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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炳辰下了車,聽見有人呵呵一笑。 是陸爍。 陸爍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地朝他揚了揚眉:“明天宴會的布置你都看了吧,覺得怎么樣?” 陸炳辰真有點好奇這人腦子里裝了什么,才敢指著這種布置問他的感想。 他站在那兒似笑非笑的,陸爍的臉皮不由緊了緊。 其實一開始,他也覺得這次辦得有點過了,陸炳辰一個做兒子的,生日會辦得比他爸去年做壽還要奢侈,說出去確實挺不像話。 但是這是陸炳辰的親爹的意思,加上是他負責一應事務的cao辦,往這里面砸的錢越多,他能撈的油水越多,陸爍也就美滋滋地照著干了。 再要說一個理由的話,就是他本身就看不慣陸炳辰。陸爍有時候甚至會有點陰暗地想,十幾歲的小孩兒,生日這么大cao大辦,十有□□會折壽。 他擠出一個笑:“你是陸家的長房嫡孫,辦得奢侈點也沒什么。明天一堆人要過來,辦不好不是讓人笑話嘛。你啊,還沒二十呢,別跟個老頭似的?!?/br> 陸炳辰問他:“爺爺在的時候,從來不會做這些。知道為什么嗎?” 他的神色很淡,但不知為何,陸爍卻有種臉皮發漲的刺痛感。 他嗤道:“什么為什么,你能全照爺爺那時候來嗎?那爺爺死之前還給大伯留了‘無爭’兩個字呢,我們是要跟他最后那幾年似的,去山里隱居,種瓜種豆養小魚,外邊的事兒基不問嗎?!” 陸炳辰也是第一次聽說,原來爺爺留給他爸的最后一句話是這個。 可笑的是,他居然是從陸爍這兒知道的。 “你跟我爸,你們都是這么理解的?”陸炳辰搖了搖頭:“跟他說一聲吧。無爭,意思不是與世無爭,是說如今的陸家無人能與之爭。這話不是要他避,是告訴他有許多事,大可不必?!?/br> 他瞥了一眼奢靡得讓人眼花繚亂的宴廳:“本來超然。你們折騰這些,不覺得自失身份嗎?” 陸爍攥住拳,指甲都掐進了rou里。 又是這樣。從小到大,每一次都是這樣。比陸老爺子和陸家那些長輩們都看重陸炳辰更讓他痛苦的,是他清清楚楚地知道為什么,為什么他們更看重這個人,而不是他。 而最最最讓他痛苦的,是即使他知道,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他變不成陸炳辰,他跟這個人之間永遠隔著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這種遙不可及讓他羞恥,讓他厭惡。陸炳辰眼里的輕淡,在這一刻,突然讓他恨得咬牙切齒。 陸爍牽扯著嘴角,走到陸炳辰身邊,用只有他們倆能聽到的聲音說:“哦,讓我轉告大伯?他不是你爸嗎,你怎么不自己去說?” 陸炳辰像是在開玩笑:“沒準是因為我孝心發作,不想當面刺激他呢?!?/br> “是嗎?”陸爍惡毒地笑了,從兜里拿出一張折了幾折的紙,“說起來,也是我為了給你辦這場生日宴,把祖宅里里外外掃了一遍,才撿出來這張紙。陸炳辰,你見過這個嗎?” 他如愿以償地看到,陸炳辰臉上的平淡被打碎了。 * 陸炳辰坐在毛絨地毯上,手機扔在旁邊。 他手指間夾著一張薄薄泛黃的紙,是一份親子鑒定的報告書。本來應該有挺多頁,陸爍撿出來的時候只剩下一張。陸炳辰盯著委托鑒定日期那一欄,目光深得幾乎看不見底。 源源不斷地有電話追過來,他嫌吵關了聲音,手機屏幕不停地亮起,再變暗,再亮起…… 又有新的電話進來,來電人是他爸。 陸炳辰拿著手機,站起身,走到窗邊。 燕山正在下暴雨,從高空的落地窗往外看,天空好像被捅了個窟窿,無邊無際的大雨揚起海水倒灌般的巨浪,從高天之上傾瀉而下,像是要把整個世界撞得支離破碎。這棟房子的隔音做得很好,他站在這兒,跟外面浩大的風雨只有一窗之隔,耳邊卻仿佛萬籟俱寂。 他爸剛才那通電話因為長時間沒人接已經自動掛斷了,現在第二通又打了過來。 陸炳辰按下接通。 “陸炳辰!”電話那頭傳來陸宇時的怒吼,“你在發什么瘋?明天是你的生日宴,你現在跑得不見人影——我先不管剛才你跟陸爍之間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也可以先不計較你把他打進醫院,現在,無論你在哪兒,馬上給我回來!明天生日宴的一切都要照著原定的安排來?!?/br> 陸炳辰望著窗外被雨水沖刷得一片模糊的景象,勾了勾唇,輕輕吐出一個字:“不?!?/br> “你想讓陸家成為笑柄嗎?!”陸宇時越說越痛心疾首,“明天,事情傳出去怎么辦?你讓陸家的臉往哪兒放?!平常你任性我不管你,慣得你現在眼里只有自己了是嗎?脾氣上來了就想干什么干什么,連大局你都不顧了是嗎?!” 陸炳辰撲哧一笑。 “肆無忌憚,任性妄為……”他輕輕嘆了口氣,“爸,你不就想我這樣嗎?” “——你說什么?” “我印象里,爺爺只有一次說過中意我今后接手陸家,就是在我六歲的時候,當時只有你,我和爺爺在場。這句話后來是怎么在外面傳開的?” “從那時候起,我就在燕山大大小小的家族里出名了。別說你,就是爺爺在我這么大的時候,也沒我過得風光吧?每年生日宴辦得這么轟動,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陸炳辰甚至說得笑了,“登高跌重,把我捧得飄飄欲仙,不知天高地厚,以我的任性,早晚有一天會捅一個大簍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