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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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寧姑娘!” “寧寧姑娘?!?/br> 其中一句話是她說的。 那另一個開口的人—— 陸晚星詫異地扭過腦袋,撞上紅衣女子同樣好奇的目光。 這不是最令人匪夷所思的發展。 她怎么也不會想到,那名不茍言笑的劍修竟會皺了皺眉,有些困惑地出聲:“你們……都認識她?” 這是什么奇妙的運氣和緣分。 寧寧本人最是吃驚,視線依次掃過在場幾位的面龐,忍不住噗嗤笑出聲:“陸姑娘、孟小姐、宋小姐——還有靜和長老,你們怎么都在這兒???” 靜和,傳聞中萬劍宗最為年輕的長老,左手用劍的劍道天才。 以及陸晚星崇拜的偶像。 陸晚星按耐住砰砰直跳的心臟,佯裝矜持地抬頭望對方一眼,只覺得有把劍倏地射在她心口上,激動到快要暈厥。 “我與纖凝游歷八方,正巧路過南城,聽聞蛇妖作祟之事,便決定上山試一試除妖?!?/br> 孟聽舟道:“可巧,正好與身旁這兩位碰上?!?/br> 靜和甫一望見寧寧,眼底寒意褪去,蒙了層溫溫和和的笑:“我亦是如此?!?/br> 她說著頓了頓,眼神往后平移,掠過小姑娘,來到她身后黑衣少年頎長的身影上:“你們二人,一同下山歷練么?” 寧寧點頭:“是??!” 她與裴寂說是下山歷練,倒不如講拿著公費四處游山玩水,路見不平便拔劍相助,一路上看看風景除除妖,愜意得不得了。 這回好不容易來一趟南城,沒想到運氣爆發,一下子遇見四個故人。 鸞城的孟聽舟與宋纖凝,平川的陸晚星,以及萬劍宗的靜和—— 或是說,舍棄了原本名字的、煉妖塔浮屠境中的周倚眉。 這位長老絕大多數時候都在山下游歷,哪怕是萬劍宗的本門弟子,也很難在一年中見到她的影子。 寧寧之所以能認識她,全因某日隨長老們去萬劍宗做客,真霄劍尊聽聞靜和回了宗門,像只好斗的野雞,氣勢洶洶在人家門前喊了半個時辰的比劍。 然后靜和長老不耐煩地推門而出,寧寧有幸與她一起吃了頓飯。 “多日未見了?!?/br> 左手持劍的劍修溫聲笑笑:“相逢便是緣,既然各位都與寧寧認識,不如下山一起聚聚罷?!?/br> 靜和長老居然這么溫柔!還邀請她待在一塊兒! 陸晚星激動到打鳴:“好耶!” ===== 裴寂獨自走在幽寂昏暗的小道上。 靜和長老發起的那起邀約,更像是閨中好友之間的聚會,他前去只會徒增尷尬,因而并未前往。 這會兒已經入了夜,他剛從南城市集出來,手里握著張紙。 那是一份房契。 他同寧寧有個習慣,在各地游覽之時,若是遇上心儀的景色,便在那地方買下一幢房屋,等往后來了興趣,就去屋子里舒舒服服住上幾日。 ——與花錢大手大腳的其他同門不一樣,裴寂這幾年間積攢了極為可觀的一大筆靈石,絕對不差錢。 他們在南城買下的院子位于郊外,一處碧綠澄澈的池塘旁邊。寧寧說住在這里,一定能看見成群結隊、又肥又圓的大黃鴨。 她一直都好好記得他說過的話。 ……也不知此時此刻,她的閨中聚會有沒有結束。 今夜格外安靜,聚攏的烏云如同漫天飄絮,遮掩住大半個殘缺的月亮。 裴寂微微仰起頭,四周放眼望去一片漆黑,映在瞳仁里,成了化不開的濃墨。 他的眸子里有些冷。 被埋藏在心底深處的記憶一點點浮現,這是裴寂曾經走過的道路。 當年他無依無靠、身無分文,又頂著個魔族怪物的稱號,無論走到哪個角落,都會得到肆意的羞辱與謾罵。 那時他已經長大,懂得掄起拳頭反抗,因而很少能過上一天安穩日子,在接連的打斗中遍體鱗傷。 裴寂離開南城的時候,就是走的這條小路。 帶著滿身傷疤,以及對黑暗無窮無盡的恐懼,每走一步都是提心吊膽。 他想到這里,不由得自嘲一笑。 