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得下個星期才能回?！惫ぷ鞣偶俣纪?，不像學生放假早。

    “到時候我請假去接她?！睆木┏腔貋淼米疖?，火車只到川市。

    “我們一起去?！笔嬗暌矝]說讓舒雅一個人從川市搭車回來的話，大過年的又是大老遠的回來，有人去接沒人去接，那心情能一樣嗎？

    事實證明，幸好他們去接了，不然舒雅一個人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辦。拖著一個行李箱，背著一個大號牛仔包，手里還挽著一個行李袋。配上她清秀的臉龐，和掐著腰的紅棉襖，一副標準衣錦還鄉的打扮。

    看到meimei和舅舅，舒雅撲上去抱住meimei，“我活到現在，從來不知道原來長尾鎮那么好，也從來不知道原來我會那么想家?！?/br>
    離開家鄉的時候只有滿懷的激動雀躍，飄泊在異鄉的時候，才知道家鄉意味著溫暖，思念，還有再苦再累都能堅持下去的力量。

    “快別酸了，先回家?！笔嬗晟锨敖舆^行李袋，金明天接過行李箱，又要去接背包，被舒雅攔住了，好歹自己也得背一樣。

    三人從火車站轉客車回長尾鎮，一路上舒雅的嘴就沒停過，“我們鎮上算好的，還有客車能到，我才知道有些地方，走出來都得幾天幾夜，幾乎都沒有路?！?/br>
    “我算是見識過了，真是什么人都有，看你比她能干就睜眼說瞎話誣陷你的，也有人真的好，看不得別人有難就愿意伸手?！?/br>
    “拍電視劇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換上戲服就仿佛換了一種人生?！?/br>
    舒雅的眼睛亮晶晶的，恨不得把這幾個月攢下來的話，都說給meimei聽。

    回到家，外公外婆已經來了，做好了飯等著給她接風。

    “明天，去拿酒來，咱們家頭一個出遠門的回來了，得好好慶賀一下?！蓖鈱O女能留在劇組工作，不管干什么，都是肯定了她的才能。金外公嘴里說擔心，其實心里還是挺自豪的。

    現在誰家孩子找工作不難，舒雅靠自己在京城找著工作了，這不是本事是什么，別人羨慕不來的。

    外公外婆沒在長尾鎮歇，金明天和常紅心一人騎一輛自行車，把兩個老人送回下溪村，說好了大年三十全家人都回去過年。

    離大年三十沒兩天，舒雅在家歇著的時候，左右的街坊鄰居都來打聽，有羨慕的，有給她介紹對象的，也有問外頭怎么找工作的。

    舒雅拿了從京城帶回來的糖果招待他們，有板有眼的說著，自覺自己很盡心?？墒菦]兩天還是傳出舒家的姑娘去了趟大城市，回來飄了，看不起家鄉人的話。

    氣得舒雅直拍桌子，“是誰求著讓我說的，要不是街坊鄰居誰跟他們說這么真?，F在倒回頭說我的不是，有本事他們自己出去試試看?！?/br>
    舒雨翻著路晁寄來的時尚雜志，當然是轉過一道手，由許然先從美國寄到京城，再轉寄給她的。

    聽著jiejie發牢sao，在旁邊“噗嗤噗嗤”的笑，“人家想聽的根本不是真話，人家只是希望聽到在外頭過的還不如家鄉好，這樣心態才能平衡。誰跟你似的，哇哇一通說，我攔都攔不住?！?/br>
    “大城市怎么可能還不如小縣城好，我要這么說，虧心不虧心啊?！币娺^外頭廣闊的天地，恨不得昭告天下才好，收著說都不肯，又怎么肯說反話。

    “人家不知道外頭好嗎？”舒雨又翻動一頁雜志，外頭再好有些人去不了，看著身邊的人去了，不得找找話說。

    “我說不如家里好，他們又要笑話我白折騰一趟。我寧愿他們眼紅，也不愿意他們笑話?！笔嫜盼⒑咭宦?，帶著獨屬于少年人的春風得意。

    舒雨微微一愣，是啊，什么年紀就該干什么年紀的事。十六七歲的少女，怎么能和她一樣無趣又無聊。

    “小雨啊，我可沒說你不對，你考慮周到又聰明，我比不了你?？墒乾F在家里人人都好，日子過的蒸蒸日上，你就不要再擔心了，好嗎？”舒雅回頭看meimei發愣，趕緊安撫她。

