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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世紳不想被任何人打擾,他獨自坐在行長的辦公室內。 他等了一個小時,兩份完完整整的文檔就送到了他手中。這是兩份密封好的文檔,行長親自遞給他,“只經過我的手,我沒有看內容?!?/br> 薛世紳點點頭,“能借下你的辦公室嗎?” “哦,當然?!毙虚L快步離去,關上門,囑咐秘書謝絕所有訪客。 薛世紳深吸一口氣,在沙發上坐下。他心中已有隱隱的答案,但是這個答案并不能解答他的困惑。 就像卷子上的一道數學題,題目和答案擺在那里,過程卻令人難以捉摸。 他的手放在檔案上的那一刻,忽然意識到自己想要揭開、探究的事實,會怎樣毀掉他目前的感情生活,毀掉他對這兩個兄弟的信任。 他壓根就沒有想通,他被憤怒和不解沖擊著,像是被硬生生推著走,沒辦法好好把這個問題想通,他要先知道答案,才能走下一步。 他只查了孫磊和鐘遠在歐洲的消費記錄。他沒有查林巧兒的,他給過她一張卡,但她不用。每次在他的強烈要求下,她才會象征性地劃上兩筆,那張卡與他的卡綁定在一起,他很清楚那張卡上的走賬。 她在歐洲時的生活支出是由孫磊和鐘遠負責的,薛世紳清楚她在經濟上想與他切割開,因而特意囑咐過他們兩人,要負擔她的生活費。 自從薛家收養他們,孫磊和鐘遠實際可以說是半個薛家的人,他們各自有信托基金和誠運集團的小部分股份。他們兩人身上有很好的一個品德,就是不會為錢拋卻尊嚴,去當小人。 這一點,薛父薛母及薛世紳都看在眼里。兄弟叁人不會為錢起爭執,感情好到沒有明顯的你我之分。孫磊和鐘遠在軍校和特種部隊中磨煉過,對物質沒有欲念。yùsんùщùBǐz.còм(yushuwubiz.) 他們負責薛世紳的貼身安保,薛世紳每月開高額工資給他們。相較于普通人,金錢這樣東西,完全不可能是他們的困擾。 薛世紳把兩份文檔都撕開,他先看了孫磊的,每一筆支出都有明確的收款方甚至POS機號碼。他們平時去的那家超市的名字頻繁出現,這是每周的固定支出。 然后就是一些小額的支出,寫著各種小商店的名字。在大筆的錢后寫著米蘭市中心大型購物中心的名字。 薛世紳沒有深究這些支出,他知道孫磊給女友買了許多禮物,大大小小,便宜的,貴重的都有,因此他的信用卡支出款項很多,名目也很雜。 他自己沒什么開支,錢都花在女友和林巧兒身上。 薛世紳掃過那些名目,把重點放在他們出去旅游時的開支上。 孫磊是個待不住的人,經常帶林巧兒去旅游,后來頻繁到幾乎是每個周末都有短途旅行。這些事,薛世紳非常清楚,林巧兒同他說起過,她不能每周都這樣玩,她要畫畫。 孫磊對薛世紳也沒有保留,他帶林巧兒去過法國尼斯、捷克布拉格、西班牙巴塞羅那等等旅游城市,薛世紳連具體日期都記得。 他仔細研究了那些日期,過年期間,他們去了尼斯,孫百合也在。酒店、機票支出一目了然,叁人的機票錢都是由孫磊支付的。 一筆很大的數目后面寫著酒店名。薛世紳取過桌上的筆記本電腦,輸入那家酒店的名字。 孫磊懶得挑選,一般都直接定當地的五星連鎖酒店,希爾頓和喜來登之類,房價明細一目了然。 這些旅行地的酒店,薛世紳都查了。孫磊帶林巧兒去旅游,都是開兩間房。 他的銀行流水與他本人的態度一樣坦蕩,他一點都不畏懼與林巧兒表現親近,甚至在女友面前也不隱藏,因為他們之間確實什么都沒有發生。 他把這些紙張掃到一邊,翻出鐘遠的信用卡流水來。 這迭紙張比孫磊那迭薄了許多,鐘遠沒有各種亂七八糟的支出,他帶林巧兒旅游的次數也少。 薛世紳記得的,是他叮囑鐘遠,讓他多帶林巧兒出去玩,他擔心她在家悶著不開心,覺得多出去玩會讓她心情好些。 他們一起去過意大利的佛羅倫薩,后來又忽然去了芬蘭看極光,回國前去過一次挪威。 與孫磊帶著她滿歐洲亂跑比起來,鐘遠與她旅游的次數實在少得可憐。 薛世紳記得每次他們不得不因為簽證“換班”,他就很擔心,覺得林巧兒本就很內向、話少,又要對著鐘遠這個大悶罐子,那場面實在尷尬得令人發指。 因此一直到他親眼見到證據前,薛世紳都覺得自己的想法很齷齪。他怎么可以懷疑這兩個人?他們實在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紙張已經在眼前,他再困惑也能看見了。 