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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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沉夜 清晨,無音宮。 無音宮地處九州第三州,曾經的第三州靈氣充沛,奇花異草甚多,但因地勢險峻而人跡罕至。 九州之戰后,長虹貫日,眾星襲月,顛沛了整座九州大陸。無數峽谷和高山被掩埋,又有無數新的山脈在大劫后重生。 如今的第三州仍舊靈氣四溢,少了些層巒疊嶂的山脈,平添了幾分天高海闊的壯麗。 天邊露出一抹黯淡的微光,整座無音宮被深深淺淺的白霧覆蓋。晨光穿破重重云霧,見得碧空如洗,愈加如同仙境一般。 江櫻櫻愁眉苦臉的對著早飯沉思。 不知道自己是靈藕的時候,她能吃能睡,每天還能抽出時間修煉。 現在知道了自己本體是一截藕,洗澡的時候都感覺在鐵鍋燉自己。 “江姑娘,今天的飯菜有什么問題嗎?”小侍女千雪小聲的問,眸光微微閃爍,仿佛怕生的小動物一般。 “也沒什么大問題……”看著碗里的糖醋蓮藕,江櫻櫻心情復雜,隨口問道:“你們宮主今天還是在閉關嗎?” 自從上次白漓來她殿內促膝長談之后,又是大半個月沒見到人影。 盡管滿打滿算,白師兄也才說了不到十句話。但以他平時的講話頻率做對比,好像確實是促膝長談沒錯…… 江櫻櫻樂觀的認為,交心就是解開誤會的開始。白漓既信任她又不懂她,矛盾之下一定會對她進行365°無死角的逼問。他步步緊逼,她節節敗退;他勢如破竹,她兵敗如山倒。問到最后,說不定還真能找到能夠越過系統禁言術,委婉的表達問題的方法。 她已經醞釀好了無數種情緒,在她絕佳的表情管理下,還有什么洗不白? 萬萬沒想到,白漓真的遵循說過的那句“你不想說的話也沒關系?!苯o了她相當大的人身自由,完全就是一副“如果你有難言之隱,到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钡募軇?。 不好奇,不逼問,不揣測,甚至還給她送了架新琴……安安靜靜等待江櫻櫻自己告訴他答案。 師兄真的是太體貼了,江櫻櫻欲哭無淚。不,師兄,你不要這樣,你可以催眠我,可以強硬的打開我的記憶,也可以給我下蠱讓我只能說真話,只要能洗白,我都不介意的! 她不確定這些危險行為是否有用,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說不定兵行險招后,就柳暗花明了。 “我們宮主......是在閉關沒有錯?!鼻а┑穆曇糨p輕響起,把江櫻櫻從越來越奇怪的思想中拉出。 “江姑娘,千雪聽在宮主殿內執勤的姐妹說,宮主的身體,好像一天不如一天了......”她仿佛下了很大決心一般,雙手緊緊捏著衣角,眼圈一紅,就要朝江櫻櫻跪下。 “怎么回事?”江櫻櫻大驚,剛端起的糖醋蓮藕灑了一地。 “具體千雪也不知道?!苯星а┑男∈膛吙捱叺?,“我們無音宮當差的侍女和侍衛,大多是宮主五年前,在九州之戰中救下的孤兒。聽......聽她們說,宮主五年來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甚至快如同九州之戰后那般虛弱?!?/br> 千雪的眼淚大顆大顆砸在玉制地板上,留下一串空曠的回音。 她越說越傷心,“宮主極少與人交際,身邊一位心腹也沒有,如今宮主身體變成這樣,無音宮上下都……” 江櫻櫻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大踏步向前。 預想中的障礙或者結界都沒有出現,她順利走出了殿門。 江櫻櫻有些赦然,又一次在心里道了個歉:對不起,七師兄,一直以為你把我圈養在宮殿里,沒想到是養在整個無音宮,活動范圍原來這么大。 