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那一次,是她遭遇的最為兇險的危機。 東大洲圣主慕蒼白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將至為精純的靈液藏入一頭千年妖龍的妖丹之中。 梅雪衣斬殺妖龍之后,很習慣地吞服妖丹,將它煉化。 結果便著了道。她是魔修,魔修的魔息與仙道的靈氣水火不容,誤服下精純靈液,便如同正道修士遭魔氣灌頂。 輕則走火入魔,重則斃命當場。 東圣主精心設計了這個局,在梅雪衣出事的時候,三只傀儡都被調離了身邊。 她孤身一人,強忍著靈毒噬心之痛,面對東圣主慕蒼白親率的八千仙門中人。 那一戰可謂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特殊馥郁的靈香,如刻骨之毒,縈繞她的身軀和神魂。 那一次她已不抱生還的希望了,反正她身上背負了累累血債,何時死,都不吃虧。 沒想到,東圣主慕蒼白的運氣真是壞到家。 本是萬無一失的誅魔局面,誰料竟讓他撞到了幽冥現世,黃泉夜行。九幽之門開啟,陰風冷火逸出,將修真者的靈脈當作了燃料,所經之處,修真者一個個被點燃,變成了燃著幽綠冷焰的蠟燭。 就連東圣主慕蒼白也未能幸免,自斷一臂才擺脫了幽火糾纏。 九幽冷火對梅雪衣這個魔修完全沒有興趣。 趁著戰場上一片鬼哭狼嚎時,梅雪衣成功拖著重傷的身軀逃離了包圍。 之后足足用了好幾百年的時間,她才把體內的靈毒徹底祛除。 靈氣的滋味,真是畢生難忘??! 此刻她病得昏昏沉沉,再次嘗到這個味道,她只能拼盡全力緊緊抿起雙唇,拒絕服毒。 ‘昏君你再不回來,你的妖后要沒了!’梅雪衣的掙扎微弱得可憐。 她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想要睜眼去看,眼皮上卻像是墜著秤砣一樣,怎么也打不開。 對方試了幾次,發現她的抵抗十分堅決,于是收回了勺子。 梅雪衣松了一口氣。 旋即,一對溫涼的唇貼了上來,用極其嫻熟的技巧撬開了她的唇齒,將藥液喂入她的口中,封住她的反抗,令她吞服下去。 梅雪衣:“……” 是誰!不惜與她同歸于盡! 嘴對嘴喂食數次之后,她終于睜開了眼睛。 昏君正舉起碗,將一小口藥液含入口中。 他?! 她用上全部力氣,掀掉了他手中的碗。 “為什么要害我……”她哀怨地盯著他。 昨天不是都安撫好了嗎,為什么他還是要趁她生病,要她的命? 他怪異地看著她,憋笑憋出了一陣咳:“咳……王后,三歲小兒吃藥,也不像你這般要死要活!” 梅雪衣含淚控訴:“你給我服的明明是毒?!?/br> “怎會是毒!”昏君道,“這是東海瀛洲進貢的靈芝仙草,說是有起死回生之效?!?/br> 梅雪衣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了。 她現在不是魔修,靈氣對她來說,不再是劇毒,而是大補。 “……” 她發現自己的身體果然飛速好轉。 她憂郁地看著他:“能起死回生的靈藥,你就用來治風寒么?” 他理所當然地道:“若是連小小風寒都治不了,孤便該問他欺君之罪!” 梅雪衣:“……” 一時竟不知道該怎么反駁? 第11章 御駕親征 服用靈芝仙草后,梅雪衣的風寒不到半日就痊愈了。 但是昏君并不讓她下床,他把雙手撐在她左右耳側,眸中閃爍著暗芒,威脅她說,若她敢下床一步,那他便讓她至少三日下不了床。 梅雪衣知道他的確有這個實力。 于是她老老實實在白玉榻上躺尸,靜靜感受體內殘留的靈氣。 凡界雖然靈氣稀薄,但千百年里也能凝出那么一兩株仙草靈植,用來修煉是遠遠不夠,卻能延年益壽,治愈頑疾,強身健體。 