大部分時候他們在米蘭,每周一次的超市采購,周末各種展館的門票支出,在餐廳的支出,看上去都是很正常的開支。 薛世紳暴躁地翻著紙張,找到他們的叁次旅行的支出記錄。 佛羅倫薩,沒有酒店的記錄。薛世紳皺起眉頭,心想鐘遠可不是熱衷用現金的人。 再仔細回想,似乎依稀聽他提起過,是林巧兒堅持她來定酒店,顯然是之前被孫磊拐到法蘭克福給拐怕了。 他微微嘆氣,手指繼續往下劃,之后的旅程就開始有了支出記錄。 他不知道是什么讓林巧兒發生轉變,至少她不再在旅行支出上與鐘遠爭執。去芬蘭的機票是臨時定的,價格貴到驚人。 住宿的支出是通過Airbnb的網站。 薛世紳讓行長拉流水時特意囑咐要非常詳細,所以Airbnb上的這項支出有一個民宿的名稱,薛世紳在網站上查詢,這個民宿還在,是棟帶桑拿的木屋。 沒有其他細節了,薛世紳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好似要跳出喉嚨。 這樣的木屋自然有許多房間,他們可以住一間,也可能分開住。 他的猜想在確認和懷疑之間來回轉,像是一口大鐘經過雜亂的敲打,發出狂躁的聲響。吵得他渾身上下的暴躁細胞都跳將起來。 猜測是一回事,薛世紳也很怕誤會他們。這件事如果沒有十分肯定的證據,他不可能憑空去指責鐘遠,他不想讓他們的兄弟之情落到那一步。 他繼續往后翻,翻到他們去挪威玩的日期。 鐘遠租了房車。光是房車這個詞,就讓薛世紳心中警鈴大作。 他記得很清楚,若是前兩次旅行,鐘遠還對他如實相告,細節分毫不差,那到了挪威的旅行,他只字未提什么房車。 他不敢相信林巧兒會接受房車出行這樣的旅行方式,與一個沒有親密關系的男人。 房車是個狹小的密閉空間,總不可能隔出兩個房間來。 這其中那么多地方和美景,是薛世紳想與她一起去、一起看的。他日思夜想,可是根本沒有機會,只好借由孫磊和鐘遠,想讓她開心些。 他知道自己足夠愛她,卻不夠了解她。 他以為他們有漫長而光明的未來,去慢慢了解,去實踐這份愛情。 沒想到林巧兒有了退出的心。為著那一開始的謊言,是薛世紳不得不撒的謊,她受傷至深,痛苦又無奈。 薛世紳的手指繼續在紙頁上游走。 在挪威的那兩周,除了房車,他們顯然會找賓館休息幾個夜晚。 薛世紳機械地輸入那個賓館的名字,輕易就算出了他們的房間消費。 他不想承認,但他們確實共住一個房間。 尤其與孫磊的賬單一對比,事實不能更明顯了。他不能再騙自己了。薛世紳仰靠到沙發靠背上,他的怒氣在那瞬間沉浸了無盡的悲傷,讓他沒有再看向這一桌子白紙的氣力。 現在痛苦的是他了,為這愛情,他似乎要原原本本還回去才可以。 他無力地抹了抹臉頰。那些奇怪的碎片和疑問,終于像拼圖一樣擺放完整。 鐘遠的異常表現來自于此,他與她相處時的尷尬與沉默,眼神卻一直跟著她。 她傷心時,他似乎比薛世紳更著急。 還有什么想要養貓,林巧兒從未對任何人提過一個字。偏偏只有鐘遠知道,只有他。 薛世紳甩過手,再也不想看那些紙張一眼。 他轉過臉,看向窗外。這一下午就消磨在這間辦公室里。他靜靜看著窗外的天空,一直看到暮色籠罩過來,把他的臉頰都罩在一片濃重的陰影之下。 他還是不愿起身,直到夜色吞噬這間辦公室,這間沒有開燈的辦公室。 行長在秘書的位置上坐著,每過一個小時就看眼時間。薛世紳滯留的時間比他想象的要長。期間他打過一次內線電話,問他需要些什么。薛世紳簡短地拒絕了。 這突然的加班看似遙遙無期,行長讓秘書們都下了班,自己候在門外,看薛世紳是否有其他要求。 臨近七點,窗外已是月朗星疏時,薛世紳終于打開辦公室的門。 行長趕忙起身,迎上去問候。 他詫異地發現,辦公室里沒有開燈,好似被濃重的墨色潑染了,黑得可怕,是恐怖片般的可怖。 薛世紳的臉依舊浸在陰影中,淡漠的聲音傳過來,幾乎顯得不真實,“把桌上的東西清了,用碎紙機。今天的事,不要對任何人說?!?/br> “是?!毙虚L剛微微點頭,就感到薛世紳擦著他的肩膀快步走了。 他只留了一個背影,沒有任何情緒。 行長猜不出來,但后背忽然涌起一陣寒意。 這黑暗的墨色,這冰冷的陰影似乎完全罩住了薛世紳,他不知看見了什么,變成了一個冷酷而可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