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兩天她再來看看近況。

    反正倒也不著急一定要馬上做出來。

    沒走幾步路宋圓便見一老人正獨自一人氣呼呼的坐在墻角根兒，雙手環肩一看就很生氣。

    再看他身邊被掀翻的象棋，便也不難猜到底是為什么。

    宋圓見了禁不住偷笑，有時候老人家也挺好玩兒的，越活越小，性子反像個小孩子。

    正想著時宋圓不經意看見自己的左手邊有個象棋子，便彎腰撿起來走過去，將它放在老人身邊。

    這舉動自然讓原本氣呼呼的老人扭頭朝宋圓看來，眼里帶了點兒審視后恍然，臉上的怒氣消失，沖宋圓和顏悅色的說，“原來是圓小姐啊，今天也來吳小子的果脯店了？”

    “咦？老人家你認識我啊?！彼螆A愣了下笑著回答。

    “當然了?！崩项^指了指某個方向說，“我和孫媽離得不遠，算鄰居。以前見過你幾次。哦對了，前段時間你迷路，給你帶路的就有我家的小崽子。哈哈哈……謝謝你請他吃糖啊?！?/br>
    老人頓了頓后又指指對面的小馬扎說，“我姓魯，大家都叫我魯老頭，你也跟著叫吧。圓小姐不介意就坐會兒?！?/br>
    宋圓見時間還早，便點點頭道謝后坐在小馬扎上陪著魯老頭聊天，隨便將滾到周圍亂七八糟的象棋棋子撿回來。

    魯老頭見了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抓抓頭發后便也一起動手。

    兩人三下五除二便將象棋重新擺放好。

    魯老頭見了眼前一亮，“咦？”了一聲有些驚喜的抬頭看向宋圓問，“圓小姐會下象棋??？”

    “我就會一點點?！彼螆A比了個一點點的手勢。

    不過魯老頭聽了一點兒都不介意，揮著手笑哈哈的說著“沒事沒事”，頓了頓后熱情的說，“來來來，要不圓小姐陪我下一盤？”

    “??？”宋圓哭笑不得，扣扣臉頰后重申，“可是我真的只會一點點哦?！?/br>
    “沒事沒事，我會記得讓你的?！?/br>
    宋圓聽了倒也明白老人是一個人寂寞找不到下棋的，便聳聳肩后說，“那行吧，魯老先生你要記得讓我哦?！?/br>
    “好！沒問題?！濒斃项^拍著胸脯保證，“我魯老頭說話算話！”

    五分鐘后，宋圓呆呆的看著棋盤，半響后才慢吞吞的抬頭看向魯老頭，默默的用眼神譴責他。

    ——說好的要讓她呢？！

    “哎呀……”魯老頭在頭上摸索了一把后，笑哈哈的看向宋圓說，“沒想到你這么菜，來來來，這次我再多讓你一點?！?/br>
    “……真的嗎？”宋圓默默斜眼他。

    “真的真的?！濒斃项^拍胸脯保證，“我魯老頭向來說話算話！”

    六分鐘后，宋圓再次呆呆的看著棋盤。

    “……哎呀。這個……”魯老頭又摸索了一把頭發后，抬頭看向宋圓說，“圓小姐，你也太菜了吧？”

    “……”她終于明白為什么棋盤為什么剛剛被人掀了。

    你這個老爺爺怎么回事？！說好的要讓她的呀！

    哼，生氣。

    “……再見?！辈瞬藞A起身就要走，魯老頭見了趕緊出聲，“哎呀哎呀，再來一局再來一局！這次我保證讓你堅持到十分鐘以后！我保證！”

    “……”你這個老人家，虐菜就算了，還當面羞辱菜菜的她……

    太過分了……

    宋圓氣。

    正當她叉了腰打算譴責魯老頭這種“不道德”的行為時，一把聲音從一旁冒了出來。

    ——“喲？還真是圓小姐??？”宋圓和魯老頭應聲扭頭，一眼便認出來人是之前來宋公館找杜媽問話的老警察。

    身后還跟著他的徒弟。

    “怎么？輸棋啦？”老警察見宋圓扭頭看向自己，便又笑嘻嘻的問。

    “原來是兩位警官?！彼螆A沖兩人點點頭，頓了頓又說，“是啊，陪著魯爺爺下兩局棋?！?/br>
    老警察倒是有些詫異宋圓會這么禮貌的對待自己，畢竟要不是他，她的身世也不會被揭露。

