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她不能再和他一起走了,此地實在甚是危險,她方才為攻擊向逢,耗費了太多的靈力。 若是她能御劍飛行,倒也可以帶著他先逃到更安全的地方去,可偏偏她恐高,行走只能靠一雙腳。 容上和他的屬下待在一起,會比跟她在一起安全的多。 虞蒸蒸是為他好,偏生容上一點都不領情,他不滿道:“你與我說好的,過了今日才分開?!?/br> 他指著天邊泛起的湛藍,微涼的大掌緊緊攥住了她的掌心:“你不能欺騙一個瞎子?!?/br> 虞蒸蒸有些無奈,她朝著四周荒涼的野地看去,這里不知離紅蓮寺有多遠,方才她只想著盡快離開,便東拐西拐的跑到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她并不是想對自己說的話反悔,非逼著讓他現在就走,她只是擔憂蕭玉清會命人追來,害怕自己護不下他。 容上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憂慮,他將垂在身側大掌微微抬起,覆在她的頭頂揉了揉:“蕭玉清不會追來?!?/br> 方才向逢身邊跟著安寧,而安寧是蕭玉清的傀儡,這說明蕭玉清是知道他們在紅蓮寺的。 他身邊藏匿著百人相護,這百人都是他親自挑選馴養大的死士,以一敵千也是易如反掌。 蕭玉清在青城山上,已經被他戲耍過了一次,這次蕭玉清若沒有十足的把握,自是不敢再輕易出手。 據下屬來信,他們真正給他布下的局,是在衡蕪仙君的大婚之日。 所以有一點,他沒想太明白。 若是想引他前去蓬萊山,蕭玉清該是不想打草驚蛇才對,既然明知向逢不能如何他,又何必讓向逢來紅蓮寺追他? 容上很快就在片刻之后,知曉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天色一黑下來,整片野地上,便只剩下他們兩人。 是了,容上嫌那些死士太礙眼,趁虞蒸蒸不注意的時候,做出手勢命他們撤退出方圓十里內。 本來他是想趁著月色美景,再想法子磨一磨她,讓她再給他留些挽回的余地。 誰料他們還未剛尋個干凈的地方坐下,虞蒸蒸身上的毒便復發了。 她的呼吸凝重,身子緊緊蜷縮成一團,喉間時不時發出一兩聲壓抑的悶哼,似乎是極為痛苦的模樣。 之前容上用重明鳥的鳥蛋喂她服下,那毒性被壓下去,已經多日未曾復發。 再加上她近來的修為突飛猛進,若非她方才攻擊向逢時用力過猛,耗費了大量的靈力,許是還能再支撐兩三日。 原來蕭玉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過借著讓向逢奪取他元□□義,去消耗虞蒸蒸身上的靈氣,引得她體內的毒性提前復發。 這毒是蕭玉清制出來的,解藥自然也只有蕭玉清手里有。 難怪蕭玉清明知他的下落,卻絲毫不急著來找他,只要他想拿到解藥,就得主動去找蕭玉清自投羅網。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此刻蕭玉清已經在去蓬萊山的路上,畢竟真正為他布下的局,是在幾日后的蓬萊山上。 蕭玉清在和他賭,賭他會不會為了她去蓬萊山送命。 容上垂下眸子,摸索著將她抱了起來,待擁她入懷,他緩緩抬起手掌,將削瘦修長的食指,放在齒間輕輕一咬。 指尖被鋒利的牙齒刺破,豆大的血珠緩緩從傷口處滲出,他用大拇指擠壓兩下食指指尖,那血液流淌的速度就變得快了起來。 他想都沒想,將指尖放進了她的嘴里。 鐵銹的血腥味在她舌尖蔓延,她的神色微怔,嗓音有些沙?。骸澳氵@是干什么?” 容上溫笑道:“我的血能抑制毒性?!?/br> 抑制毒性的同時,也可以幫她減輕些痛苦。 不知為何,說這話時,他的語氣中卻是摻雜著兩分不易察覺的欣喜。 不管他將要面對的結局如何,哪怕是必死之局,可現在他的血能令她緩解痛意。 這是不是意味著,接下來的幾日,他依舊可以時刻陪在她身旁了? 虞蒸蒸并不想喝他的血,可那毒性折磨的她渾身猶如蛇蟲在啃食她的皮rou,滲入骨髓的鈍痛令她呼吸都略顯困難。 她不得不尋找一個緩釋疼痛的出口,她下意識的含住那微涼的指尖,唇瓣緩緩用力,將guntang的鮮血吮進齒間。 容上的呼吸凝重了兩分。 他的眼睛看不到,其他感官便會更加敏銳。 指尖有些輕微的疼痛,可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說的酥麻感,引得他身子微微顫栗,下意識的閉緊了雙眸。 寂靜的夜空下,他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他想要將手指抽離,又忍不住祈禱她可以一直這樣繼續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貝齒終于松開了那溫熱的手指。 容上沒有說謊,他的血確實可以抑制毒性,那原本無法忍耐的痛苦,漸漸減輕了些。 