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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的空氣仿佛都被凍住了。 阮奕下意識地朝林鶴來的方向看了一眼,想打個手勢讓他先走。 陸炳辰捕捉到了這一眼。 他彎起赤紅的雙眸:“這么關心他?” 那聲音堪稱溫柔。 阮奕皺了皺眉:“你想說什么?” “他的卷子不見了,你給他復印,他的作業本被人藏起來,也是你去找回來的。老師吼他一句,別人動他一下,你就上趕著過去給他出頭。知道他在宿舍受氣了想搬出去,你就帶他給你meimei當家教老師。我想跟你吃個飯,求了半天你才肯答應,跟他在一起倒是忙不迭地主動邀請……” 隨著他一字一句地歷數,阮奕的臉色沉了下來。 他冷冷地問:“你查了多少?” 陸炳辰盯著他,一字一頓地嘲諷道:“事無巨細?!?/br> 阮奕咬緊了牙關。 陸炳辰看著他臉上浮現出的厭惡,知道他是誤會了。 阮奕肯定以為他查的是自己,其實他只是讓人查了林鶴來。因為他知道,阮奕很討厭被人窺伺,所以即使他一直關注著,也沒有真的動手。 但是陸炳辰不想解釋。 他不想。他寧愿看到阮奕就這么厭惡著、憤怒著、痛恨著。因為當他看見本該屬于林鶴來的資料里頻繁出現阮奕的名字的時候,當他看見自己費盡心機還得不到的在意落在了別人身上的時候,當他看見曾經只屬于自己的那份關懷體貼和周全維護,現在卻被阮奕輕描淡寫地送給另一個人的時候,他比這一刻的阮奕還要厭惡、憤怒、痛恨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 阮奕看著他眼底瘋狂鼓動的猙獰,一瞬間,突然無話可說。 像。太像了。這個人和前世最后那段日子里的陸炳辰,簡直如若一人。 阮奕幾乎嘗不出心頭悲喜,只感到難以形容的諷刺。 他怎么會覺得,這個陸炳辰和以前那個不一樣呢?他怎么會對這個往死里作踐過他的人起了憐憫呢?他怎么會生出那么可笑的、荒唐的希望,以為十六歲的陸炳辰,不會像二十六歲的陸炳辰那樣自私,殘酷——他那種扭曲的掠奪欲,分明是已經刻進了骨子里。 阮奕聽見自己漠然的聲音:“……陸炳辰,你覺得有意思嗎?” “怎么沒意思?”陸炳辰輕緩地反問,“我關心你,你關心他。多有意思啊?!?/br> 他的目光讓阮奕窒息。 阮奕攥緊了拳頭,在滿腔郁氣里狠狠同自己撕扯了數十下,指著林鶴來說:“讓他走。我們兩個的事,我們自己解決?!?/br> 又是林鶴來。 陸炳辰怒到了極致,臉色反而淡漠下來:“如果是上一次,可以。但是今天不行?!?/br> 阮奕實在控制不住怒吼:“就因為我抱了他一下?!” “就因為你吼了我,因為他!就因為剛才我站在你面前,你卻轉過眼去看他!” 陸炳辰死死地盯著阮奕,眼眸幾乎泛出血光。 他就像一只困于方寸囹圄的巨獸,被阮奕眼里的失望、冷漠、抗拒和憎恨扎得鮮血淋漓。鉆心的痛楚在他體內橫沖直撞,好像要把所到之處的片片血rou全部戳爛、攪碎、碾成渣、剁成泥。痛,太痛了。從沒有人能叫他這么痛,從沒有人敢叫他這么痛! 陸炳辰厲聲道:“他喜歡男人,你不知道嗎!” 隨著他話音落下,四周一片死寂。 阮奕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正從遠處往這兒跑過來的蔣見遙看到這一幕,一下子僵住了。 下午陸炳辰收到林鶴來的資料的時候,他就在旁邊,眼看著陸炳辰的臉色越來越沉,越來越沉,最后那個手機從他掌心落下來,屏幕直接被按碎了。 當時他心里就是一咯噔。 很多人看見陸炳辰的第一眼都會低估他的殺傷力。陸炳辰也確實不是喜歡訴諸暴力的人,但實際上,在陸家的安排下,陸炳辰是實打實跟著歐美籠斗出身的頂級格斗手練了七八年的。一般人在他的手上,真的就跟小毛蟲子沒什么區別,不夠他兩下扯的。 然后他就看陸炳辰出了教室,一直沒再回來。 蔣見遙等了一會兒,實在覺得不放心,就準備出來找人。他先是在教學樓找了一圈,沒看見陸炳辰,又往cao場上跑。這次遠遠看見了,陸炳辰和阮奕,還有個不認識的男生站在一起。 但還沒等他跑過去,阮奕就抬手扇了陸炳辰一巴掌。 徹底的安靜。 在令人窒息的沉寂里,陸炳辰動了。 他沒有管自己被打的那半張臉,而是抬起手,放在阮奕臉上,先是輕輕地碰了碰他的臉頰,然后慢慢移動到阮奕的脖頸上。 這只輕而易舉就能把人的頸骨扭斷的手,像是在忍受著極大的煎熬,或是和什么什么極為強悍的力量做著艱難的拉鋸。五根手指痙攣一般收緊,又顫抖著撐開。既沒有掐下去,也沒有松開。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陸炳辰喘著氣,“阮奕,告訴我,你喜歡他嗎?” 阮奕那一巴掌落下來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不是憤怒,而是茫然。他的第二反應也不是憤怒,而是恐慌。他像是被突然打懵了,又像被突然打清醒了。阮奕這段時間對他的疏遠,對林鶴來異樣的關切,在這一瞬間,都指向了一個他以前從未想過的可能。 阮奕喜歡上林鶴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