    破案后他還特意打聽了一下，這才知道當天晚上宋圓便被送到醫院，之后便和李采春一起住在秦宅，直到現在都沒回過宋公館。

    雖說老警察并不清楚他們離開后宋公館具體發生了什么，但宋圓左肩骨裂，杜媽輕微腦震蕩這些還是能查到的。

    拼拼湊湊倒也大致猜到大約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老警察心里對宋圓多少有些內疚。

    見她現在神色如常和自己說話，所以很是詫異。

    不由愣了一下才又看著宋圓開口說，“圓小姐你……不生氣？”

    生氣？

    宋圓先愣了下，不過見老警察視線落在自己左肩，便想通了原因。笑了笑指著象棋問，“警官，你會下象棋嗎？”

    “會點兒?！崩暇烀榱搜刍卮?。

    “嗯。那……你幫我和魯爺爺下一局，贏了我就真的不生氣了?！彼螆A已經被殺得灰頭土臉，再來一局就算她脾氣好說不定也要忍不住像上一個人一樣掀桌子。

    魯老頭聽了宋圓的話?！肮毙α撕鬀_老警察說，“來來來，只要有人陪我下棋就行?！?/br>
    頓了頓又補充說，“警官，我可不會因為你是警官就讓你哦?！?/br>
    老警察聽了笑，將拿在手上當扇子扇的帽子丟給徒弟后，笑嘻嘻的走上前，一面走一面說，“放心放心?！?/br>
    宋圓見了讓開路讓他坐下，和徒弟站一邊，眼巴巴的探頭看著。

    兩人你來我往倒是戰了約么二十幾分鐘，宋圓確實不太懂象棋，但是看魯老頭和老警察兩人有來有往，你支車我走馬，你吃我兵我滅你士，那象棋高高舉起，“啪！”的一聲打在對方的棋子上，再大喊一聲“吃！”。

    即便宋圓這個在一邊看的，都有種莫名的熱血感。

    最后還是老警察贏了，婉拒了不服氣的魯老頭還想拉著自己再下一盤，和他約好下次后，便和徒弟兩人陪著宋圓往弄巷外走。

    一面走一面閑聊，又為宋公館的事沖宋圓道歉。

    宋圓聽了笑了笑說，“都過去了?！鳖D了頓輕嘆口氣又說，“而且這種事……原本也就是遲早會被揭穿的，不是今天也會是某一個明天。只是那個契機剛好被你撞上了而已?！?/br>
    “嘿……圓小姐倒是灑脫?！崩暇煲幻嫘σ幻婺弥弊由蕊L，想了想后又開口說，“不如這樣吧，我幫你查查你的身世？要是有什么消息我就通知你？”

    宋圓聽了腳步一頓，扭頭看向老警察，有些遲疑的問，“這……方便嗎？”

    “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這原本就是我們這群人該做的不是?！崩暇祀S意的揮揮手，頓了頓又給宋圓打預防針又說，“不過你也別太飽希望，畢竟時間太久了，而且……那年頭，像圓小姐這種情況的……也不是少數?！?/br>
    宋圓可以說是不幸中“最幸運”的一個，被換到宋公館嬌養了這么多年。而且老警察看宋穆楠和秦年雅的意思……似乎早就知道宋圓不是，卻依舊愿意認她這個女兒。

    當然了這是宋圓自身討人喜歡，和運氣什么的沒關系。但不得不說其他孩子卻不一定能有她這份運氣。

    好些的會被人抱回去當童養媳養大，等七八歲就開始幫著干活。

    差些的便是被帶進暗娼門或者其他地方，供一些心理有問題的人玩耍。運氣好能順利活到大。但一輩子也就那樣了。

    老警察年輕的時候跟著查過不少這樣的案子，更見過不少才八、九歲便得臟病的。凄慘程度甚至讓人連想都想不到。

    這樣一想……原本以為最慘的，一出生便被丟到水溝或河里淹死的，反而不用受這么一份活著的折磨，而變得好一些。

    “我明白?！彼螆A點點頭，看向老警察道謝，“那就麻煩您了警官?！?/br>
    “應該做的?！崩暇煨呛堑恼f。

    “對了，聽說你們抓到人了？”宋圓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開口，見他點頭后想了想又問，“是不是一個貨郎？”