那已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實在不應該如此耿耿于懷。 裴寂繼續向前,市集里的燈火漸漸消散,眼前墨色漸濃,張開懷抱,將他全然抱攏。 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他感到心煩意亂,有了一瞬躊躇。 裴寂厭煩黑暗。 可他必須穿過重重黑暗,為了某個人,去往另一邊。 所以他腳步一直沒停。 突然之間,沒有任何征兆地,身著黑衣的修長身影微微一愣。 前路本應見不到光亮,此時卻有白光無聲一晃,如同傾瀉而落的一縷星河,明麗綿長,悠悠蕩蕩,穿過亙久靜謐,來到他身旁。 這是一道劍氣。 裴寂瞬間辨出它的主人。 屬于寧寧的劍氣被刻意壓得很柔,幾乎沒有力道,恍若夜風流淌在他身旁。 白光并不刺眼,像是連綴成片的螢火蟲,點亮周遭深沉夜色,觸碰到他皮膚時,會得意洋洋、撒嬌似的緩緩一蹭。 如同被棉花撞上心口的感覺。 ……劍氣那樣冷硬的東西,哪里是像她這樣用的。 心里雖是這樣想,身體卻很誠實地釋放出更為濃郁的劍息,將寧寧劍氣的頂端認真壓住,好似逗弄一般,與之發自本能地交疊勾纏。 如此一來,本是傷人的劍氣,不自覺竟有了幾分纏綿悱惻的意味,悄無聲息,最是勾人。 師尊若是知曉,大概能氣到變成鼓鼓的河豚。 念及此處,裴寂眼底浮了層無可奈何的笑,似是心有所感,順著白光抬眸望去。 在不遠處高高的樹梢上,坐著他心心念念的女孩。 劍氣自她的指尖蔓延,牽引出比穹頂更為璀璨的星河,為他指引前行道路。白光映亮杏眼,浸出靜謐澄凈的淺淺銀灰,像極了被秋月洗凈的湖山,澄澈且迷人。 寧寧置身于瑩白光暈里,與他四目相對的剎那,眉眼彎彎揚唇一笑。 沒有人會不為這樣的景象心動。 裴寂看見她輕盈躍下,朝他奔來的時候,像陣輕快的風。 “歡迎回家?!?/br> 溫溫熱熱的一團柔軟闖進懷中,寧寧用腦袋蹭蹭他脖頸,嗓音帶了點倦意:“我等你好久了?!?/br> 她說著輕笑一聲,貼著他的胸膛繼續道:“好困哦?!?/br> 這笑里帶了點狡黠的意味,像是別有深意。 “嗯?!?/br> 劍氣尚未消退,當裴寂抬手摸上她后腦勺,指尖引出一道纖長綿軟的光。 裴寂抱住她,如同抱著閃閃發光的月亮:“回家,睡覺?!?/br> 他已經能無比順暢地念出那個字。 少年時難以啟齒的艱難苦澀、迷茫膽怯,全因著這道白芒倏然退散,如今已與曾經截然不同。 有人愿意為他遙遙點亮一束光,驅散無盡黑暗,然后如同今夜這般,義無反顧地奔向他。 對于他而言,“家”并非一座房屋,一些家具,或是一隅天地。 寧寧才是他的家。 因為有了她的存在,曾經難以忍受的夜色也變得那般美好,黑夜不再是一切的終結,而是黎明到來的前兆。 他有那么那么深愛她。 暮色四合,幽林疏疏,暗夜勾勒出兩道并肩而行的影子。 寧寧打了個哈欠,耳邊傳來遠處模糊的犬吠,恍惚之間,聞見野花自梢頭灑落的香氣。 命運啊,她想。 在數百個輪回變幻的時空里,在億萬個彼此交錯的靈魂中,明明相隔了那樣遙遠的距離,她卻以幾近于零的概率,最終遇見裴寂。 而她甘之如飴,握著這趨近于零的概率,一點點靠近他。 然后變成百分之百的,屬于寧寧與裴寂的未來。 想想就叫人開心。 裴寂一定是瞥見她嘴角的笑,垂了眸低聲問:“在想什么?” “我在想——” 指尖輕輕一勾,引得劍氣微晃,順著他釋放出的冷冽氣息直入識海。 像是軟綿綿的貓爪在轉瞬間撫遍全身,惹來戰栗處處。 于是渾身上下的血液與經脈,都不受控制地為之一顫。 少年的呼吸兀地亂作一團,指腹卻被她伸手勾住,無法逃離溫柔的桎梏。兩道劍息悄然相融,神識緩緩觸碰。 寧寧捏捏他指尖,瞥見裴寂耳廓的薄紅,笑音和風聲同時響起來:“最喜歡你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