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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是找我要一個承諾嗎? 李隅看著遠處阮衿站定的地方,正徘徊在雕花繪鳥的屏風處,那些縫隙的光被他的影子一下遮住一下又移開。 于是李隅說:“你不要太小瞧他?!?/br> 他們是靠在一起生長的關系,也不是誰在攙扶誰,誰去照顧誰,現在或許是他的優勢更大,但是誰知道未來會如何呢,阮衿其實只差一個機遇,而現在機遇已經來臨了,攥住也并非難事。 不過這個年紀的阮心還聽不懂。 . 吃過飯把阮心送回家去,二人獨處的時候阮衿才驚喜地問李隅,“你是怎么說服她的?你也太神了吧?!?/br> 李隅誠實道,“也沒說什么,你meimei其實都懂,她就只是舍不得而已?!?/br> 可阮衿不覺得,當時他在屏風后看去,李隅沉穩地坐著,和一個小女孩交談的樣子,怎么說呢?身上的氣場還是那么強,不管對面是大人,小孩還是動物,感覺都能被震懾住。 他給李隅捏了捏肩膀,夸獎的還是那一句,“你果然無所不能?!?/br> 李隅回公寓路上就一直在想著那句“無所不能”,阮衿對他有一層揮之不去的濾鏡,他自己都搞不懂到底為何如此。 可當他看著自己的時候,李隅的確有種,或許真的,我什么都能做到的錯覺。當然,他不確定自己能做到多少,但是每一次盡力了,結果也都還不錯。那種充滿干勁的感覺是很好的,電梯里的鏡子映照出他的臉,年輕,雄心勃勃,眼神發亮,不再那么陰郁。 李隅用鑰匙擰開了公寓的門,聽到里面隱隱約約傳來了他設的VOA的定時廣播,“From VOA Learning English,this is Health Report… ” 他一邊默聽著,一邊先去了上廁所。 不過李隅在洗手的時候忽然意識到有什么不對勁,這聽力聲音太清晰了,清晰得他剛打開客廳門都能聽到,而他的臥室門在離開的時候是被反鎖住的,聲音理應不是這樣。 李隅走回臥室門口,那里果然站著一位不速之客。 “咔噠”一聲,李勝南剛探出手把那聽力的按鍵給壓下去了。 他掃視了李隅一眼,雖然李隅神色鎮定,但那白皙的指尖上還在往下滴著沒擦干的水。他把李隅窗臺上的小盆栽給拿起來看了看,“你總算是回了趟公寓, 我有幾次晚上想過來看看,發現你都不在這里過夜了?!?/br> 李隅走過去把他手中的雅樂之舞給拿下來,重新擱在有陽光的窗臺上,掀起眼皮冷冷道,“找我有事嗎?” “我是你爸,你這是什么態度,沒事我就不能關心你嗎?”李勝南在房間里踱步著,指著書桌上那些攤開的語言考試真題,“又是VOA又是這些東西,怎么?不想在一中讀了,現在就要出國?” 出國留學的事李隅和班主任說過,也選擇退出了那個競賽實驗班,雖然這個做法一度把班主任氣得不輕,恨不得撬開自己這個得意門生的腦袋,好好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是不管怎么勸,怎么努力都沒用了,李隅就是這樣,他決定了的事情誰都沒辦法動搖。 但是不管怎么不動搖,他還是繞不過李勝南這一關,各種公證材料都繞不過他的家庭,他的父親,李隅知道有這么一天的。 于是他說,“是,我想出國?!?/br> “你要出國就出吧,愛怎么弄,我也不管?!崩顒倌巷@得很大度,在李隅床沿處坐下了,“我這傷好得差不多了,明天要去你學校參加一個動工儀式,你得跟我一起剪彩合影,聽到了嗎?” 李隅上高中從沒向外袒露過自己父親是李勝南的事情,更不希望在全校面前做這種假意父慈子孝的戲,“我明天有課?!?/br> “你都準備出國了,還裝模作樣上什么課呢?”李勝南冷笑了一聲,豎起手指說話,“第一,你談戀愛談得夜不歸宿,我不管對象是Omega還是Beta,或者有多少人,只要別鬧出什么流產懷孕始亂終棄之類的大新聞就行,我允許你亂來;第二,你現在在高中就想出國讀,我也都同意,到時候想申哪個大學去學金融我還能幫忙。第三,自由是有限度的,我給你自由,你就得有回饋,你明白嗎?” 這一通冠冕堂皇的屁話說得李隅胃里抽搐,直泛惡心,李勝南用那種骯臟的價值觀來揣度和衡量自己,居然還好意思把“自由”二字給說出口。 李隅的手攥緊了,沾著水的手把空氣排盡后擠壓出一陣黏膩的聲響。他看著房間里的東西,做到一半的手工模型,地上一盒閃閃發亮的螺母,還有那些書架上的黑膠唱片,新買的相紙,他的盆栽…… 太多了,太多了,李隅閉上眼睛,這些都是李勝南允許的有限自由,好像真的非常廣闊。 可李勝南給他的自由為什么又像是一根栓在脖子上無形的鎖鏈,雖然游曳得很遠了,但是好像還是隨時都能拽回來。 那種被拽一下的感覺太令人窒息了。 還有金融?他什么時候說過自己要學金融了? 此時此刻,李隅腦海中又浮現出阮衿所說的“你已經夠完美了”和“你無所不能”,他的聲音交替出現在耳畔,像此起彼伏的溫柔的海浪。 不是這樣的,我并不完美,李隅有許多次妄圖反駁。他知道他身上最大的丑陋,最大的癩疤,就是李勝南,他一直想把他從自己身體和心靈中徹底連根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