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希音為她這番客觀的評價感動得都想哭了——終于有人給徐令則一個公道的評價。

    “便是當年那件最不能被世人原諒的事情，也有內情?！毙l夫人垂眸，“他不過是個可憐的孩子?！?/br>
    她說的是弒父那件事。

    顧希音嗓子里像塞了什么東西一般，半晌說不出話來。

    徐令則曾經對她坦白過一切，可是那也是僅有的一次。

    這件事情，顧希音自覺把它化為兩人之間的禁忌。

    這件事情背后的傷痛，她甚至覺得徐令則有生之年都難以治愈，所以只能自欺欺人地選擇性忽視。

    “夫人，”顧希音許久才低聲道，“我知道，我心疼他，也不會在任何人面前提起這件事情?！?/br>
    “我就知道你是個通透的孩子，不用讓我、cao心?！毙l夫人欣慰地道，“你上面沒有公婆，自己當家作主，關起門來怎么過日子都可以?！?/br>
    顧希音點點頭：“我也是這般想的?！?/br>
    雖然愛得深沉是真，但是如果可以預見遇到極品公婆小姑子，有復雜的關系，她恐怕也不會嫁。

    徐令則身處泥淖，以愛之名，她可以傾盡一切去救贖。

    但是以家庭為單位的扶貧就算了，她沒能力做普世的佛祖，割rou喂鷹，她還疼呢！

    衛夫人被她的說法逗笑，“我雖然遺憾錯失了你十幾年，但是現在的你讓我覺得，苦難也得到了彌補?！?/br>
    要修多少世，能得到這么聰明通透，對她脾性的女兒！

    “你比我當年聰明得多?！?/br>
    顧希音知道她是想起了徐老夫人，伸手握住衛夫人，“都過去了，作惡的人已經死去，我們以后卻來日方長?！?/br>
    “對，”衛夫人擦去眼角將落未落的眼淚，“說得好，咱們來日方長?！?/br>
    顧希音給她遞上茶水。

    衛夫人喝了兩口后放下：“我這幾天一直在思忖你的陪嫁，想要和你好好商量一下?！?/br>
    拒絕是無法拒絕的，接受對贈與的人來說是莫大的歡喜。

    顧希音爽朗道：“夫人，我都聽您的?！?/br>
    第267章 母女貼心（二）

    “別的事情倒還好說，就是丫鬟的事情，我總挑不到稱心如意的?！毙l夫人說這話的時候意味深長地看著顧希音，“你有什么想法嗎？”

    顧希音何等聰明，立刻明白了她的未盡之意，笑道：“九哥沒什么想法，我自然不會有；他若是要有，那我也不會嫁他。所以，通房這件事情，夫人就不必費心了，月見將來也是要好好嫁人的?！?/br>
    衛夫人松了一口氣：“我就知道你不是那些糊涂蟲。女人啊，不要怕被人說善妒。那些背后嚼舌頭的，都是自己過得不好，也見不得人好的?！?/br>
    顧希音笑道：“你知道我不糊涂，但是還是不放心。我懂，以后您看著我呢！要是有我想不明白的，您打也能把我打醒?！?/br>
    “我可舍不得?！毙l夫人道，“總要為你出份力，不讓別人欺負你。陪房還是要有的，丫鬟也少不了，但是我會給你挑姿色一般的?！?/br>
    “好，那我就永遠是將軍府上最好看的了?！?/br>
    “你在我眼里，比誰都好看?！?/br>
    顧希音哈哈大笑：“夫人，九哥這樣給我灌迷魂湯，您也這般說，回頭我真的膨脹，要以為自己姿色天下無雙了?！?/br>
    “說實話，”笑過之后衛夫人又諄諄教導她，“我還怕你不愿意，非說相信秦驍。我的想法是，既然能選一般的，何苦要選那容易招禍的誘他？”

    母女兩人三觀驚人一致，所以談話十分愉快，很快又談到了嫁妝上。

    “我覺得這個粉彩梅雀紋的好看?！?/br>
    “確實不錯?！?/br>
    “這套鈞窯的也不錯，都給你吧，你別嫌多?！?/br>
    聊到最后，顧希音真的懷疑自己的嫁妝就算十里紅妝都攔不住。

    “對了，你繡的那個蓋頭我也看了?！毙l夫人道，“要紅羅綃金的，至于花樣你可以自己選?！?/br>
    顧希音痛不欲生——她好容易才弄了個七七八八，現在重新再來？這也太慘了吧。

    更慘的是，徐令則在接下來的半個月里也都沒有出現。

    顧希音每次問衛三郎，后者都說徐令則不要她了，氣得她牙都癢癢。

    而衛夫人卻說：“不要著急，很快就回來了?！?/br>
    顧希音氣悶，卻又無可奈何。

    這些人肯定是商量好的要瞞著她，她甚至胡思亂想，難道太后那邊給徐令則討了個小老婆？否則他們為什么不告訴她？

    或許是看她在府里憋得難受，衛夫人終于發話要帶她出去。

    “去選一些首飾，再去嘗嘗醉仙居新出的菜式?！毙l夫人如是說。

    “我還想去花想容看看，不知道最近的生意如何了?！?/br>
    衛夫人笑道：“生意好著呢！你不知道我舊日那些京中手帕交，最近都恢復了走動，言談間經常提起花想容，每次我都忍不住想告訴她們那是你的?！?/br>
    看著她臉上小孩子般的驕傲，顧希音忍俊不禁：“那您怎么不說？”

