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外頭有人等著他呢,正是中間牽線的朋友,“你回來了,對方怎么說?” 齊俊臉都黑了,接過朋友遞上來的香煙點著,噴了一口煙圈才道:“不是什么大事?!?/br> “我就知道,有你在肯定沒問題。老彭不知道找誰樂呵去了,等把人找齊了,咱們再好好喝一頓?!迸笥研Φ南褚欢浠ㄒ粯拥淖吡?。 齊俊沮喪的低頭,出來的時候警察跟他說了,看他爸的面子上才提前放他走,可千萬別給臉不要臉,出去別多說一個字,不然壞了他們的事,別說他,就是他爸也得吃不了兜著走。 他能說什么,這樣家庭長大的孩子,這點事還是懂的,別的錯誤可以犯,政治錯誤絕對不能犯。 所以剛才面對朋友,他什么都不敢說。 只是以后他還拿什么臉面去見人家,他只想趁著朋友不知道,趕緊離開這個地方,他就不信憑自己的聰明才智,沒有辦法出人頭地。 到了晚上,舒雨住到路英家里,路英特意跟她睡一個屋,隔壁還睡著一個女警。也幸好是鄰居們陸續搬走,現在屋子多的是,不像以前捉襟見肘。 隔壁舒雨的院子里,一個警察模仿舒雨的作息,亮燈熄燈,就地埋伏起來。 入了夜,外頭蟲鳴蛐蛐叫,還偶爾有晚歸的人拖著疲倦的身軀往家趕,到了家門口又壓低了聲音叫門。等這一切都平靜下來,舒雨的家門口終于有了動靜。 兩個年輕男子來到舒家的院門前,一個蹲下身,另一個助跑幾步,踩著蹲身人的肩膀就跳上了墻,騎到墻上再把下頭的人拉上來。配合默契,動作嫻熟。 月光照在院子里,亮堂堂的,兩個人的影子就在院子里晃著。東西廂房看一眼,都是空的。 “肯定在主屋,一個人住,最多加一個小子?!逼渲幸粋€壓低了聲音說道。 “做了多干凈,干嘛非得帶走?!绷硪粋€小聲抱怨,這個活簡單,根本沒有失手的可能,精神上相當放松。 兩個明顯是現搭的班子,事前沒有溝通,竟然在這個時候蹲在廂房里聊了起來。 “你不知道,她是有錢人,綁了向他們家里人要錢,那么大的店,沒個幾十萬也好意思贖人?!敝纼惹榈倪@個,很是得意,本來是一次行騙失手的小事,結果其中一個成員報復的時候被識破,竟然還被抓了。 也不知道警察的行動怎么變得這么快,另兩個人還沒來得及下車就給堵住了。三個人一起被抓,這下大發了。 消息沒傳回來,也沒人知道他們三個人被抓。不知道哪一個沒扛住露了口風,被順藤摸瓜摸到老巢。 這一下損失慘重,好不容易聚集起來十幾個人的班子,一下子被抓了七八個,剩下的四散逃開。這個時候另一幫行騙的把他們給收編了,也算重新有了靠山。 吃他們這行飯的,平常分散著行事,但遇著大魚就不一樣了,有時候還得租廠房租辦公地點,所有人都得上陣,才能把人唬住,這也是他們組班子的原因。 “你們的頭,以前也在她手里吃過虧?”新收編的這個又加了一句。 “切,吃點虧算什么,又沒損失。不像你們,人都進去了?!崩先嗣獠涣艘獱幰痪溟L短。 見新來的成員低頭不吭聲了,本著搞好關系的立場低聲道:“這不是好事嗎,不然他會幫你們兄弟報仇?這叫什么,機緣巧合,老天爺要收她呢?!?/br> 新收編的人高興起來,“咱們趕緊動手?!?/br> 胡同口外頭的一條街上,一輛車停在樹蔭下頭,車里頭坐著兩個人正在說話。 