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他抬起一只枯瘦黝黑的手,擺了個開花的動作:“嘭!這就是擅闖禁地的懲罰,懂了嗎?” 梅雪衣把半邊身體壓在衛今朝的肩背上,探頭笑道:“不就是吃幾枚棋子嗎,少廢話,我就問你,吃完你還敢不敢再與我夫君來一盤?” “咦嘻嘻嘻……”白衣人把手捂到嘴巴的位置,笑得前仰后合,“真是無知者無畏!我有什么不敢,再來一百盤都行——你倒是叫他吃??!” 梅雪衣微笑:“我夫君可不喜歡這樣的小點心?!?/br> 說著,探出胳膊拈起棋子來,像品嘗甜點一樣往嘴里送。 兩個無面人緊緊‘盯’住了她。 梅雪衣把棋子送到唇間,念頭微動:‘吸?!?/br> 精純龐大的力量消逝在她指間,她繼續把魔爪伸向下一枚棋子。 在兩個無面人愕然的‘注視’下,梅雪衣就像在吃餐后小甜點一樣,把棋盤掃蕩一空。 “嘶——”白衣人后仰,“吃了我的棋子,連老黑都要鬧肚子,你這女娃兒居然全無反應!咦,莫非你是個饕餮老妖?” “下一盤?!泵费┮掳谅厣斐鍪持?,點了點棋盤,“不敢下就早點認輸?!?/br> “嗤!” 棋盤之上硝煙再起,很快,白衣人再一次被逼入了絕境。 “女娃兒害我分心了,這局不算!”白衣人拍桌。 反正他本來也沒有臉。 “和也可以,不過你要回答我一個問題?!毙l今朝漫不經心地掂著靈石,在一擊絕殺的位置輕輕叩了兩下。 白衣人和黑衣人‘對視一眼’:“可以,不過,我們只答‘是’或者‘不是’?!?/br> 衛今朝頷首,平平靜靜地問:“二位發動仙魔之戰,目的是要這世間無人飛升?” 語氣就像在問‘中午吃了什么’。 兩個無面人瞬間沒有了任何聲息。 一切都靜止下來。 梅雪衣心頭一跳,感覺豁然開朗。 這場萬年前的仙魔之戰令修真界萬年不振,迄今為止修為最高者也只修到了合道中階。而在這場浩劫來臨之前,有資格沖擊飛升屏障的大能儼然不在少數。 前世自己想要飛升,便遭遇了生死守界人的聯手狙殺。 只看結果的話,無論仙帝魔尊還是生死守界人,目標似乎都是一致的——禁止飛升。 衛今朝抓到了根源所在。 許久,兩個無面人一起發出了冷漠的聲音:“是?!?/br> 雙方都不再言語,默默吃掉棋子之后,又開始了下一場廝殺。 空氣中就像繃緊了一道弦。 許久之后,衛今朝再一次將手停在了絕殺的位置:“二位棄絕真身,以一身通天修為維系巨陣,溫養極陰之息,供神魂修習鬼道,游走陰陽,是也不是?” 這一次,兩個無面人沉默得更久。 終于,黑衣人沉沉說了一句:“刺探旁人之秘,也在暴露你自身,你確定要繼續?!?/br> 衛今朝淡笑:“不愿和,我便落子了?!?/br> 他輕挽寬袖,便要落下那步絕殺之棋。 白衣人抬手阻住,陰森森地抬起頭:“是?!?/br> 新一局博弈又開始了。 氣氛更加冷凝,無面人身上再不見半分輕慢玩笑,只余隨時翻臉殺人的陰沉。 沒有即刻動手的原因,一個是無面人試圖扳回一城,另一個便是梅雪衣吃了太多棋子,讓這二人摸不著底。 不過這樣的局面不會僵持太久。 弦繃久了,總是要斷。 棋桌旁邊氣壓越來越低。 忽然,就像有陽光破開了陰云,一片沉重冷凝之間傳出了慕龍龍非常不懂眼色的指點聲:“嗨呀我說你這個白衣老伯怎么總是輸!剛才那一步走得實在是太臭啦,你這不是送子給人家吃么!就你這,不輸誰輸?那一步就該下在左邊,現在知道了吧?” 黑白無面人:“……” 梅雪衣:“……” 實在是不知道該說這小子什么好了。方才安全的時候他躲在一旁發抖,現在氣氛緊繃,他壓根看不出來,還以為下了半天棋這里已經很安全,于是又湊了上來。 湊上來就算了,還干了件下棋之人最痛恨厭惡的事,連姜心宜都捂不住他的嘴。 梅雪衣耷拉著眼角回頭:“觀棋不語真君子?!?/br> 慕龍龍毫無廉恥之心地把胸一挺:“有話直說大丈夫!來,老伯,我教你怎么反敗為勝!” 梅雪衣:“……” 無面人面皮猛抽。 在慕龍龍的指點下,白衣人這一局輸得更快了。 慕龍龍非常有義氣地拍著胸脯:“是我失誤!這個問題我來替老伯答!” 無面人:“……”一時真沒搞懂這小子到底是哪一邊的。 