雖然痛意猶在,卻是在她可以接受的范圍之內,只需要忍到天亮便好了。 容上倚靠在一顆菩提樹下,一只修長的手臂搭在微微屈起的膝蓋上,另一手臂則環抱住她的腰身,殷紅的唇瓣輕揚。 即便眼睛看不到,他也能想象中她此刻的模樣,她像是貓兒一般蜷縮在他懷中,蒼白的小臉上依稀掛著些淚痕。 容上將下頜抵在她的頭頂,低聲喚了句她的閨名:“蒸蒸?!?/br> 虞蒸蒸面容疲憊,下意識的應了一句:“嗯?” 他聽到她應聲,唇邊卻是忍不住揚起,濁白的瞳色中染上一絲愉悅之色。 六界之中,唯有長輩和夫君才可喚女子閨名,她方才應聲,是不是代表她承認他是她的夫君了? “蒸蒸?!彼袷巧狭税a,又喚了聲,許是怕她不應了,便又添了一句:“你身上的毒,每夜都會復發?!?/br> 虞蒸蒸點點頭,點完頭之后,她才驀地想起,他的眼睛失明看不到了。 她蹙起眉頭,腦海中又自動回放起陸任賈的話。 ——他缺失的元神若是再不歸位,怕是要撐不了多久了。 她抿住唇瓣,正思索著什么,便聽到容上小心翼翼試探的聲音:“我的血可以緩解,你將我帶在身邊,待你身上的毒解了,我絕不會纏著你?!?/br> 這話卑微至極,竟讓她心中生出幾分酸澀之意。 幾曾何時,她也曾這樣卑微的喜歡著他。 哪怕七年沒有得到過他一次回應,她都心甘情愿的喜歡著他。 其實她當初喜歡容上,并非只是因為他長得好看。 即便到如今,她也記得她六歲那年,他隨手之舉,是如何將她從鬼門關里拉回來的。 在她親生母親死后,盧夫人便成功上位了,盧夫人表里不一,常常暗地里折磨她。 蓬萊山四面臨海,為了防止蓬萊山弟子溺水,掌門會在夏日命眾人下海學習鳧水。 在她六歲那年,盧夫人假借掌門之命,帶著內城里的少年弟子,以及她和虞江江,一起去了外城的海邊。 她當時天真的以為,盧夫人只是單純想教他們鳧水而已,可到了海邊,盧夫人便露出了真面目。 盧夫人要求他們所有人都下水,而被帶到海邊的人中,除了她是從未下過水,其他人都多多少少練習過幾次鳧水。 特別是虞江江,雖然和她同齡,可盧夫人早就教會了虞江江鳧水。 盧夫人下過命令后,便借口有事率先離去了,旁人一個個躍下海水,只有她死活不敢跳水。 見她如此膽小,虞江江就生出了壞心眼,跟她的跟班做了個眼色,讓人直接將她推進了海水中。 被推下水后,她下意識的掙扎起來,冰涼的海水淹過她的頭頂,她被海水堵住的耳廓中,隱隱映出眾人的嬉笑聲。 “你看這條梭魚,竟然不會鳧水!” 梭魚是他們給她起的外號,他們都說她又瘦又小,像是干巴巴的梭魚一樣。 她慌亂的撲騰著,海水灌入她的鼻孔和嘴里,她想要浮到海面上,可她撲騰就沉的越快。 她感覺眼前的事物逐漸模糊起來,窒息感令她胸口憋悶的仿佛要炸裂開,她的身子越來越沉…… 再然后,不知從哪里甩出魚線,那尖利的彎鉤正好勾在了她的衣領子上。 她被當做一條魚釣了上去,坐在礁石上釣魚的人,正是一身白衣的容上。 容上托著下巴,漆黑的眸光中劃過一絲戲謔的笑意:“好大一條魚?!?/br> 她就被魚竿吊在空中,喉間嗆住的水令她忍不住的咳嗽。 待她恢復一些,剛要道謝之時,卻聽到他散漫的嗓音:“魚兒都被你驚跑了,你怎么賠我?” 怎么賠,還能怎么賠,她總不能變成魚賠給他。 其實她也忘記自己是如何回答他的了,只記得他好像笑的很歡快的樣子。 思及至此,虞蒸蒸忍不住苦笑一聲。 末了還是賠了他的魚,這不是把自己都賠進去了? 她不堪回首的童年,似乎只有和他相處的日子,才可以勉強回憶一下。 容上見她嘆氣,忍不住開口問道:“你在想什么?” 虞蒸蒸沒有隱瞞,將小時候落水之事講了出來。 她停頓了片刻,帶著幾分的好奇:“我記得那片海里根本沒有魚,你那天拿著魚竿在釣什么?” 容上嘴角在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眉眼中透著一抹淡淡的溫柔之色:“釣你?!?/br> 前一日剛下過雨,他心情不太好,聽人說釣魚能平復心情,便買了根魚竿去外城釣魚了。 他知道那片海里沒有魚,可他就是喜歡那處的僻靜,他并不在意能不能釣到魚,他只想享受釣魚時平和的心情。 誰料到,他在礁石上坐了三個時辰,還真釣到了一條大魚。 他聽到有人在呼救,頓時平靜的心情就起了波瀾,他甩出了鉤子,想把落水之人釣上來,再擰斷那人的脖子。 可當他看到釣出來的人,是那個奶娃娃之后,他暴躁的情緒莫名的平靜了下來。 他調笑她兩句,問她如何賠他的魚,卻聽到她怯生生的道:“我可以給你生小魚?!?/br> 有不少女人想給他生孩子,可六歲的奶娃娃對他說這種話,她還真是頭一個。 他陰郁了多日的心情放晴,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容上抿住薄唇,大掌捉住她的小手,嗓音略顯低?。骸斑€記得,你說要如何賠我的魚嗎?” 虞蒸蒸愣了一下:“早就忘了……” 她的話還未說完,一雙手腕便被他攥住了,他俯身上前,薄唇貼在她的耳廓:“你說,要給我生孩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