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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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的懸崖深不見底,它就這樣滑下去, 估計是沒了?!?/br> 這個寧寧超強卻過分謹慎, 即便骨魔大概率在自由落體后歸了西,也還是死死盯著河道盡頭,似是不太放心:“我去崖邊看一看?!?/br> 許曳呆呆點頭。 眼看寧寧越走越遠,他正兀自發愣, 忽然聽見身旁響起衣物摩擦的窸窣聲響。循聲望去, 才發現賀知洲背上的年輕人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 那人的面貌逐漸猙獰, 五官一點點擰成麻花, 從喉嚨深處擠出沙啞的三個字:“許——曳——呃——” 許曳被嚇得花枝亂顫:“周師兄饒命!” “好樣的!周照終于醒了!” 玄鏡之外,在玄虛劍派駐扎地的不遠處,一名萬劍宗長老用力拍向大腿, 言語間似有所指。 “這孩子從小心性堅韌, 如今即將突破金丹期,實力自是不凡。擺弄小聰明算什么?是時候讓某些人看看, 什么才是真正的劍修!” 天羨子磕著瓜子,發出喲呵一聲干笑:“竹管哥醒了哈,和許曳一起用那根管子,應該沒被憋壞吧?” 與他遙相對峙的萬劍宗長老早就習慣了兩大門派之間的暗自較勁, 聞言低哼道:“只會耍嘴皮子可沒用。天羨子長老不妨睜大眼睛——” 他說到這里,忽然神色一凜閉了嘴,還沒等天羨子瞪眼,自個兒的眼球就差點從眶里擠出來。 玄鏡中的周照毫不遲疑從賀知洲背上下來,強忍著心頭怒氣對許曳道:“你說你,想出的那是個什么餿主意?若非被那根竹管擾了心緒,說不定我已與骨魔大戰三百回合——嗯?骨魔呢?” 許曳把這位坑得夠慘,事到如今只能委屈巴巴一言不發,癟著嘴伸出右手,指了指河道盡頭。 周照沒見到骨魔影子,困惑望他一眼,沒做多想地上前一步。 正好踏在河流的冰面上。 許曳:“等——!” 賀知洲:“不——!” 兩道聲音都被卡在喉嚨里,不等二人說完,冰上氣質出塵的白衣劍修便邁開了第一步。 在被賀知洲背起來之前,他的腳上沾了許許多多雪花。 而眾所周知,雪是會融化變成水的。 就在周照聞聲回眸的剎那,梅花,開了第二度。 也正在此時,懸崖邊的寧寧探查完畢,如釋重負地回過頭。 然后笑容瞬間凝固。 誰能告訴她,為什么那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會突然躺在河道里,一邊像保齡球那樣轉來轉去,一邊重復著……鯉魚打挺? 周照的雙手雙腳都在打滑,手腳胡亂飛舞之際,竟生生跳出了街舞里的地板動作,兩腿一伸,就是個七百二十度托馬斯狂旋。 許曳被嚇得不清,趕忙上前攙扶。沒想到剛伸出右手,便被對方用力一抓,不受控制地向前撲。 于是兩人手拉手滑來滑去,齜牙咧嘴搖搖擺擺,一同跳起了雙人踢踏舞。 天羨子看得吭哧吭哧笑,像只快要喘不過氣的小豬崽:“我的天哪,好一個舞林爭霸。這就是劍修嗎?” 萬劍宗長老:…… 萬劍宗長老用力按住人中,拍拍身旁同僚肩頭:“水……給我一杯水?!?/br> ===== “這位是周照師兄,金丹圓滿?!?