梅雪衣幽幽開口,聲音陰惻惻:“好啊,那你湊近點,好好看看你身邊這位和藹可親的白衣老伯,是不是你五歲時抓你到幽冥的那個鬼???” 白衣無面人‘刷’一下湊上去,還很體貼地撩開了臉頰兩側的亂發,幫助慕龍龍看得更清楚。 這么近的距離下,慕龍龍猝不及防和光溜溜的臉皮來了重溫舊夢,當場嚇暈了過去。 無面人:“……”這是什么品種的傻子? 場間的氣氛倒是與方才完全不同了,罩頂的黑云變成了漫天聒噪亂飛的鴉。 “繼續吧?!泵费┮率疽饨囊税妖埻拮油线h一點。 白衣無面人倒是起了興致:“女娃兒,你剛才說我把他捉去幽冥?” “準確說是你的鬼身?!泵费┮潞闷娴仄^看他,“你知道為什么嗎?” “他像我?!卑滓聼o面人露出一個并不存在的‘微笑’。 梅雪衣:“……臉型好像是有一點點像哈?!?/br> 棋局繼續。 又一局,衛今朝手中的棋一旦落下,便將封死對手生機。 他扶著棋桌,緩緩起身:“最后一問——此地種種,包括二位,皆是無中生有之術所幻,是也不是?” 黑白無面人臉對著臉,片刻之后,雙雙發出了怪笑。 “小子自尋死路,怨不得旁人嘍!” 二人齊齊化成殘影,眼見便要將衛今朝撕成齏粉。 在衛今朝的雙手離開棋桌,緩聲開口時,梅雪衣已將右手放了上去。 黑白二人出擊的同時,她蓄足了全力,沉聲冷喝:“吸!” 這一次,她全無顧忌,傾力施為。 結界之中生成了一個無形的大漩渦。草地、林木、土壤、石桌,一切都扭曲了起來,就像水中被破壞的倒影一樣。 飛掠向衛今朝的兩道殘影被拽在了原地,身體拉長,與周遭景象一起化成了破碎的力量,被梅雪衣盡數抽走。 眼前仿佛有一面畫壁在破裂,逐漸露出了畫壁后方的真容。 沒有世外桃源,沒有草長鶯飛。 面前是一個黑而深的大坑,坑底密布著繁復至極的陣法紋路,一筆一畫之中,生機勃勃地流淌著赤紅的血。 一時竟說不出是壯觀還是邪性。 陣心端坐著兩具身軀,一黑衣、一白衣。 那些血便是來自他們的至強rou身,與通天修為一起匯入這驚天巨陣,維系它永恒不滅。 衛今朝召出飛舟,緩緩掠向陣眼。 到了近處一看,更覺動魄驚心。 血液如瀑,自這兩具軀體身下涌出,若換了尋常人,眨眼之間全身血液便流干了。 “這就是仙帝與魔尊的身軀?!泵费┮滦⌒牡卣驹谥巯吓赃叾ň毧?,“這白衣魔尊果真與慕龍龍有幾分相似!難不成,慕龍龍是魔尊后人?” 衛今朝:“……”忽然覺得不留下后代似乎也不是什么壞事。 飛舟盤旋得更近了些。 兩具尸身看著都是青年模樣,黑衣仙帝俊美冷厲,白衣魔尊溫潤雋秀。雖已死去萬年,看著卻像是活人一般。 “陛下我還是不解?!泵费┮掳櫭嫉?,“哪怕修為通天,無中生有之術也不可能造得出活物??墒欠讲拍莾蓚€無面人,為何能說會動,甚至還可以思考?我原以為有‘靈’縛于其中,然而并沒有?!?/br> “王后以為,‘靈’從何來?” 梅雪衣煩惱地揉了揉眉心:“陛下問的可是千古難題了。我哪知道?!?/br> 他淡淡地笑:“大道。大道衍化萬物,賦予靈性。布陣之時,以無中生有之術造出兩個‘代行者’,再用大道之力賦予‘代行者’自身的記憶和能力,他們便能調動陣眼的力量守護這座巨陣?!?/br> 梅雪衣一點即透:“所以,守界人手中掌握的界之力便是大道之力。這么說來,他們已摘過通天道果了。咦,這便很奇怪,他們自己不飛升,也不許別人飛升,還甘愿尋死去做鬼,這是什么道理?” 衛今朝搖頭不語,久久凝視陣心兩具尸身。 如今一切已經十分明朗了,萬年前能人輩出,仙帝與魔尊踏上登天之路。這二人本該飛升成神,卻不知為何放棄了機緣,故意發動仙魔大戰,將世間能人盡數卷入這場浩劫。 而這二人借著大道之力設下了驚天陷阱,將整個戰場做成了巨陣,殺盡仙魔兩道所有能人異士,封印了一切飛升的可能。 太邪了! “若破壞陣眼,滅了這兩具尸體,會怎樣?”梅雪衣蠢蠢欲動。 衛今朝笑:“也許今晚你我便能見著守界人?!?/br> 梅雪衣:“……那還是暫時不要輕舉妄動為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