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周皇后心頭猛地一跳,太子在洛陽出事了? 昭康帝繃著一張臉坐在龍椅之上,他雖已青春不再,但面容依舊英俊,輪廓深邃,英挺的眉目間是成熟男人的魅力,渾身散發著帝王高不可及的威嚴。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等緩過神后,狹長的黑眸瞇起,轉過臉看向一旁的周皇后,眼底迸出陰鷙凌厲的光來。 周皇后背后一陣寒意,面上卻還強撐著,“陛下?” 昭康帝薄唇輕啟,“太子在洛陽遇刺,下落不明……” 雖猜到一些,但親耳聽到昭康帝說出來,周皇后還是不可避免的一驚,臉色也白了幾分,蹙眉做出擔憂狀,“怎么會這樣,好端端的怎會有刺客呢?這洛陽府的兵將是做什么吃的?陛下,你也別太焦心,太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br> 昭康帝斜乜了她一眼,“見皇后如此擔憂太子安危,朕心甚慰?!?/br> 這話說的意味不明,周皇后心頭一凜,柔聲道,“臣妾是皇后,太子乃儲君之尊,出了這事,臣妾定是為他憂心的?!?/br> 若換做尋常人家的繼母,此時肯定會說“他雖不是我親生,我卻將他視如己出”之類的話—— 但周皇后不敢。 多年前,她曾經這樣說過,換來的是昭康帝的一聲嘲諷,“太子是沅沅所生,與你有何干系?!?/br> 這句話,就像是一根毒刺,深深地扎在她的心頭,每每想起,都是一陣刺痛。 在他眼中,顧沅哪哪都好,她周明緲哪里能與她比? 周皇后恨恨的想,是啊,顧沅哪里都好,但她還不是不愛你,你一顆心捧在她眼前,她都不稀罕瞧上一眼。你個權勢煊赫的帝王,在她面前還不是一條渴求愛意的可憐蟲? 這樣想,她心里又痛快,又……難受。 出了這樣的事,昭康帝自然沒心情喝什么補湯,坐在書桌前就開始寫圣旨。 周皇后也識趣,主動退下了。 這頭剛出勤政殿,才歇了沒多久的雨水又落了下來,雷神轟隆隆作響,一道閃亮可怖的電光在空中閃耀。 周皇后瞇起眼睛,嘆道,“這要入夏了,雨水就多了起來?!?/br> 大宮女給她撐著傘,壓低聲音問,“娘娘,太子他……” 周皇后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兩道精致的眉緊緊擰起,呼吸都變得緩慢起來。 太子遇刺,是誰搞的鬼? 難道是兄長那邊?不會,兄長一向做事縝密,絕不會出這么險要的一招。 難道……是長洲?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周皇后越想越覺得不安,華麗鳳袍下,染著鮮紅蔻丹的玉指漸漸地捏緊。 她咬牙,“去,去把三皇子叫到我宮里來?!?/br> 還沒等大宮女答應,她又突然改口,“不,不行,現在叫了,倒顯得我做賊心虛了……” 這個時候,不能輕舉妄動。 是夜,天空漆黑,無星也無月。 勇威候府,一向端莊穩重的張氏張皇失措的跑向書房,也不顧下人阻攔,直接將門推開。 勇威候正在燒東西,驟然見到張氏闖了進來,神色變了變,“夫人,你怎么來了?” 張氏眉眼間難掩擔憂,“我聽說太子出事了,還有我們阿緹,她也一起出事了,這是真的嗎?” 勇威候一愣,抿了抿唇。 張氏急了,上前就去拉他,“你說話??!” 勇威候鐵青一張臉,沉聲道,“是有這么回事?!?/br> 張氏身子一晃,要不是及時扶著書桌,怕是要栽下去。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對太子下手?”張氏跌坐在椅子上,失神呢喃著。 “唉,我瞞著你,就是怕你知道會擔心……沒想到你還是知道了?!庇峦驌u頭嘆息。 張氏呆了許久,腦中也閃過無數想法來,最后,她站起身來,道,“我得去找她!” 勇威候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卻見張氏一臉認真,“我得去找阿緹……我有一位閨中密友阿盧,她夫君是汴州刺史,汴州離洛陽近,我去找她,看她夫君能不能派些兵去找……” “胡鬧!”勇威候道,“洛陽全城都在找他們,一同伴駕的幾百名侍衛也在找,若要用得著汴州的兵力,陛下定然會發旨,哪里要你跑去?” 張氏眸中含淚,自責道,“都怪我,都怪我……我當初若是沒把她嫁過去,也不會出這事……她離開長安之前,我都沒跟她見上一面,她心里怕是還在怨我……” 一想到女兒如今生死未卜,而自己之前還與她賭著氣,張氏心口一陣揪痛。 勇威候靜了會兒,到底還是不忍心,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了兩句。 