    “不能那么高調，不能給你添亂。咱們要給她們一些活路?！?/br>
    顧希音哈哈大笑。

    去了首飾鋪子，衛夫人自然一擲千金。

    顧希音從前看到各種首飾都會驚艷，現在見得多了就有些麻木。

    尤其她根本不喜歡佩戴這些東西，恨不得全身上下什么首飾都沒有，清清爽爽。

    衛夫人的節奏就是“要了”，“這個要了”，“那個也收著吧”，“都要了”，顧希音勸也勸不動。

    “咱們府上雖然不是多么富貴，但是也不能給你丟臉?！?/br>
    衛夫人的這番話讓顧希音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是之后發生的事情，很快就讓她明白過來了。

    買完東西，又去花想容轉了一圈，月見頗為感慨，和衛夫人說了她和顧希音當初的淵源。

    衛夫人雖然大概知道，但是聽人表揚自己的女兒，還是聽得笑容滿面。

    顧希音笑道：“你們把我夸得像朵花兒似的，天上地下絕無僅有，幸虧我臉皮厚，否則早就害羞了?！?/br>
    正說笑著，秀禾進來道：“東家，外面有位容大人，說是請您出去一敘?！?/br>
    容啟秀？

    顧希音還沒說話，衛夫人便道：“告訴他，不見！”

    秀禾為難地看向顧希音。

    顧希音想了想后道：“他可說了什么事情？”

    秀禾搖頭：“那倒沒有，只說讓我通稟，說懇請您出去相見?！?/br>
    顧希音點點頭：“好?！?/br>
    “希音！”衛夫人第一次不贊同她，“你和他關系特殊，此刻更要避嫌?！?/br>
    “夫人您放心，我心里有數，我帶著月見去?！彼龔娜莸?，“我和他相識多年，對他的脾氣也很了解。他不是亂來的人，但是我若是不見他，恐怕他還存有念想?！?/br>
    衛夫人遲疑了一番，囑咐月見幾句，這才放她們離開。

    容啟秀在對面的茶樓等她。

    顧希音到的時候，他正坐在榻上，一襲白袍，笑容溫潤，初冬的太陽斜斜傾瀉而入，光影交接處正在他身上。

    “jiejie，你來了?！彼酒鹕韥淼?。

    顧希音徑直在他對面坐下，聲音平靜：“說吧，找我什么事情？”

    容啟秀笑著給她斟茶，看了看她身后的月見。

    而月見眼觀鼻，鼻觀心，沒有出去的意思。

    容啟秀也不生氣，骨節分明的手握著白瓷杯，開口聲如碎玉：“jiejie好久不見，聽說你發生了很多事情，幸虧都有驚無險?，F在回到了衛府，jiejie還習慣吧?！?/br>
    “習慣?！鳖櫹Ｒ舻?，“你找我什么事情，不妨直說?！?/br>
    她的聲音既沒有憤恨也沒有親近，就那樣淡淡的，仿佛在和路上見到的陌生人說話。

    容啟秀臉上的笑容漸漸染上一抹苦澀：“jiejie什么時候和我這般生份了？”

    “從你變心的時候?！?/br>
    “我，我若是說，自己從來沒變心呢？”容啟秀道，然而不等顧希音說什么，他自己就又繼續道，“對不起jiejie，我不該和你說這個?！?/br>
    顧希音淡淡道：“那就好，謝謝你還記得我的喜好?！?/br>
    月見在她身后，原本就想說話，卻又欲言又止，聽到這里終于忍無可忍發聲了。

    第268章 劃清界限

    “容大人未免太惺惺作態了！”

    容啟秀不慌不忙地道：“這位想必就是月見姑娘，多謝你對jiejie的照顧?！?/br>
    “要謝也輪不到你謝，是秦將軍雇我的?！痹乱娎淅涞氐?，“負心薄幸，現在又在這里裝什么一往情深？容大人當初慕富貴而去的時候，不就做了決定嗎？現在這般又是給誰看？難道這世上的好事你還想多占全？”

    顧希音微微怔愣之后才反應過來為什么在外人面前一向沉默寡言的她會忽然發作。

    ——她們兩個的故事，可以說異曲同工了。

    她現在，應該多少想到自己的事情代入進去，才會如此一反常態。

    但是字字句句說出來的，也是顧希音自己的心聲。

    “如今顧姑娘也有了良人，你還不肯放過她，非要把她的婚事攪和了才肯善罷甘休？你若是打的這個主意，我勸你早點打消念頭?！?/br>
    月見輕蔑地看了一眼容啟秀，“秦將軍對姑娘情比金堅，斷然不會做出那等忘恩負義之事。蠅營狗茍的手段，你還是省省吧?！?/br>
    容啟秀面色絲毫未改，笑道：“月見姑娘真是好口才。如果你是得到jiejie的授意罵我就好了……說起來，你我父輩還有交情，這些年你也著實不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