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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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等得無聊,剛好那時吳小哥在用山楂做果丹皮,宋圓就跑去一旁看。 吳錢氏得看著店鋪,所以也不知道兩人在后院說了什么。反正等宋家的人來接時,宋圓和吳小哥已經說了大辦了。 一個說一個聽,這“糖葫蘆”便這樣搗鼓了出來。 以前他們家的果脯店生意只能說過得去,但自從多了這么個招牌后,生意便逐漸好了起來。 慢慢的賺多了,便有更多盈利進更多的新式零食。品種多了起來,自然是越來越好。以前只能賺街坊小孩兒們的錢,現在住在附近的摩登小姐們,也更喜歡在他們這兒來買水果糖。 糖果品種多不說,甚至有國外的硬糖。請朋友到家里打牌的時候,端一小盤出來也特別有面子不是? 所以吳家果脯店有今天,還真得多謝人家宋小姐才是。 吳錢氏想到這后,扭頭便對吳小哥說,“我給咱娘做的新鞋還差些就做好了,不如到時候我給她送鞋的時候,也給小姐再帶些糖葫蘆去吧?” 吳小哥聽了點點頭,“行?!?/br> 但隨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頓了頓又說,“不過你得過幾天再去。前天娘不是回來過一趟嗎?她有提到說,要和大太太去天津,得過今天才回來?!?/br> “所以你這幾天不用著急,慢慢做。估計等你鞋做好,剛好能趕上娘和大太太她們回宋公館?!?/br> 這話讓吳錢氏滿臉好奇,“咱娘要陪著大夫人出門嗎?我怎么沒聽娘說起這個事兒?” 吳錢氏口中的“咱娘”指的是杜媽,而“娘”便是指自己的親媽錢氏。 “嗯?!眳切「琰c點頭后又和妻子說,權當閑聊了,“大夫人心善,聽人說天津那邊某個鄉下處,有間學校似乎經營得不是很好。老師們都發不起工資,校長實在撐不下去想解散時,便收到了大太太的捐款。這不,現在校長誠邀大太太她們過去呢?!?/br> “……原來是這樣?!眳清X氏聽了點點頭,重新低頭又納了幾針后像是又想起什么,重新抬頭看向丈夫笑著說,“咱娘也是,都這么忙了,前天回來的時候還去找娘說了話?!?/br> “聽小豆子說……”吳錢氏將線咬斷后又說,“咱娘還帶了一盒蟹殼黃給娘,可把小豆子高興壞了?!?/br> 吳錢氏口中的“小豆子”是她哥哥的兒子。八、九歲的年紀,正是鬧騰的時候。兩家離得近所以吳錢氏回娘家就跟串門似的,時不時回去便能聽見自己親娘錢氏吐槽自己的孫子,簡直是個喂不飽的小怪獸。 明明才吃了兩大碗飯,噠噠噠出門和小伙伴兒玩了不到一小時,回來就會說自己又餓了。 還時不時的跑到小姑姑和小姑父這里來“打秋風”,很是可樂。、 所以吳小哥聽了妻子的話,也跟著笑。 確定櫥窗里的東西都整理好后,這才直起身看向吳錢氏說,“兩位娘這關系好又不是一兩天了。你忘記啦?有段時間我娘一回來,連家都不先回,第一時間就往你娘那兒跑嗎?” 吳小哥說的這事吳錢氏當然記得,那時候她還在家里當姑娘。杜媽一來就進自己娘那屋,門一關就不知道說什么有趣的事,也不讓自己聽,可讓她好奇了。 所以現在聽丈夫說起這事,她也跟著默默點頭。 但剛點到一半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重新抬頭瞪吳小哥,嬌嗔開口,“什么你娘我娘的,是‘咱娘’!” 吳小哥愣了下趕緊點頭,“對對對!咱娘、咱娘?!?/br> 說到這兒他看著吳錢氏嘿嘿笑,“哎呀”了一聲繼續和妻子打趣,“多虧兩位娘關系從以前就這么好,不然我也不會這么順利把你娶回家呀?!?/br> 頓了頓后吳小哥吧唧了下嘴,一面點頭一面自我肯定中,“咱娘真是有遠見?!?/br> 這話讓吳錢氏聽了,沒忍住又輕啐了他一聲,嬌嗔的瞪了丈夫一眼后小聲說了句“沒正經?!?/br> 正當吳小哥又想笑著沖妻子說點兒什么時,剛剛還提到的小侄子小豆子,便已經遠遠的跑來了。 