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可現在,他后悔了。 看到她毒性發作,痛到幾度昏厥,他后悔了。 看到她被向逢脅迫,脖頸上劃出一道道血痕,他后悔了。 他想結束這一切。 他想歸還她平靜的生活。 他騙了天帝,根本就沒有神女的元神,早在神女殞身之時,元神就已經化作虛無。 不管他是死是活,天帝都不會讓她活著出去。 天帝是天界之尊,怎會留下活口,讓她出去敗壞自己的名聲? 他只有親手了結天帝,才能換得她平安無虞。 天帝修為深不可測,又有幾萬天兵圍堵,最穩妥的方式,就是用他的方式來解決天帝。 容上輕撫她的青絲,笑容逐漸蒼白,他緩緩蹲下了身子,指尖輕動,將她腳踝上的銀鏈子解了下來:“你自由了?!?/br> 虞蒸蒸看著他,額間的青筋突突的跳動兩下。 不,她絕對不允許他就這樣消失。 她可以救他。 以命換命,對,她可以救他。 虞蒸蒸抓住他的手臂,齒間念起陸任賈教過她的咒法,有一道淺綠色的琉光從她眉間流出,她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可以的,她可以的。 容上輕嘆一口氣,手掌化作刀狀,砍在了她的頸后。 她的瞳孔驀地一緊,笑容凝固在嘴角,身子軟軟的向下倒去。 他微微俯身,摟住她的細腰,輕輕在她唇角覆下一吻:“蒸蒸,我也自由了?!?/br> 他再也不用承受非人的折磨。 再也不用拖著這具殘破的身體,茍延殘喘的存活于世。 容上,終于也可以解脫了。 第69章 大結局(下) 臘月三十,正是欒城熱鬧的時候。 剛下過一場大雪,放眼望去,整個欒城都被鵝毛白雪覆蓋住。 行人一深一淺的踩進雪地里,留下大小不一的腳印,時不時有孩童扎著紅色朝天辮,彎著腰用手滾起一個個雪球。 除夕只有半天的大集,欒城百姓只能裹上棉襖子,紛紛走出家門置辦年貨。 酒樓雅間中,燒著上好的紅蘿炭,一個面容清冷的女子,手中捧著湯婆子,透過窗欞看向街邊的行人。 立在一旁侍候的黑衣少年,垂頭給她斟了一杯酒:“仙尊,屬下已在歸墟山籌備好拜師大典,您準備何時啟程?” 女子并未說話,只是垂下的眼眸,望向了擺放在矮幾上的一頂假發。 一轉眼,便已經過去了七年之久。 往事歷歷在目,她卻不愿再回憶起那一日。 可越是不愿記起的回憶,就越會在不經意間惦念起。 昨夜,她又夢見了那一日。 容上趁她施續命之術時,將她砍暈過去,待她醒來后,她已經被容上的下屬轉移到了歸墟山上。 他早就安排好了她的退路,修羅王及其下屬,都已被他斬草除根。 他留下忠心的親信和死士,還留下花不盡的靈石珠寶,甚至連鬼宗門,他都留給了她。 可這些,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 她瘋了似的,連夜趕回蓬萊山斷崖。 但斷崖上遍布血泊尸首,有衡蕪仙君暈倒在崖邊,有蕭玉清和天后被斬斷手腳做成人彘。 所有人都整整齊齊,唯獨就是沒有容上的蹤影。 是了,神明若是死了,便會化為烏有,連一捧骨灰都不會留下。 她不相信容上死了。 他總是能把所有事情都算計到,又怎么會讓自己死掉? 她出動鬼宗門全部門人去尋找容上,最后也只在斷崖邊找到一頂假發。 她認識這頂假發,那是陸任賈的,上面帶著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他每日都會點香誦經。 她不知道陸任賈為什么會出現在蓬萊山斷崖上,可她心中卻重新燃起一絲希望。 陸任賈是治愈系木靈根醫修,會不會是他救走了容上? 接下來的三年里,她傾盡一切能動用的人脈力量,在六界展開地毯式搜索。 她望眼欲穿,她翹首以盼,她無時無刻不希望聽到他歸來的消息。 可是,什么消息都沒有。 