    “咦？你怎么知道？”老警察有些驚奇。

    報紙上的報道雖又說抓到兇手，并大致說了下是因什么原因造成的悲劇，但并未提及章五兒子是做什么營生的。

    “我和他撞見過一次?！彼螆A說道，頓了頓便將當初是怎么無意中看見杜媽，又怎么在路上撞見貨郎的事，都說給了老警察聽。

    等老警察聽完后，便點點頭肯定宋圓的猜測，“嗯，還真是他?！?/br>
    說到這兒后老警察不由想起自己審問章五兒子時，他說的那番話。

    【這么多年了……我們一家一直都提心吊膽的。擔心他死在外面連個墳頭都沒有，可又擔心他沒死，什么時候就會突然回來，繼續禍害這個家?！?/br>
    貨郎自嘲的笑了笑又說，【真是可笑。無論是生是死，都讓我們跟著他不得安生。所以……當我看見他在嬸娘那兒鬧的時候，我反而……松了口氣。至少，我終于不用擔心他在我不在的時候，突然蹦跶出來禍害我娘和meimei了?！?/br>
    【我長大了，而他老了。只要我在，就一定能打得過他。甚至……可以親手了結他?！?/br>
    【……其實這樣也好，以后我娘終于可以睡個安穩覺了，我們不用再半夜搬家了。meimei以后再找婆家，對方也不用再擔心她有那么一個不著調，隨時會蹦出來禍害其他人家的爹。這樣……太好了?！?/br>
    老警察雖抓到了真兇，但卻覺惆悵。

    其實章氏和她的一雙兒女，都是本分人。只是章五禍害了這個家。

    貨郎雖說殺了章五，也是爭執時的誤殺。起因是章五回到家里，毆打章氏就算了，還想對自己的女兒動手，章氏為了女兒這才還擊。

    卻因此越發激怒了章五，竟要拿刀砍殺章氏母女。

    恰好這時候貨郎回家看見，上前奪刀幫忙時，便將章五推倒，后腦撞到床榻處，導致死亡。

    失手殺人、加上章五的斑斑劣跡以及街坊鄰居的各種證詞。都能證明章氏一家是好人。

    但卻因為想要掩蓋殺害章五的事實，將他煮熟分尸，而加重了貨郎的罪行。

    如果后續處理尸體是三人分攤，那么貨郎的罪責也許會輕點。只是那樣章氏和他meimei也會坐牢。所有貨郎便將所有的事都攬在了自己身上，讓人想幫他都覺無力，

    除非……

    “哎，那貨郎也是可憐人?！崩暇煊謬@了口氣后，繼續和宋圓閑聊，“好多人都替他求情，說章氏，還有她的兒女人都很好，壞的是章五。如果不是章五，他們即便清貧些也能過得開心?？上д挛寰尤换貋砹??！?/br>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禍害遺千年？”老警察語氣嘲諷，緩緩搖頭。

    宋圓在一邊聽著，臉上也帶了些不忍和同情。

    她見過那個章五，又聽秦年雅后來說起過他貪得無厭，從每月兩百到一千的封口費，便多少能側面了解到章五是個什么德行。所以現在聽老警察這樣說，心里其實挺認同的。

    而宋圓的反應也在老警察的觀察范圍內，見她默默點頭后，便又嘆口氣繼續自言自語，“其實這貨郎啊……要是想罪輕一點，說簡單也簡單。這說難也難?！?/br>
    “??？還可以這樣？”宋圓聽了看向老警察問，“是什么方法啊?！?/br>
    “花錢啊?！崩暇煺f得理所當然，“畢竟章五也確實不是什么好東西，花個兩三千，或者五千吧？就能讓貨郎從原本的二十年，變成五年內，警察局這邊再求求情，估計兩年就能出來了?！?/br>
    原來是這樣。

    宋圓恍然，這才想起這是民國。

    五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