還沒跑進便聽小男孩兒嚷嚷,“姑!姑父!你們快回去看看吧!有個人正堵在我們家門口耍酒瘋呢!” “???!”吳錢氏聽了,和吳小哥互看一眼,招呼了一聲鄰居幫忙看著,兩人趕緊往吳錢氏娘家跑去。 另一邊,拎著酒瓶的章五正在踹錢家的門,前兩天被宋行舟打得鼻青臉腫的模樣還沒消散,甚至被踢斷的鼻子上還敷著紗布。 這醉醺醺的樣子,可不就像是喝醉酒亂耍酒瘋嘛。 他已經吵鬧了一陣氣了,周圍已經因為他聚攏了不少人,正圍在一邊指指點點,卻沒人敢上前。 有仗義的街坊想要出頭,卻在剛邁出去一步時被同伴察覺,趕緊將他拉回來,皺著眉“哎呀”了一聲,“你這是干嘛呢?” “幫忙啊。人孫姐人一直不錯,現在被人找上門欺負了,總要幫忙說兩句吧?”街坊回答得理所當然。 語落后又要往前邁,但又被同伴拉了回來,“哎呀你不要去了,就你這老胳膊老腿的,萬一被那個人給推倒了,一把老骨頭估計都能給你推散了!” 街坊聽了氣得甩開同伴的手,瞪著他說,“那難道就眼看著街坊鄰居被欺負不說話???!” “你這個老頭怎么脾氣這么暴?怪不得下棋老愛掀棋盤?!蓖橐灿行┥鷼?,但多年棋友,交情也不一般,抱怨完了又說,“我剛才已經叫小豆子趕緊去找他姑和姑父回來了!你就別著急上火了!” “哼。這還差不多?!苯址秽洁洁爨煜駛€老小孩兒似的,又看了同伴一眼后補充,“還有啊,掀棋盤的明明是你?!?/br> “是我是我,是我行了吧?!蓖榉籽圩约喊彦佂约侯^上扣。 見棋友終于消停了這才在心里暗自哼哼。 等著吧,等會兒下棋看誰掀桌。 至于章五,還在那兒惡狠狠的拍門。 他敷在鼻梁上的紗布看上去臟兮兮的不說,還隱約帶了些血。似乎一出醫院就沒再還過一樣。又黑又臟,一點都不干凈。 不僅是紗布,其實他渾身上下都臟兮兮的。要是仔細看的話,便會發現章五褲腿、后背衣服上,還帶著好幾個鞋印。 這模樣看上去,就像是被人踹倒在地上,滿地打滾過一樣。 而實際上也確實如此。 前兩天宋行舟那一頓打得狠,但賠的錢也多,足夠章五舒舒服的養好傷還有剩余。要是會過日子的人家,拿著這些錢都足夠一家人一年半載的花銷了。 可他倒好,看見那么多錢后眼睛都亮了,那模樣看上去,好像連被踢斷的鼻子好像都沒那么疼了似的。 醫生才幫他處理好鼻子,縫了兩針,章五便隨意的揮揮手說不用治了。拿著錢先跑去附近的大|煙|館,挑了最好的膏舒舒服服的享受了一通。 之后便去了賭場,直到渾身上下的錢都輸干凈了,這才出來。 沒想到這人倒霉喝水都塞牙縫。章五一出賭場便撞見了從前的債主。 剛開始還希望隔了十幾年人家不認識他了,沒想到章五過于讓人討厭。哪怕隔了十幾年,也依舊讓對方認了出來。 立刻被其手下暴打了一頓。 一面打的時候還一面表示,就算這么多年過去了,你老婆孩子已經幫你還完了錢,但這頓打卻怎么都免不了。 因為章五實在不是個男人,居然丟下老婆孩子跑了。而債全讓無辜母子背負。簡直不是東西。 所以這頓打,除了是利息外,就當是替他老婆孩子打的吧! 所以章五現在才這副狼狽的樣子。 但也經那人提醒,讓章五想起孫媽。 也就是吳錢氏的親娘。 章五也是個欺軟怕硬,只敢挑軟柿子的。 原本他剛回到上海時還想去宋公館鬧一通,最好能多訛點錢,讓自己下半輩子過得舒舒服服的。 可前兩天等他在路上遇見宋圓,并見識了宋行舟的兇狠后,就一點不敢往那方面想了。 那小子打起人來,那是真往死里打啊。 但……宋公館他不敢去,卻不代表不敢來找當年替月琴姨太接生的產婆,孫媽??! 一想到這里章五又狠狠的踹門,并大聲嚷嚷,“我告訴你姓孫的!你要是再不開門,我――就當著眾人的面,把你當初讓我干的事都給抖落出來!” 他說到這兒“哼”了一聲后,拎著酒瓶子又灌了口劣酒后冷笑說,“到時候,我看你還能不能在街坊鄰居中抬得了頭!” 章五這話一出口,孫媽的聲音便隔著門板傳了過來,呵斥他說,“章五!就算你跑了十幾年,但你以前撒謊成性,老一輩的人誰不知道!我告訴你!你最好趕緊走!要不是我兒媳婦兒……我立刻開門打死你個臭蟲??禳c走啊,不然等巡警來了想走都走不掉!” 孫媽這話說得斬釘截鐵一點兒不認輸。隔著門又看不見臉,根本不知道她是虛張聲勢還是真的都不怕。 