容上和陸任賈,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她大病了一場,醒來后,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她不再命人尋找他。 可她仍然相信,容上活在世間的某個角落里,只是他不希望被她找到。 虞蒸蒸放下湯婆子,蔥白纖細的指尖撫上垂在頸間的月白色鱗片。 她會遇見他。 是了,總有一天,她會和他重逢。 黑衣少年有些無奈:“仙尊,您有沒有聽到屬下在說話?” 虞蒸蒸瞥了他一眼:“不去,我不收徒弟?!?/br> 修仙界各大門派的掌門及長老都死在了斷崖上,天帝也在那日斃命當場。 天界忙著推舉新的天帝,陰謀詭計亂作一團,哪里有心思去管修仙界的事情。 這幾年各大門派支離破碎,人心渙散,弟子們走的走,散的散,各個門派都成了一座空城。 也不知是哪個呆貨,將她是木靈根雙系修士的事情傳了出去,日日有人上歸墟山求她收留。 歸墟山陰森森的,她覺得多收些人也好,正好去一去那陰氣。 誰料這人越收越多,不知何時起,歸墟山就成了修仙界唯一的修煉大派。 她不喜交際,明明從未管過那些名義上的弟子,獨自居于欒城高殿之中。 可他們卻將她奉為歸藏仙尊,四處宣揚仙尊的名號,令歸墟山徹底淪陷為修仙界弟子們的歸所。 就因為她是世間唯一擁有靈力的木靈根,甚至還有弟子在人界為她修繕祠堂,將她當做木靈根修士的老祖宗,加以香火供奉。 她打著閉關的名號,把這些人扔給下屬打理,倒也落得清靜自在。 哪知道這些人竟然還得寸進尺,聯名請求她出山收徒。 雖說因為容上的元神,她的修為突飛猛進,直接越過元嬰期、化神期、煉虛期和合體期,進入了大乘期后期。 可成為大乘期修士,這就意味著,她即將要面臨渡劫飛升。 一想起那渡劫的天雷,她就膽寒心顫,天天抓緊添補修為還來不及,哪有功夫去收什么親傳弟子? 許是怕他再嘮叨,虞蒸蒸冷著臉道:“裴前,你若是再嘮叨,我就割了你的舌頭?!?/br> 裴前是容上的親信之一,他長得白白凈凈的,生了一張天生的娃娃臉,每次吩咐他去做什么事情,都會讓她生出一種在雇傭童工的錯覺。 她總是喜歡撂狠話,但她和容上到底是不一樣,她也就是過過嘴癮。 裴前和她相處了七年,自然也早就了解她的性子,他并不是很怕她,不過見她十分抵觸,卻還是乖乖的閉了嘴。 他順著她的意思,神色自然的轉移了話題:“接下來,您是要去紅蓮寺嗎?” 虞蒸蒸垂下眸子,輕輕的‘嗯’了一聲。 這七年里,她一直在逃避。 她不敢來欒城,也不敢踏入紅蓮寺一步。 除卻歸墟山之外,任何與他有過共同回憶的地方,她都不敢去觸碰。 若非是她即將面臨渡劫的天雷,怕是還不敢來故地重游。 她不敢確定,自己是否可以順利渡劫,裴前勸她將龍筋燉湯吃掉,有了那龍筋打底,必定可以承受那渡劫的天雷。 可她不想吃。 就算被雷劈死,她也不會吃。 虞蒸蒸伸手托著下巴,望了一眼窗外白茫茫的雪地:“衡蕪仙君在哪里?” 裴前指著她曾經居住過的巷子:“還在周丞相的舊居里?!?/br> 虞蒸蒸微微頷首,抱著湯婆子站了起來:“也該到日子了?!?/br> 她嫌走樓梯麻煩,直接從三樓的窗戶翻身躍下,待她平穩落地,她踩著軟綿綿的雪地,朝著周深的舊居走去。 周深很爭氣,本來是要等大娘攢夠銀子才能進京趕考,可因為她在院子里埋下的銀兩,他第二年便去了京城參加春闈考試。 從鄉試到會試再到殿試,他一舉考中一甲進士及第,成為那一年的新科狀元郎。 七年的時間,周深不負眾望,如今甚至坐到了楚國當朝宰相的位置。 正想著,她卻已經到了周深的舊居。 衡蕪仙君正躺在院子里的藤搖椅上,手里抱著一盆含苞待放的白色曇花,似乎是在曬太陽。 聽到門外有動靜,他也沒什么反應,除了虞蒸蒸會來找他,也沒有其他人會來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