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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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不見寧寧神色,只覺近在咫尺的身體溫暖得不像話。手臂無比貼近地靠在她腰腹之上,隔著薄薄一層衣衫,仿佛能觸碰到纖細腰線與柔若無骨的軟rou。 那股令他煩悶的熱氣又一次涌了上來。 “裴寂?” 被摟住的地方溫溫發熱,寧寧被縈繞在鼻尖的香氣熏得頭昏腦脹,眼見裴寂沒有任何動作,又慌又羞,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你先松開,我們可以以后再——” ——以后再做什么? 寧寧:…… 裴寂:…… 腦袋里的瞌睡蟲因為這句話刷啦啦地煙消云散,寧寧沒臉見人,恨不得以頭搶地,把腦袋埋進土里,沉默了好一陣子,用顫抖的右手把整張臉蓋住。 裴寂也沒說話,一言不發地松開了搭在她腰上的手; 承影少有地沒有講話,把整個靈體像軟體蟲一樣縮成一團,扭來扭去的同時,從喉嚨里發出詭異的“咕嚕?!北镄β?。 鸞娘在熏香中下了藥,趁駱元明熟睡后夜半起床外出。寧寧心知耽誤不得,也顧不上滿心的羞惱與悔恨,強行把多余的情緒壓回心底,悶悶道:“我們走吧?!?/br> 駱元明果然睡得很沉,透過明晃晃的月光,能看見男人熟睡時毫不設防的俊朗面龐。他帶了淺淡的笑意入睡,身體朝向之前鸞娘所在的里側,伸手做了個擁抱的姿勢。 只可惜枕邊人將那只手毫不留情地拂去,早就不見了蹤影。 寧寧心里一陣唏噓,往自己與裴寂身上施了個簡單的障眼法。 若是在同等修為及以上的人看來,這個術法有如雞肋、全然起不了作用,但對于鸞娘這種毫無修為的普通人而言,哪怕遙遙相望,也很難發現他們。 女人似是有些忌憚駱元明,離開臥房后時有回頭,確認房內無異。寧寧放緩腳步與呼吸跟在她后頭,望見鸞娘前行不遠便停下腳步,站在院墻角落的陰影之中。 皎潔月光照亮她側面的輪廓,真真可謂冰肌玉骨、膚如凝脂。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此時此刻的鸞娘與之前幾次比起來,似乎要顯得更為艷麗白皙,一雙攝魂奪魄的雙眼流盼生姿,綢緞般細嫩的皮膚被月光打濕,好似花樹堆雪,像極了自月下而生的女妖。 鸞娘未有遲疑,低眉抬袖之間,竟從袖口里拿出一樣寧寧頗為熟悉的東西。 方正單薄,符篆以朱砂細細勾勒,正是修道之人用來即時通信的傳訊符。 “奇怪?!?/br> 寧寧立馬就察覺到了不對勁:“暖玉閣里的姑娘說過,鸞娘自幼入了花樓,未曾修習仙術……她怎會知曉如何使用傳訊符?” 難道還真像那些女孩所言,鸞娘身子雖然還在,內里卻被換了個芯,變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人? 可這種假設如果成立,她特意買下那幅畫作又是為了什么?只有真正的鸞娘本人,才會對少年時的過往那般在意吧? 裴寂看出她的困惑,淡聲道:“鸞娘體內蘊有靈力,許是有人教授過她些許術法?!?/br> 雖然有障眼法傍身,寧寧卻也不便與她隔得太近,更無從知曉鸞娘夜半傳信的內容。 她寫得匆忙,默念口訣將符咒送出后,很快便得了回復?;匦藕芏?,應該也只有寥寥幾句,鸞娘看罷卻勾起唇角,揚起一個滿意的笑。 這一笑,就多少有點叫人毛骨悚然的意思了。 寧寧眼睜睜看著月下的女人看完信件,末了若有所思地斜倚在墻角,指尖竟有火光一現。 ——幽藍火焰在夜色中并不顯得十分突兀,如同鬼火般死死啃住信紙底端,隨即愈燒愈烈,直至把紙頁整個吞噬,只剩下被風揚起的一粒?;覡a。 寧寧又是一怔:“這是靈火?” 與傳訊符不同,靈火所需要的修為更加高深,以鸞娘運用的程度,應該已經有了筑基初期水平。 筑基雖是仙道入門的等階,然而對于她這種從未接觸仙門的外行來說,已經算是種不可思議的狀態。 鸞城百姓皆道夫人只是個普通人,從沒有誰講過,駱元明在教她修習仙術。最為重要的一點是…… 寧寧皺了眉頭。 就算鸞娘天資聰穎,是個難得的修仙之才,而駱元明也將所學傾囊相授,可他們兩人才認識一年不到,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掌握靈火,似乎不大可能。 鸞娘燒完了信紙,匆匆朝兩邊望上幾眼,便裹緊衣衫往臥房方向離開。 城主與夫人都在房內,寧寧自然不可能再回去那間臥房。裴寂的聲音還是有些低啞,說話時迅速望她一眼,又迅速把視線挪開:“走嗎?” “還有一個地方,我有些在意?!?/br> 寧寧搖搖頭,眸底微光一閃,抬起眼睫朝他神秘一笑:“你還記得嗎?上一位城主夫人什么也沒留下……除了一間被鸞娘下令封鎖的臥房?!?/br> ===== 駱元明的前妻名叫宋纖凝,聽說與他向來關系疏離,后來更是常有爭執,一氣之下搬進了一處僻靜小院。 這夫妻倆的關系反反復復,時好時壞,宋小姐的病卻是一天比一天更嚴重,后來年紀輕輕抱憾而終,到了如今,已經在鸞城百姓口中聽不見她的名字。 宋纖凝死后不久,鸞娘便住入城主府。駱元明好歹算是個謙謙君子,念及往日夫妻情分,留下了位于府邸角落的那棟居所。 鸞娘應該吃了醋,下令封鎖小院,包括駱元明在內,不讓任何人進出。 裴寂不太明白,為什么要搜查那間屋子。 “我是這樣想的?!?/br> 寧寧道:“鸞娘當初為以證清白,叫人搜遍了臥房與書房都毫無結果,所以那兩處應該并沒有貓膩——你不覺得,她下令封鎖這里的舉動很奇怪嗎?” “宋纖凝意外身亡,所謂一日夫妻百日恩,駱元明留下她曾經的住所實屬人之常情,更何況那兩位關系不和在整座城里都出了名,鸞娘哪里來的‘嫉妒吃醋’可言?” 裴寂哪里猜得透女人的心思,安安靜靜抱著劍聽她繼續說:“更何況從暖玉閣姑娘們的描述來看,鸞娘是個左右逢源、很懂得如何才能討人喜歡的聰明女人。她如今好不容易當了城主夫人,剛嫁過來就弄出這樣一遭,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扣了個小心眼的帽子,無論是在駱元明還是百姓眼里,印象都會大減?!?/br> 裴寂跟著她的思路走,聽罷眉目稍斂:“所以你覺得,她封鎖院落另有所圖?!?/br> 寧寧輕笑仰起腦袋:“府里的其它地方都有可能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只有那里不會被人打擾。說不定在宋纖凝的房里,我們能發現一些有用的東西?!?/br> 這就是她的初步推測。 對于寧寧而言,鸞娘封鎖小院的行為實在不合邏輯,就現在掌握的情報來看,唯一行得通的解釋,是對方別有圖謀,將這里當成了不為人知的秘密基地。 至于鸞娘究竟在那里做過什么,要等進入房間才能知曉。 無論是性格、氣質亦或人生軌跡,被嬌養長大、內向溫和的宋纖凝都與鸞娘截然不同。 聽說這位大小姐自幼飽讀詩書,常年生活在高閣之內,很少離開宋府。寧寧對她了解不多,更不清楚她的長相,只能在腦海里勉強勾勒出一個細瘦纖弱、性情淡泊的病美人形象。 她與裴寂輕而易舉便翻越圍墻進了小院,院落里的花草久久無人照看,卻生得愈發繁茂蔥蘢,郁郁蔥蔥伸枝展葉,被微風與月光一晃,跌在地上的影子也在悠悠拂動,好似積水空明,陰翳連橫。 大門上了鎖,窗戶卻沒關,翻窗入室的剎那,寧寧首先聞到一股濃郁的陳舊書頁香氣。 