若是舒雨出現在這里,不一定認得出他們的樣貌,但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人手腕子一抬,一塊金光燦燦的手表亮出來,舒雨一定認得出這人是誰。 金手表眼睛一直盯著胡同口,蹙眉道:“怎么這么久,不是踩過點一個人住嗎?最多有個小小子?!?/br> 司機倒是表情輕松,“憑他們倆的身手,綁個小丫頭絕對是手到擒來的事,再說您不是安排好了,讓姓彭的當我們的替死鬼?!?/br> “呵,反正是當替死鬼,還要那么多錢做什么,讓咱們哥幾個幫他花了,也算他沒白賺?!苯鹗直硐氲揭舆B發好幾筆橫財,表情也安逸起來,心里那個美啊。 隨著這幾年人口流動性變大,老百姓也越來越有錢,他們也活得越來越滋潤。要不是有那本防騙指南出現,他們本該更滋潤才是。 可就是有防騙指南又怎么樣,全中國那么大,看過的人還是少數。 “對了,姓彭的不是下午去找小丫頭了,人呢?”金手表總覺得有點不安,比如從下午開始眼皮子就直跳。 但他已經是大哥級別的人物,不能跟個楞頭青一樣什么都往外說,得沉得住氣。那句話怎么說來著,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他雖然很想說,真有座山崩在眼前,不等改色就已經砸成rou醬了吧。 呸呸,現在想這些干什么,太不吉利了。 “可能上哪兒玩去了吧,有人去問過,跟他一塊去的那個人說一切順利?!彼緳C是老成員了,跟金手表說話也隨便的很。 “大哥放心好了,兩個大男人去找個小姑娘,還能出什么事?姓彭的那個人喜歡干什么,您又不是不知道?!?/br> 喜歡找女人唄,金手表撇撇嘴,有些不屑的同時,又希望人人都有這種不良嗜好,方便他們開發新的騙術,賺更多的錢。 舒雨家的院子里,兩個騙子成員終于出了廂房,新收編的那個是新人,當然要多賣力氣,撬了堂屋的鎖,當頭推門而入。 跟在后頭的人感覺到一絲不正常的微風拂過,頓時心中警鈴大作,也不說話,轉身就往外跑。 前頭的聽到身后的動靜,還沒來得及轉身去看就被一股巨大的沖撞力撞倒在地?!斑青辍币宦?,一副手銬落在了他的手腕上,冰涼的觸感,讓他失去掙扎的勇氣。 而轉身就跑的那一個,剛路過廂房就被門里伸出的一記掃堂腿給絆倒在地,直接滾了一個跟頭,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就被人反剪雙手壓倒在地。 噩夢里經常出現的“咔嚓”聲,應聲響起,一切塵埃落定。 “外頭肯定有接應的人,看看有沒有停在附近的交通工具?!痹S警官低聲吩咐著屬下。 舒雨第二天才知道,頭天晚上逮著人了,還真就是沖著她來的。一共四個人,摸進屋里的兩個,在外頭接應的兩個,還繳獲一輛車。最離奇的是,這輛車是麗人婚紗店彭老板的。 “他跟騙子是一伙的?”舒雨還真不敢相信,好好的婚紗店開著,也是響當當的有錢人,干嘛想不開和騙子混到一起。 路晁搖頭,“還在審,我問過許叔,說這里頭的事好像還挺復雜,他們連夜提審,撲到老巢又抓了一波人,是另一個行騙的團伙?!?/br> 許警官也是走了運道,剛在單位遇著使絆的,他就破了一個大案,公安系統畢竟不同于其他單位,破案是硬指標,不是你拍馬屁能拍來的。 案子一破,之前的勾心斗角自動消失,簡直不要太清爽。 被抓到警官局的金手表,抖的如同風中的落葉,在外頭不可一世的精氣神瞬間垮塌,只剩下一臉死灰。 