這般珍稀的寶貝,衛今朝竟用來給她治風寒。 這昏君,真是又瘋又敗家。 梅雪衣嘆了口氣,試著疏通經脈。 這具身體資質不好不壞。若是生在仙門,有足夠的修煉資源供給的話,大約能修個中上水平。 魔修就不太看重資質,修魔一道,最緊要的便是一個‘執’字,執念越重,對自己越狠,成就便會越大。一般來說恨比愛深刻,所以魔修往往苦大仇深,兇殘狠戾。 恨么…… 梅雪衣忽然發現,自己好像找不到重回魔道的理由了。 當初她本是一個小宗門的修真者,那個宗門叫做飛火劍宗,普普通通的宗門,弟子爾虞我詐,爭相往上爬,宗主是個衣冠禽獸,遍地私生子。 她是宗門里一個平凡的弟子,資質不好不壞,地位不高不低。 她忘了自己為什么要廢棄一身修為狠心踏入魔道。 她只知道后來魔功大成,帶著傀儡‘竹’從魔域歸來,第一件事就是屠了飛火劍宗滿門。 她不記得究竟和這個宗門有什么仇怨,只記得那時候的自己,看世界都是猩紅的。 再往深想,心底又是狠狠一痛。不過這一回的疼痛好像有了些許著落,那個空落落的地方,填上了一縷鏡花水月般的影子。 昏君回來了。 這幾日,他忙于備戰出征,只在夜里回來陪她。 前朝血雨腥風,風聲卻一絲一毫都傳不進后宮,她的朝暮宮歲月靜好,一派安寧。 昏君悄無聲息地走近床榻。 她沒睜眼睛,裝作熟睡的樣子。 她能感覺到他一直在盯著她看,呼吸輕得幾乎消失,只有實在憋不住咳意的時候,才會發出低低的喘息聲。 絲毫也不愿吵到她。 真是病態的寵愛。 * 這一天醒來,發現他坐在床榻旁邊守著她。 “王后,該出發了?!彼穆曇羯硢厝?。 梅雪衣一怔:“我也要去么?” “當然,”他微蹙著眉,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怎能讓愛妻獨守空房?!?/br> 他把她抱出了寢殿。 看到那幾架裝滿了她的衣飾、脂粉、點心、香料的大車以及一排排隨行伺候的宮女,她的眼角不禁狠狠跳了好幾下。 這是出門打仗的樣子嗎? 她覺得自己就算沒死在昏君手里,恐怕也要被敵軍斬于陣前。 愁人。 他執著她的手,同她一起登上他的御駕。 行軍主將率著兩名副將踏馬過來,為國君開道。梅雪衣吃驚地發現,副將之一竟是沈修竹。 衛今朝懶洋洋地攬住她的肩,蒼白的薄唇貼在她的耳側:“綁了沈修竹一同上路,定國公沈平成那只老狐貍才會死心塌地為孤守好契殊邊境?!?/br> 梅雪衣微訝,偏頭看了他一眼。 沒想到這昏君居然還考慮到了后背防線。不得了。 在她心目中,他已經是那種自認御駕親征便可天下無敵的自大狂了。 “若是打不過,孤會讓沈修竹帶著你,遠走高飛?!彼麥厝岬刭N近她,低沉的聲音摩挲她的耳骨,“王后以為如何?” “不如何。我只和陛下在一起,哪都不去?!泵费┮峦耆簧袭?。 他胸腔微震,悶笑著抬起一只手,抓住她的烏發,把她的頭摁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微側著頭,用金簽挑開窗邊的簾幔,就那么一直盯著沈修竹騎行在鑾車前方的背影。 沈修竹雖然后背沒有長眼睛,卻也被那陰惻惻的目光弄得如芒在背。 * 梅雪衣以為行軍會十分辛苦。 事實上,衛今朝的輦車寬敞舒適,即便在坑洼的路面行駛,也感覺不到太大的震動。 日常飲食與宮中幾乎沒有區別,入夜時,半人高的大木桶盛好熱水送入車中供她沐浴,水面還飄著花瓣以及放置在木漂盤上的葡萄美酒。 梅雪衣總覺得眼前的一切太不真實了。 這真的是出征嗎?恐怕是送死吧? 浴畢,兩名宮女小心地將她從木桶中扶出來,擦干水珠,換上純白的鮫紗中衣,送到金絲軟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