得清楚呢?!?/br> 陶緹見他笑,狐疑的瞇起眼,“殿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裴延薄唇輕啟,“蘊石偶然在我面前提過一回許大姑娘,說她很有趣,與其他女子不同?!?/br> 陶緹咂舌,若是青禾與許七哥,阿蟬與謝小公爺都成了,那竹苑山莊之行,周家費盡心機算計一場,反倒給他人做了嫁衣裳,也真是可笑。 在她胡思亂想時,沉默了好半晌的昭康帝發話了,“朕也不亂點鴛鴦譜,這事暫且擱下,日后再說。今日是中秋宮宴,大家都熱熱鬧鬧,吃好喝好,好好過個節?!?/br> 周皇后一怔,還欲再說,昭康帝一個眼神過去,她知趣的閉上了嘴。 昭康帝又讓許聞蟬先回自個兒的位置,許聞蟬顫顫巍巍的應了聲,剛一轉身,腿直發軟,踉蹌了一下,險些跌跤。 這一剎那—— 謝小公爺的身子下意識往前傾了一下,眉頭蹙起,帶著憂色。 裴長洲則是板著張臉,雖也皺著眉,卻是透著鄙夷。 兩人這反應,被昭康帝收入眼中,心下也有了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