白漓閉關的地方很好找,無音宮里最高的建筑就是。 當初在千玄宗,他就是選了地勢最高的玄音山,還把住所建在了山頂。 江櫻櫻原本步伐輕快,健步如飛,跑了兩步又放慢了腳步——現在身體可是用蓮藕做的,摔倒后不知道會不會直接斷成兩截...... 一陣溫潤的靈力把她托起,穩穩的停在了正殿大門口。白漓靜靜地站在原地,隔著殿門前蒼翠的青竹,與她四目相對。 他今天身著一件天青色雨絲錦外袍,袖口僅僅用銀線勾了一層邊。烏黑的長發用藍玉冠松松束起,額前有幾縷發絲被風吹散,整個人如同畫中一般。 “白師兄,你出關啦?!苯瓩褭讯⒅桌彀椎浇跬该鞯淖齑?,小聲問道。 “琴聲聽見你來了?!?/br> “也對噢......你現在是大琴師了?!鼻賻熯@個職業可是很厲害的,不僅能造夢能打架,還能通過琴音知曉整個無音宮的動向,實在是居家旅行殺人越貨的專業技能。 白漓不說話,長袍隨著山風輕輕擺動,整個人仿佛下一秒就要如煙般飄散。 “白師兄,你的靈力為何在消散?”江櫻櫻驚呼,盡管這個身體修為低下,她仍舊能感受到白漓的氣息,相較初次見面,孱弱了不止一星半點。 仿佛被清水漸漸沖淡的字畫,墨色漸漸褪去,只留一筆空蕩蕩的煙云。 白漓容色清冷,目光靜的如同無音宮深處隱秘的寒潭,緩緩開口道: “若無事,便回去吧?!?/br> 明明是溫潤的嗓音,語調卻無悲無喜,讓人聽不出情緒。 江櫻櫻眉頭一皺,根據她在這個世界的經驗,靈力消散可不是鬧著玩的。 她在空中打了個旋,落在白漓面前,清了清嗓子認真道,“白師兄不愿開口,也要為自己著想呀?!?/br> 少女嗓音清脆,話說的也言辭懇切,白漓定定的望向對方的眼里——除了關心和擔憂,什么都沒有。 無音宮今日風很大,白漓怔忪了片刻。風卷起霧氣,把他的記憶吹向十七年前。 ^ “白師兄,你怎么了?”一陣腳步聲從門外響起,聲音的主人語調急切,步伐很快,隱約還能聽見靈果灑落到地上的聲音。 千玄宗主修劍道,琴修本就稀少,且白漓素來孤身只影,并不懂得如何與人交際。以至于修煉遇到阻塞,經脈逆行痛不欲生時,只能在自己的住所中咬牙忍住。 師尊早在上月閉關,弟子令牌失去了作用。白漓緊緊抿著雙唇,殷紅的血從嘴角流下,浸濕了月白色的衣領。 江櫻櫻早在門外就發現情況不對,空氣中似有無數只小蟲一般嘈雜喧鬧,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白漓躺在琴案前,繡著流云紋的領口和衣襟已是鮮紅一片,猶如開到茶蘼的牡丹,散發出甜膩又危險的香氣。 ……這什么情況!江櫻櫻慌了,手忙腳亂的回憶自己學過的法術,用御物決顫顫巍巍把白漓抬了起來——他的樣子明顯是走火入魔的前兆,唯有千玄派主殿的長老們可以救他。 玄音山是千玄派最高的山,江櫻櫻獨自上山時還不覺得,這會用御物決帶著人,總覺得下一秒就要被重力甩出去。 御物決剛學會沒多久,cao作的還不甚熟練。江櫻櫻一邊飛,一邊努力控制飄在頭頂的白師兄,靈力一下子就見了底。 這樣不是辦法,她抹了抹額頭上細密的汗珠,一把把白漓放在自己背上,步履蹣跚向山下走。 白漓在江櫻櫻后背顛簸,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渙散,全身的經脈似乎要爆裂一般。 他努力保持著靈臺的清明,最終還是閉上了眼。 不知過了多久,白漓緩緩睜開眼睛。自己正躺在一張木質床上,床沿上方垂下一席青色的帳幔,鼻尖聞到一股草藥獨有的苦味。 “你醒啦?!币晃话装l蒼蒼的老婦人說道,“發現的早,經脈沒破,不是什么大事。我還要給其他人抓藥呢,你先在這里躺著?!彼f完,顫顫巍巍地走了出去。 “那個是咱們門派最強的藥師,何老?!苯瓩褭研÷暯榻B,“就是她給師兄治的病?!?