他是為什么想不開非要去招惹那個丫頭,明知道她是自己的克星,克了一回就該認命。結果他還上趕子去報復,這下好了,直接把他克到警察局里,來了個絕殺。 千不該萬不該,在收編另一個團伙的騙子之后,幫他們打聽之前到底是什么地方走漏了風聲。最后查到一個叫舒雨的小丫頭身上,說就是這個丫頭識破了騙局,才導致他們現在的結果。 于是新收編的小弟就希望他這個大哥出馬,幫他們報仇。為了震住新收編的小弟,金手表決定親自出馬,結果一眼就認出,這是自己失手的那一次,在火車上遇著過的小姑娘。 當時兩個業務員已經完全上鉤,卻在最后關頭脫網。他一直沒想明白,到底是什么環節漏了底,在見著小姑娘之后,一下子全明白了。 就是她,壞了自己的事。 這一下,新仇加舊恨一起涌上心頭,再加上發現她跟這個天長地久貌似還有很深厚的關系。既然行騙不行,就干脆來硬的,綁人勒索撕票再把事推到彭老板頭上。 仇也報了錢也拿了,豈不是爽歪歪。 他這樣的人,沒進警察局之前,比誰都嘴硬。整天把怕個球,怕個懶掛在嘴邊上,真進了警察局,最早軟下來的,就是這種最會嘴上耍狠的人。 警察一問,竹筒倒豆子,倒是沒有半點隱瞞。 至于彭老板,金手表嘴一歪,就成了他的同伙。同伙嘛,多多益善,多個人也能多個擔責的,這叫廢物利用。 到了彭老板這兒,喊冤喊的恨不得要撞墻。他承認自己威脅小姑娘的事辦的不地道,但這事不是沒成功嗎?綁架勒索是什么意思,他是正經生意人,怎么可能干這種事。 金手表他認識,家里有親戚在香江,所以在這邊做點走私生意,最近剛搭上線,準備合伙做點什么。 什么,金手表是騙子,還是一個團伙,他不知道,他真不知道。 他也不是騙子團伙里的人,更不知道金手表是騙子。 彭老板一天沒出現也就罷了,兩天還沒出現,最后警察直接通知家屬,人被拘了。這一下子幾個合伙的朋友都慌了,什么情況,不是跟著齊俊去跟人家“商談”掛靠的事嗎?齊俊都說事成了,結果老彭竟然進去了,這是什么道理。 忽然而來的變故,一下子把幾個合伙人都給打懵了。 第一反應趕緊找齊俊,結果齊俊去了深城,短時間根本不會回京。 老彭的媳婦跟合伙人又是哭又是鬧的,四處找人打聽。反正打聽出來的消息,是老彭剛從舒雨這兒出來就直接進去了,齊俊也跟著一塊進去了。 不過齊俊到底是有個好爹,人家看他爹的面子問了話就給放了。 到了老彭這兒說是要關二十四小時再放人,結果時間到了又說查出別的事來,直接就不放人了。 “咱們去求她,求她把人放出來,她要什么,我把麗人給她行不行,我什么都不求,只求老彭平安無事?!崩吓硐眿D哭的都快不行了,八十年代啊,八三年嚴打就近在眼前,一聽說家里人被抓進去,就會自動將情況腦補到最壞的地步。 合伙人沒法子,這個時候得先撈人,撈了人再說其他。約好了一起去找路英,為什么不是舒雨,怕直接被舒雨給撅回來,豈不是沒得談了。 路英哭笑不得,他們哪里有那個本事將人關起來,好言好語相勸,“真不關我們的事,他和齊俊過來的時候,小雨的姨父正好過來看她,發現他倆跟最近的一個什么案子好像有點關系,就帶回去調查清楚。你們放心,查清楚了若是沒事,肯定就放回來了?!?/br> 合伙人把話帶回去,反復琢磨,“老彭一個正經生意人,能跟什么案子有關系,還不是官字兩張嘴,正反都由得他們說?!?/br> 自己仗著勢欺人的時候,倒是忘了這句話。