/br> 好不容易從冰面上離開,許曳一邊委屈巴巴地低頭往前走,一邊依次介紹在場幾人身份,撞見周照死灰一樣毫無光澤的雙眼時,條件反射地瑟縮一下。 “原來是寧寧道友?!?/br> 周照像是受了劇烈打擊,保持著雙眼無神的面癱模樣,跟青春偶像劇里演技稀爛的機器人男主角有得一拼:“我聽說過不少關于寧道友的事跡,一直想與你較量一番。呵呵?!?/br> 這兩個干巴巴的“呵呵”不帶絲毫笑意,聽得寧寧后背發麻,總覺得它們不應該出現在此時此地,若是某天周師兄參加死對頭的葬禮,這種語氣倒挺合適。 她從嘴角勾出一抹禮貌性的微笑,好奇道:“兩位比我們來得早些,不知可曾有過什么發現?” 許曳蔫得像一朵嬌花:“我與周師兄一路前行,除了那幾株蘭花,什么有用的東西都沒見到?!?/br> 據許曳所說,他們倆有幸在一座山腳下發現了珍惜靈植飲血蘭,本打算將其打包帶走,卻不料與骨魔轉角遇到愛,一番打斗之后自知不敵、節節敗退,只得撒丫子倉皇逃竄。 而現在,正是許曳帶領著眾人前往飲血蘭的所在地。 “寧道友、賀道友?!?/br> 周照道:“我不會參與飲血蘭的瓜分,還請二位高抬貴手,忘掉方才冰面上發生的事。若能保守秘密,你們就是我的再生父親母親?!?/br> 寧寧噎了一下。 你這父親母親認得好輕易,好沒骨氣哦。 “飲血蘭?!?/br> 賀知洲摸了把下巴:“我聽說這種花非常罕見,只會生長在怨氣深重的地方,以成千上百人的血液作為養料——這地方究竟發生過什么事兒,才會長出如此邪性的玩意?” “單單看這里的環境,好像也不太對勁?!?/br> 寧寧抬頭仰望須臾,被四處凝聚的死氣擾得皺了眉。 越往深處走,天空就越是昏暗。 起初烏云只是淺色的棉絮,重重壓在天幕上,微弱陽光從縫隙里無聲降落,像是毫不起眼的金屑,在墜地時碎成極其清淺的光暈。 隨即黑墨一點點浸染云朵,放眼望去盡是沉悶深灰,云的輪廓模糊交織在一起,與層層疊疊、分不清界限的山巒如出一轍,沉甸甸低垂在天幕下。 四周枯敗的老樹形態各異,乍一看去,頗像是無數只等待著攫取魂靈的利爪。在四周越來越暗的環境里,映襯著黑霧般的死氣,顯得更叫人不舒服。 許曳提到的山腳距離河道并不遠,一行人很快就趕到了目的地。 飲血蘭通體暗紅,如同凝固在花瓣與根莖上的層層血漬。寧寧摘下一朵細細聞來,縈繞在鼻尖的卻并非沉悶腥氣,而是淡雅清甜的蘭香。 “奇怪?!?/br> 周照蹙眉道:“先是出現由死氣匯成的骨魔,又有這簇食人鮮血的蘭花……按理說,有它們在的地方必定尸骨累累、九死一生,可我們為何只見到無邊大雪?” “既然煉妖塔里的邪魔都真實存在,能殺死這么多人的怪物,好像并不多見吧?” 許曳打了個哆嗦:“單是一個骨魔就已經夠嗆,那釀成這一切慘劇的罪魁禍首得有多可怕???這里當真只是五十層嗎?” 寧寧把飲血蘭放入儲物袋里:“我們已經探索到的區域很小,再往前一些,定然能有更多發現。你們有沒有察覺?死氣和魔氣越來越強了?!?/br> 她說得不錯。 除了愈發昏暗陰沉的天空,周圍漆黑色的霧氣也越來越濃??諝饫锍涑庵癄€的味道,黑煙隨著寒風聚攏又散開,恍若飄浮在半空的魑魅魍魎,有時甚至像是擁有了實體,沉甸甸壓在胸口,讓人無法喘息。 “再往前,危險程度很可能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br> 賀知洲輕輕拂去鼻尖的一片雪花,正色道:“我建議咱們還是先去看看,萬一覺得實在難以招架,再離開這層塔也不遲?!?/br> 周照一聽有架打,黯淡如破布娃娃的雙眼立馬蹭蹭發亮,握緊劍柄回應:“我同意!跑是不可能跑的,小小邪魔也敢在此放肆,必須打它個七進七出落花流水!” ——他挽回面子的機會終于到了! 周照話音剛落,便聽得身旁的許曳大叫一聲:“你們快看,那是什么!” 寧寧也發現了異樣,下意識做出防守姿態。 他們置身于茫茫雪海,日光隱匿、山岳潛形,拔地而起的座座高峰投下片片暗影。在雪花、黑霧與陰影之間,視野可見度極低的混沌里,悄無聲息地出現了幾個人影。 那些“人”行走時佝僂著身子,渾身像是沒什么力氣,拖行著雙腿緩緩向前時,頗有幾分恐怖電影里行尸的風姿。 等它們逐漸靠近,她也終于看清了來者模樣。 那是幾個身著腐爛盔甲的士兵,衣物盡數染了觸目驚心的血,布滿刀傷與灼燒的痕跡。 而它們的身體竟然全無血rou,只余下一具具森然白骨,在察覺到生人氣息時猛地抬頭。 殺氣驟現。 寧寧握緊手里的劍。 “是骨傀!” 賀知洲沒有辜負他買的滿屋子雜書,第一時間低呼出聲:“聽說人類的尸體遭受強烈魔氣侵染,就會墮化成不人不鬼的怪物……但能做到這種地步的魔,怎么也是化神期修為??!” 化神。 與各大宗門長老持平、甚至更高的級別。 骨傀感知到活人氣息,遲緩慢行的動作頓時停下,在極度短暫的怔愣后,眼眶中浮現起單薄黑霧。 隨即如同提線傀儡般,關節猛地一動。 許曳拔劍出鞘:“它們來了!” 骨傀比骨魔迅捷許多,只不過電光石火之間,便以令人驚訝的速度欺身向前。 寧寧躲得及時,身旁的賀知洲則不太走運,發尾只不過與森白利爪輕輕擦過,就被瞬間斬斷在疾風中。 它們的力道強得超乎想象,但無論如何,骨傀前身畢竟只是靈氣微薄的凡人,哪怕身染魔氣,也絕不可能到達骨魔那般地步,擁有壓制金丹修士的力量。 寧寧出劍很快,長劍擊中慘白骨架時,洶涌劍氣擴散如雷霆,迸發出锃然巨響。白骨應聲碎裂,于剎那間化作齏粉,融入雪中。 這場戰斗結束得很快,賀知洲摸著被斬斷的發尾心有余悸:“好險好險,這玩意怎么跟瘋狗一樣亂咬人?” “不妙啊?!?/br> 許曳苦著一張臉,蹲在地上死死盯著骨架看:“這層塔里究竟關押了什么怪物?只是憑借它散發的魔氣,都能培養出如此強大的骨傀……這里真是五十層?” 他頓了頓,又好奇問道:“寧寧,你在做什么?” “被關進這里的邪魔,都曾受到過各大門派的鎮壓,這位應該是深受重創、修為大損,所以才會在五十層?!?/br> 寧寧俯身低著頭,在各個骨傀的衣物中小心摸索,似乎并沒有發現任何有用的東西,露出有些苦難的神色:“我想看看他們身上有沒有能證明身份和時間的東西,用來確定那魔物身份?!?/br> 她甫一說完,忽然手臂微僵,眼底浮現起些許亮色:“啊?!?/br> 許曳好奇心更強:“找到什么了?” 他說著向下看去,在小姑娘白玉般的手上,見到一塊令牌。 那令牌染了血,很難辨別出雕刻的字樣,許曳皺了眉凝神望去,緩慢念出那兩個模糊小字:“劍——剎?” 這回賀知洲坐不住了:“劍剎?!” 周照亦是眼角一抽:“不是吧,劍剎?那這塔里的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