不過這話卻立刻將章五的脾氣給惹起來了。他冷笑了一聲后又狠狠踹了下門,立刻讓里面傳來一聲慌張的驚叫聲。 雖已壓制住了音量,但還是讓站得進的章五聽見了。 那聲音和孫媽的不同,顯得更年輕一些。但聽剛剛孫媽的意思,要不是因為家里有這么個人,孫媽也不會一直和章五隔著門板叫囂。 所以這個認知立刻讓章五得意一笑,一面點頭一面開口說,“好好好,你這個老|娼|婦不怕丟臉,我就看看你的兒子、女兒,還有媳婦兒們怕不怕丟人!我現在就把你以前叫我干的事情當著動人的面抖落出來!” 話音剛落孫媽的聲音立刻又傳了出來。 “章五!你真的想找死嗎?!”這話嚴厲且聲高,甚至讓孫媽的聲音在一瞬間破音。更增添了幾分威懾力。 一下子還真嚇了章五一跳,但同時也讓周邊原本就指指點點的眾人,更來了興致。 聽孫媽這反應……不會章五真捏了她什么把柄在手上吧? 圍在周圍的人開始探頭探腦,那模樣就像是聚集在一起,等著主人拋撒雞飼的雞。除了指指點點外,臉上還多了欲探究人**的狂熱來。 至于她們想要探尋的八卦,會不會讓當事人感到被冒犯或難受,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已經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 所以圍觀人里,平時就嘴碎的三姑六婆這時立刻來了精神。甚至有那一兩個平時就和孫媽有過節,或眼紅他們家的婦人,便一面嗑著瓜子兒一面揚聲,隔著門板沖孫媽喊。 “哎我說栓子他娘,要是真有什么事,不如你們開門面對面說個清楚。這人要是沒道理,到時候我們這些做街坊的也能幫你把人罵走不是?”那婦女說到這兒將粘在嘴皮子上的瓜子片“呸”掉又說,“你這樣……看上去就是很心虛呀?!?/br> 她這話出口,平時喜歡聚在一起嚼舌根的中年女人便跟著連連點頭,一副有道理的模樣,并紛紛出聲附和。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 孫媽一聽就知道是誰的聲音,氣不打一處來的“呸!”了一聲后,隔著門板罵,“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幾個想干嘛!想看熱鬧回去讓你兒子披麻戴孝演給你自己看去!少在我面前舞!” 這話出口氣得那人連瓜子兒也不嗑了,“嘿……”了一聲后雙手放下就要和孫媽吵。不過還沒出聲便被剛剛想上前幫忙的老街坊給瞪住了。 “你們這些人怎么回事?不幫忙就算了還來搗這個亂?!”頓了頓后看向幾人后又說,“人家不開門不知道原因啊,栓子媳婦現在大了肚子,要是出點兒事是你家負責還是你家?!” 他一面厲聲出口,一面伸手指著那幾個。 手指著誰,誰趕緊側身躲開。臉上訕訕的說,“我們……也不就是隨便說說,給個建議嘛……” “隨便說說?建議?”老街坊冷笑一聲后跳起來沖她們“呸!”了一聲,然后繼續罵?!澳惝斣诜牌ò‰S便,還建議,不會提就閉嘴,就你們幾個舌頭長是不是?要不要我等著你們幾個的男人下工回來了說到說到?!” 這番話罵得三姑六婆訕訕,心虛的嘟囔著“……不說話就不說話,何必罵人呢……”,然后躲到一邊去也不走,就離得遠遠的繼續看熱鬧。 等這幾個三姑六婆走遠幾步后重新站在一起,牙尖嘴利時不時的看向這邊說著什么時,其中一婦人突然“咦?”了一聲。 立刻惹得另外幾個停下交談,重新扭頭看向她,“他嬸兒,怎么了?” “……沒事沒事?!北唤兴龐饍旱膵D人聽了笑著搖頭,又重新加入了八卦的行列。 不過說話時,還是朝站在人群最后面的那個貨郎看了好幾眼。 ……奇怪,明明沒見過,但怎么總覺得這人有幾分眼熟呢? 她嬸兒疑惑。 原本盯著章五的貨郎似是察覺到了這邊的眼神,微微偏頭朝這個方向微撇了一下后,便一面彎腰一面將帶在頭上的竹斗笠微微往下壓了一些,遮住上半張臉,讓人看得不太清容貌。 貨郎重新挑起自己的貨,看樣子是這熱鬧沒什么好看的。打算離開繼續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