宋纖凝的臥房更像是書房,書冊滿滿當當,堆了一架??諝饫飶浡覊m的味道,讓她意想不到的是,此處并沒有他人進出過的痕跡。 地面上堆積著厚厚一層灰礫,當寧寧小心翼翼走過時,留下十分明顯的腳印。 也是唯一一串腳印,除此之外再也沒人來過。 之前那一大段煞費苦心的推理……不會,全都,翻車,了吧。 寧寧只覺得一陣窒息,茫然環顧四周,心底疑惑更深。 難道鸞娘當真再沒有進過這間屋子?她那樣聰明,居然會為了一個狹隘至極的理由,不惜讓自己在百姓眼里背負起“惡婦”的罵名么? 這也太太太戀愛腦了吧! 她百思不得其解,一一查看了臥房里的抽屜、木柜與床鋪,都沒發現任何異樣,正有些喪氣的時候,忽然聽見裴寂低低道了聲:“師姐?!?/br> “嗯?” 寧寧應聲回頭,見他站在書架前方,遞來一本《紫薇術法錄》:“你將它打開看看?!?/br> 他語氣很淡,寧寧并無遲疑,乖乖照著對方的話來做。 其余書籍都灰塵遍布,裴寂在遞給她前細細擦拭過,因此不會顯得臟亂和無從下手。 她一面認真翻閱,一面聽身旁的少年道:“架上雖然書目眾多,卻都有被翻閱過多次的痕跡,唯有這本仍是嶄新,或許是宋夫人過世前不久所購。一旦將其打開——” 他說到這里便停了下來。 寧寧的神色亦是一怔。 一點點翻開《紫薇術法錄》,在經過其中某一頁時,指尖力道一變。 正如裴寂所言,這本書并沒有被翻閱過的痕跡,看上去平整非常,而在純白色的紙頁之間,赫然夾了一張泛黃的單薄紙條。 她抬眸望向裴寂,一言不發地將紙條拿在手中,借助皎潔月色,無比清晰地看清了紙上的字跡。 那幾個字小巧秀美,清雋如竹,規規矩矩地寫著:[百花深,綾羅巷,轉角左行十步,簾帳之后。] ===== “綾羅巷,轉角左行十步——那會是什么地方?” 深夜的百花深正值熱鬧,往里的條條巷道則不見亮光,千門萬戶都隱匿了聲息,只余下幾聲間或響起的犬吠。 寧寧按著紙條上路徑一直往前,吸了口靜謐幽冷的夜風:“裴寂,你覺得鸞娘深夜迷倒駱元明,究竟是去給誰寫信?” 她走在一棵被砍伐在地的樹干上,張開雙臂保持身體平衡,裴寂不動聲色地望著身側,唯恐身邊的小姑娘一個不穩摔倒。 “鸞娘在九洲春歸下了藥,如果目的是為找尋一名可供獻祭的女修——” 他答得毫不猶豫:“那她必然是在與同伙討論,應該何時處置鄭師姐?!?/br> 寧寧面露驚惶地看他一眼,腳下一滑,咕嚕直接往下摔。 裴寂一心不愿讓她跌倒,沒成想自己的話卻成了導火索。眼見寧寧往他所在的反方向摔去,裴寂沒做多想地伸出手去,一把握住她手腕。 女孩的手腕比想象中細弱許多,他不敢用力,等寧寧停下跌倒的趨勢,便拽著它輕輕向上拉。 裴寂在曾經的歷練中拿著千年寶玉的時候,都沒有這么認真和小心。 “謝謝你啊?!?/br> 寧寧被他那句話嚇得心頭一驚,直到這時心臟也提在嗓子眼砰砰直跳,道完了謝,又聽裴寂安慰似的繼續說:“不用太擔心。絕大多數邪術都是以生人獻祭,既然鸞娘仍在與那人討論,就說明鄭師姐安然無恙?!?/br> 不愧是裴寂,連安慰人都這么有理有據,不服不行。 她聽罷點點頭,剛要再開口,卻發覺有什么地方不大對勁。 寧寧這會兒已經下了木樁,裴寂之前握在她腕上的右手……卻還是沒有松開。 他的手并不像世家子弟那樣自小保養、毫無瑕疵,而是處處生了繭與傷疤,落在寧寧手腕時,帶來略顯粗糙的摩挲感。 裴寂的身體一向冰冰涼涼,如今手心里卻有股淡淡的熱。她出乎意料地并不覺得抵觸,只覺得莫名心慌,眼神故作鎮定地轉來轉去,最后鼓起勇氣扭頭去看他。 察覺到寧寧直白的視線,裴寂右手上的力道明顯一輕。 他從未與誰牽過手。 曾經的裴寂覺得這個動作累贅且麻煩,與旁人的一切肢體接觸他都不喜歡。然而遇見寧寧,卻情不自禁地想要一點點靠近,一點點上前。