所以說有些人恨的從來不是關系網,而是自己沒有關系網。 “我明天就把麗人關了,以后不跟他們爭了,這樣是不是就能放過我們老彭了?!崩吓硐眿D下了決心,回頭就把店門給關了,店員一律解聘,之前定好婚紗的客人,該退錢的退錢。 合伙人的心都在滴血,這些都是錢啊,就這么沒了。還想勸,這么干未必有用。 沒想到,剛關門沒兩天,老彭就給放回來了。老彭媳婦大喜過望,覺得是自己的英明睿智救了丈夫一命。 老彭抱緊媳婦什么都沒解釋,大家也就認可了這個說法。很快,關于天長地久不能惹,背景深厚的傳聞,如同插上翅膀一般傳開了。 “彭老板究竟是怎么回事呀?”舒雨聽到這個傳聞,比誰都要懵。 許警官在他們這些老百姓眼里,肯定是高官,但在京城又算得了什么,實在說不上背景深厚。更何況許警官的存在,最多保證他們遇著事能有個說理的地方,絕不可能仗著他的勢去打壓人。 路晁忍著笑,“說起來,他其實是受害者,要是騙子集團沒打你的主意,他這會兒已經被騙得傾家蕩產?!?/br> 結果呢,各種陰錯陽差之下,先是舒雨察覺到了保姆的踩點。 后有彭老板迫不及待的帶齊俊來找舒雨談判,正遇著許警官,又被舒雨給坑到警察局里接受調查。 不管哪一件事,左一點右一點,可能都不會是現在這個結局。 按概率來說,舒雨遇險的可能超過九成九,金手表的計劃其實十分周密,連頂缸的人都找好了,看似緊緊匝匝密不透風,偏偏被她左一步奇思右一步妙想,在不可能里掙出一條最出奇不意的路來。 真正不知道該說她是運氣好,還是因為有老天爺罩著,所以百毒不侵,魑魅魍魎見之退散。 一直到這個時候,舒雨才知道,這里頭還有金手表的事。 “這都幾年了,他還沒忘了我呢?”舒雨覺得好笑的同時,終于后知后覺的感覺到了后怕。 再一次感慨,這幾年的治安堪憂啊,經常在外頭走動的人,真是什么事都遇得上。 “以后你就住在我們家,白天我過去陪著你?!甭逢嗽趦杉覈鷫Φ牡胤絼澇鲆粋€位置來,“等最后一家搬走,我們準備重新修整一下,到時候在這個地方開個門,你以后過來就方便了?!?/br> 舒雨點點頭,又忽然頓住,好像有點不對,可是什么地方不對呢,一時又說不出來。 “這幾天你別出門,等許叔那邊把人都抓齊了再說?!边@次一舉抓獲四個主要成員,連夜審出所有人的地址,除了出門的幾個團伙成員,其余無一落網。出門的那幾個也布下了天羅地網,就等他們回京的時候收網。 “好,本來我也沒什么事需要出門?!笔嬗暧直憩F出膽小的一面,對于小命,她一向看的很重。 路晁忍不住笑道:“你到底是膽小還是膽大,真看不懂?!?/br> 舒雨白了他一眼,“這叫小心駛得萬年船,幸虧我膽小?!?/br> 要不是她膽小,也不會遇著個保姆就多想。換成旁人,眨個眼過去了,怕是事情發生了,還不知道那是個來踩點的賊呢。 “膽大膽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總能在合適的時間做出最適合的選擇?!甭逢艘挥涶R屁拍上去,正好拍對了地方。 舒雨笑瞇了眼睛,甜蜜的象一彎掛了桂花糖的月芽兒。 不過店子里不去是不行的,有店員打電話到胡同口,小賣部的老太太過來叫的門,去了一接電話,說是有外國人來拍照,想見見制作婚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