/br> 白漓站起身,往何老的方向施了一禮。腦海中都是師妹背著自己,一步一步從玄音山走下來的情景,一時間百感交集,不知道從何說起。 “聽何老說,師兄前幾日就有經脈錯亂的前兆了?!?/br> 師妹臉頰鼓鼓的,繼續道,“我每天都來玄音山,師兄卻只字不提......” 白漓沉默,他與師妹相識不到一年,實在不好意思麻煩對方。原以為要不了幾日,逆行的經脈就會自動復原。 “師兄不愿開口,也要為自己著想呀!” 師妹仿佛真的有些生氣了,白漓有心想解釋,可眼前的情況超出了他能用語言表達的范圍,只能默默地看著對方。 “生氣五分鐘,時間到?!北尺^身的少女回頭,沖著他粲然一笑。 “有事記得告訴我呀,說好了噢?!?/br> ...... “有事記得告訴我呀......”江櫻櫻聲音越來越小,白漓不愿說,她也并沒有什么辦法。 隨即又覺得靈氣潰散是大事,白漓僅僅是初步相信她,她做的事一件都沒有解釋清楚。況且二人非親非故,他憑什么告訴自己......江櫻櫻檢討。 “好?!卑桌旎卮鸬?。 “真的嗎!”又一次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江櫻櫻喜出望外,眼睛亮亮的看著師兄。 “那究竟發生了什么,為什么你的靈力在消散?”果然還是放心不下,她決定打破砂鍋問到底。 白漓忽然動了,青色的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長袖如流水般翻涌,一息間竟使無音宮上方天地變色。 他單手把江櫻櫻拉在身后,一把通體純白的琴憑空懸在半空中。沉悶的弦音響起,二人身前多了一道透明的結界。 一道帶著黑色長羽的長箭破空而來,卻被結界攔住,懸空在天空中。 “為什么他的靈力會消散?當然是白琴師拿了我第七州的至寶紫金蓮!” 江櫻櫻抬頭,半空中是一黑一紅兩道模糊的身影。 她瞳孔微縮,哪怕換了一個身體,也能清楚的感受到紅衣男子身上如驕陽般冶艷的氣息。 盡管紅衣人沒有說話,但在江櫻櫻的心里,一個名字已逐漸清晰起來,仿佛靈魂也將被燒灼殆盡。 “華容?!?/br> 第5章 華容 煙波浩渺般的霧氣早已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厚重而又密集的烏云。 一身黑色羽衣的男子高高地站在云上,不知是不是錯覺,江櫻櫻總覺得這位兄臺左邊的羽衣明顯短了一截。 “紫金蓮在何處?”黑衣男子的聲音略有些沙啞,帶著些許怒意,再一次拉開了弓箭,箭尖對準白漓。 “這位是誰?”江櫻櫻躲在白漓身后,小聲問道。 修為差就是這點不好,吃瓜都不能光明正大的吃......她從前的身體在九州境內也是數一數二的資質好,現在的這個用了五年,順手是順手了,可還是不習慣靈力只有一丁點的感覺。 “錦淵?!卑桌煲卜诺土艘袅?,簡略的回答道。 只有簡單的兩個字,江櫻櫻已經完全明白了。 ——第七州的領主,妖族左護法,妖族最年輕的將軍,還有......妖族新王華容的心腹。 這個瓜吃不得,江櫻櫻馬上做出了判斷。繼續把頭埋得更低了,心里默念華容不要注意到這里。 久久得不到回答,錦淵手中深黑色的弓靈力暴漲,第二支箭如流光般極速飛來。白漓撫上琴弦,一道琴音與箭在半空中相遇,靈力波動震碎了殿門口的青竹。 看著碎了一地的竹子,躲在結界里當鴕鳥的江櫻櫻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很是感動:白師兄太靠譜了,打架都不忘了護著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師妹。 就是不知道戰況如何了,江櫻櫻很緊張,卻絲毫不敢抬頭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