    舒雅在外頭誰都不擔心，就只擔心meimei，不是擔心她胡鬧也不是擔心她不懂事。恰恰相反，她擔心meimei太過懂事，太過有分寸，一點都不像一個十三歲的孩子。

    她始終認為，這是父母去世后，自己沒有承擔起一個做jiejie的職責，才讓meimei在極度沒有安全感之下，變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jiejie，你說的對，何必在意這些人的看法呢？只要我們自己活得痛快，眼紅的就讓他們眼紅去吧?！币惠呑踊钤趧e人的眼光里謹小慎微，就怕一步踏錯給家里人帶來更大的負擔，那是前世的自己。

    這一世，她應該擺脫掉這些枷鎖，才是對于她個人來說，重來一次的意義所在。而不僅僅是賺到更多的錢，過上比前世更好的生活。

    她一直以為是自己在影響jiejie，其實jiejie也反過來，在用她熱烈的情感影響著她。

    回到下溪村過年的時候，金明天就如同去年說的那樣，沒有去常家的打算，但也沒攔著常紅心回去。沒想到常紅心也不打算回娘家，只說年前已經去過了。

    其實是她不想在初二的時候，和meimei碰面，meimei肯定帶著老公孩子一起回娘家。她要是一個人回去，meimei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笑話她呢?？峙轮来笊┑氖?，還得笑話她蠢。

    “外公也去吧?！笔嫜旁诟夤馄耪f他們準備上省城的公園游玩的事。

    “你們自己好好玩，年節跟前我們得守在家里，上頭還要下來慰問老紅軍呢，我肯定得在?！?/br>
    看外公外婆確實是一點想去的意思都沒有，舒雅這才作罷。

    可臨到在家收拾行李的時候，常紅心才說，她也不想去。

    “我就在家守著，你們去玩?！眲窳税胩?，常紅心也不肯改變主意，大家猜出她可能想趁這個機會回娘家看看，也就不再勸說。

    初五是個好天氣，金明天抱著兒子，舒雅挽著meimei舒雨，四個人上了去省城的客車。去省城的客車要用川市轉，所以他們得先坐車到川市，再轉車去省城。天沒亮出的門，等到了已經是當天下午時分。

    找個招待所住下，金明天不由有些新鮮，他還從來沒有因為玩，鬧出過這么大的動靜?，F在的普通人也沒有旅游的概念，只能感嘆，“到底是生活好了，你看看現在的人，和以前真不一樣了?！?/br>
    以前有點錢，得顧得一張嘴，現在不僅不會餓肚子，還有余錢出來玩。想想就覺得自己身為一家之主，頗有成就感。

    第54章 眼線

    到達的當天肯定是沒精力去公園, 先去找地方吃飯, 以前的國營大飯店除非有大師級的廚師坐鎮，否則生意是一落千丈。 大量的小飯館開在各種角落里，也有擺明車馬開在大馬路上的，不過這種一般都是機關單位的三產飯店。

    現在不像后世, 過年期間搶著做生意，現在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都關門歇業到十五。

    國營大飯店就更不用想了，鐵定是沒開門。

    “小雨, 我們去哪一家吃飯?！笔嫜艈柕?。

    “我帶你們去?！笔嬗陰е蠹? 穿過大街小巷, 來到一片居民區, 準確無誤的找到一家私人開的小飯館。

    “幾位？”打門里鉆出一位少年人, 穿的干干凈凈，板板正正, 一笑露出倆酒窩。

    舒雅在心里贊嘆一句, 好一個干凈的陽光少年，聲音都跟著放輕柔了, “我們四個人，你們這里有些什么？”

    “我們家做的最好的就是魚，酸菜魚, 水煮魚，剁椒蒸魚頭，魚頭泡餅。還有清炒的小菜，廚房有的都能點。要是趕時間, 面條餃子也有?！?/br>
    少年人很會說話，不管是豪氣來吃大餐的，還是想節約一點的，又或是囊中羞澀只打算弄點東西填飽肚子的，面子里子一一給你照顧到。