張氏抽泣一陣,淚光盈盈的看向勇威候,低聲道,“你與我說句實話,這次刺殺,是不是周家搞的鬼?” 勇威候表情僵了僵,“我哪知道?”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二房那點心思,女兒嫁給太子,你們暗地里卻靠攏周家,支持三皇子!” “你……你莫要胡說!” “我胡說?你們不是準備將四娘嫁給周府的三郎,好與周家攀親么?!睆埵侠浜咭宦?,“陶博松,你真是狠心吶,這么快就想好了退路……也是,阿緹是個女兒,又一向不招你待見,你有那么多子女,哪里會為她考慮?” 勇威候往后退了一步,冷聲道,“你好好的怎么又扯到這些了?真是不可理喻!” 張氏笑了,“不可理喻,你才知道我不可理喻!當初我是瞎了眼才會嫁給你?!?/br> 兩人你來我往,針鋒相對的吵了一架。 當初的夜明珠,也被二十多年的悠長歲月磨成了魚眼珠,情分越發寡淡。 最終吵下來,誰也沒討到好,不歡而散。 張氏氣沖沖離開書房,一路上狠狠地抹了把眼淚,平日里她重視端莊氣度,此時統統拋在腦后。 她跪在小佛堂前,虔誠祈禱,“求菩薩保佑阿緹和延兒這兩個孩子,信女愿用自己的命,換他們平安歸來?!?/br> 也不知道在蒲團上枯坐了多久,仿佛有一生一世那么長,她的淚水都要流干了。 第61章 在桃源村住了三日,陶緹挺適應鄉村生活的,唯一的不足,就是洗澡太麻煩了??! 陶緹本來想忍一忍,忍到展平他們找過來,但等到第四日,她實在忍不住了—— 時值初夏,本來就有些悶熱了,而且她一天三餐在廚房里,難免會沾染些油煙味,想要好好泡個澡的念頭伴隨著時間的推移,愈發的強烈。 于是乎,這日用過午飯后,她就開始忙活起來。 不像在行宮里,洗漱沐浴都有一大堆的宮人伺候,在農村想洗個熱水澡,光燒水就夠折騰了,更別說打水、提水、倒水、清理浴桶……院子里老的老,小的小,傷的傷,她想泡個熱水澡,全得靠自己。 陶緹就像只不知疲憊的小蜜蜂般,提著水桶進進出出,忙的不亦樂乎。等一桶溫度適宜的洗澡水準備好后,已是日頭偏斜的傍晚時分。 浴桶放在陶緹與裴延住的左廂房里,裴延很是自覺的走到院子外,給她留出空間。 陶緹將房門關好,美滋滋的走向那桶熱氣騰騰的熱水。 徐老伯家的浴桶實則是用來泡藥浴的,所以比尋常的浴桶高出不少,尋常浴桶坐下去水能沒過胸口的話,那藥浴木桶起碼得沒過肩膀。 陶緹三下五除二就解了衣服,踩著小矮凳,高高興興跨進了浴桶里。 身子剛一浸入溫熱的水中,她便感覺整個人被一種無比舒適的暖流給包裹住,這幾日的疲勞煩惱好似一瞬間都煙消云散了。 她懶洋洋的坐著,閉著眼睛享受著這份來之不易的享受。 舒服,真是太舒服了。 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脈,全身經絡都暢通了起來。 她這邊正沉浸在沐浴的舒適中,院子里,裴延一只手支著腦袋,神色慵懶閑適,看著浩哥兒打陀螺玩。 旖旎的紅霞彌布滿整個天空,云卷云舒,初夏的暖風輕輕吹拂著,不遠處的人家升起裊裊炊煙,隨風飄揚。 裴延坐著,此情此景,讓他體會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 他這會兒也有些理解徐文鶴為何拋下“神醫”的名頭,選擇隱匿于這山野之間了,一簞食,一瓢飲,雖在陋巷,卻有一番心靈上的安穩與慰藉。 就在他心中感慨時,屋內突然傳來一聲短促的尖叫—— “??!” 裴延一怔,倏然坐直身子。 浩哥兒也沒再打陀螺,小手撓了撓后腦勺,眨了眨眼,“裴郎君,剛才是不是大jiejie叫了一聲???” 聽到這話,裴延確定剛才不是自己的錯覺。 他蹙起眉頭,掀袍起身,快步走到門口,伸手敲了敲門,“阿緹,你怎么了?” 屋內一陣安靜。 裴延眉頭擰得更緊了,又咚咚咚敲了兩下門,語調低沉,“阿緹……是出事了么。你不說話,那我就進去了?” 里頭立刻傳來聲音,“別別別,你不要進來??!” 裴延,“……?” 此時此刻,屋內,陶緹正以一直極其尷尬的姿勢摔倒在地。 摔跤就摔跤吧,問題是……她還光著身子! 一想到剛出浴桶,她不小心踩到濺了水的矮凳一滑,腳踝一扭,便朝地上摔了個大馬趴,她就覺得羞憤欲死—— 丟人,真是太丟人了。 剛趴在地上的一瞬間,她的大腦都是空白的,強烈的羞恥感和的委屈感涌遍全身,差點沒哭出聲來。 還是裴延在門口第二次敲門,才讓她回過神來,硬是將眼淚憋了回去。 等羞恥感過去后,隨之而來的便是疼痛感,胸上、胳膊肘、膝蓋、腳踝……尤其是腳踝,一陣火辣辣的疼。 她也顧不得尷尬,努力從地上坐起身來,看了眼自己又摔臟的身子,欲哭無淚:真是白洗了。 門外裴延還在問,“阿緹,出什么事了,沒事吧?” 陶緹,“……” 求求你別問了,給我留點面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