    專門出來玩的人，這些都在預算以內，金明天可不想虧了孩子們的胃，豪氣道：“酸菜魚吧，小孩子別吃那么辣，再給我們炒個青菜，還有什么特色的小炒也來一個?！?/br>
    “您第一次來，不知道我們家的份量，你們點一份酸菜魚就夠吃了。先給您點一份，要是不夠再加，您看行不行?！鄙倌耆说故窍冉辛送?。

    金明天對這店好感大增，心想省城人的覺悟真不一樣，點頭道：“就聽你的?！?/br>
    旁邊的老食客跟著笑，“老楊蔫壞了半輩子，感情好事都攢在他兒子頭上了，這小伙子真是不錯，可惜我們家沒閨女，不然非得結個親不可?！?/br>
    “去去去，人家是要考大學的后生崽，你就算有閨女也配不上?！笨吹贸鍪晨投际歉浇娜?，互相之間都認識，對這家店也極為熟悉。

    也有人不陰不陽瞧了一眼說結親家的食客，聲音很小的跟了一句，“等你真有閨女，就不會這么想了?！?/br>
    酸菜魚的味道確實好，滿滿一大盆端上來，占了半個桌子，三個大人一個孩子吃得肚圓。金明天更是贊不絕口，“這是獨門手藝吧，我真是第一回 吃?！?/br>
    “老楊是川省人，這些都是他的家鄉菜，跟著愛人才到了我們這個地方?！迸赃叺氖晨蛶徒鹈魈旖獯?。

    能做得了街坊生意的飯館，味道和價格缺一不可，前者得高后者得低。這家店還得加一個勤奮，因為過年期間不關門的店，可真不多。

    吃完飯，舒雅挽著meimei在省城壓馬路，順帶消食。嘰嘰喳喳說了半天才發現，自從進了小飯館的門，meimei就開始沉默。竟然到現在，都沒出聲。

    “怎么了，看上人家小哥了?！笔嫜呸揶淼?。

    “胡說什么？吃太飽了，犯困?！笔嬗臧杨^靠到jiejie的肩膀上，“姐，有你們在，真好?！?/br>
    有親人在身邊，她就不會因為貪戀那一點點的溫暖，投入這個人的懷抱。沒有想到的是，在他陽光開朗的外表之下，卻是比堅冰還要冰冷的內心?？尚λ€妄想用自己火熱的心，去融化這塊堅冰。

    事實證明，大自然的堅冰可以被融化，人心里的堅冰是不能被外人融化的。

    “小嘴這么甜，說吧，是不是看中什么東西了，姐給你買?！笔嫜艤喨煌薽eimei手里的存折，已經有一筆巨款。

    舒雨更不會提起，伸手拔高自己脖子上的圍巾，“明天都算你的?！?/br>
    “本來就該算我的，別看我們工資不高，可也沒地方花錢。除了年前慌慌張張買了點東西帶回來，剩下的我都攢著呢?！笔嫜胚@個年紀，又沒家庭負擔，可不正是瀟灑的時候。

    姐妹倆頭靠著頭走回去，后頭是金明天抱著已經快要睡著的陽陽。

    次日又是早起的一天，舒雨打著哈欠爬起來，用涼水洗了把臉立刻清醒過來。

    公園里游人如織，光從公園就可以看得出，省城比下頭的縣市繁華的可不止一星半點。就是這些游人的穿著，也有了幾分新潮的意思。長呢子大衣配踩腳褲，再穿個高幫靴，也有了那么幾分意思。

    紅色的絲巾斜系在脖子上，特意歪出一個弧度，更說明許多人愛美的天性被激發出來，開始萌生出個性化的時尚。

    最奇妙的是舒雨還在公園看到她制作的大衣，被穿在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身上，黑色的短款大衣敞開著穿，露出里頭的白毛衣，下身一條牛仔喇叭褲配上高跟鞋。雖然這個形象不適合逛公園，但回頭率絕對高。

    “這人也不是來逛公園的，人家是來談戀愛的?！笔嫜叛垡黄尘桶l現了meimei在看什么，也看得出來她在想什么。

    他們姐妹穿的也是呢子大衣，舒雅穿的就是meimei給她做的那一身，帶去京城又帶了回來，舒雨穿的是娃娃領，更偏向可愛孩子氣一點的大衣，用的也是極淺的駝色。下頭牛仔褲，大毛靴子，再背個牛仔包。

    其實他們姐妹倆的回頭率一點也不比對面那個女孩低，一路還會遇到有人問他們衣服是在哪兒買的。

    舒雨一律回答麗人服飾店，反正是免費的廣告，不做白不做。至于價格不知道，家里人給買的，只知道不便宜。

    也是被這些人給招了起來，舒雨忽然有點想去麗人服飾店看看了。

    “能開門嗎？大過年的?！背舜笊虉鲩_著門，街道上無論什么生意，都是鐵將軍把門。

    “倒也是，不然咱們先逛逛商場吧?！笔嬗晏嶙h，她和jiejie明顯很難在公園待上一整天。

    在公園著名的雕塑以及刻了字的石頭前合完影，說好了下午三點來取相，金明天還要帶著陽陽去坐公園里的小船，碰碰車和什么飛天大轉盤。

    出了公園的不遠的地方就有一家大商場，姐妹倆跟舅舅說好，分頭行動，下午直接回招待所碰頭。

    “我還說出錢的，結果門票都沒讓我出?！笔嫜琶嗣诖?，打算一會兒給陽陽買套學習用品或是衣服。

    “這不是我倆說著玩的嗎？有舅舅在，他怎么能叫你出?！笔嬗昊仡^看了一眼售票點，也就是現在進公園還得門票，再過個十來年，逛公園都是免費的。

    商場如今還是柜臺式的，商品都是從國營大廠進的貨，和以前的區別是買東西已經不需要憑票。但沒有區別的是，營業員還是高高在上，愛搭不理。不買還讓他們把柜臺里的衣服拿出來看的，能在你臉上盯出一個洞來。

    沒有試衣間，也不讓試，外套能讓你在身上套一套，別的就自己比劃大小。沒有上身看效果的說法，只分尺碼穿不穿得上。

    要等再過個幾年，外頭的私營商店把商場擠兌的門可羅雀，他們才開始慌了，又是改制又是學習先進經驗。等到營業員能拿銷售提成，才徹底改變商場的面貌。憑借著營業面積以及進貨渠道的優勢，又重新搶奪回零售份額。

    舒雅現在對服裝款式以及配色十分上心，不時指點著款式，“質量倒是好，比外頭那些店里賣的粗制濫造的東西強。不過真和南方的好貨相比，就不行了?？钍竭€是老舊，特別是剪裁，就是你教我的那種，都沒人會用?！?/br>
    到這個時候，舒雅才想起，為什么meimei會這種剪裁呢。就是拿到京城去，設計師也是贊不絕口的。

    “你忘了我叫許然從美國給我們寄了雜志回來，人家雜志里就有介紹?！币煌扑奈辶?，那些花花綠綠的美國雜志，舒雅可是見過的，不過鐵定是不會看里頭的內容，盡看那些圖片去了。

    就是想看內容，憑她現在的英語水平，也基本就是say hello。

    “別人看雜志就是看個樂，你還能看出門道……不對啊，這時間對不上吧?！逼鋵嵤嫜抛约阂灿洸磺辶?。

    “我自己琢磨出來一部分，又看雜志得了提點?！边@么一說，舒雅總算不再追問下去。

    “我初十就得走，你一個人在這里，可得好好的。等到放暑假，我接你去京城玩幾天?！笔嫜鸥鷐eimei約定。

    “好?！笔嬗暌埠芟肟纯醇t樓夢到底是怎么拍的，jiejie好歹算是工作人員，帶她去瞧一眼總可以吧。

    商場實在沒什么可逛的，姐妹倆一琢磨，干脆去麗人服飾店轉一轉，麗人不開店，那條街上總有人開店吧。

    沒想到，不僅麗人服飾店開著門，這條街上至少一半的店鋪都開著門迎客。而顧客也著實不少，初五之后，不用再待在家里等人拜年，該走動的親戚該拜年的人家也都走得差不多。剩下還有二三天的假期，現在又不讓打麻將，不逛街還能干嘛。

    可能很多人不理解，自己家里打點小牌小麻將還管啊。當時真管，無法就業的人數高企，一面造成治安問題，對應的就是嚴打，一面造成賭博問題，對應的也是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